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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复仇_时镜【完结+番外】(103)

  其实不是说消磨士气,卫青是真的觉得他们这一仗胜利的可能不大,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

  不过,仗还是要打的。

  他掀开帐帘,听到那埙声渐渐地远了,不由得一笑。

  此后许多天,都在驻扎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声音,渐渐便有人怀疑了,每天都有这样的声音,莫不是匈奴那边派来的细作?

  卫青也愣了一下,自己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李广是此次挂帅的将军,他拍板了,去把外面那个chuī埙的抓进来。

  谁也没有想到抓进来的竟然是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假小子,卫青等人一看乐了,这塞外漠北的地方,竟然还钻出个女人来了,不过的确是作外族打扮,这些天也不知道是在他们这边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李陵也坐在一边,仔细地打量了这女子几分,“你为何在我们营帐附近chuī埙啊?”

  那女子带着皮帽,脸上有些脏兮兮的,瞥了李陵一眼,没有理会她,也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是外表这么寒酸,也看得出这女子眉目算是比较秀丽的,不过大约是因为长期在塞外居住的原因,有一种中原女子少有的慡朗气,让人一看便容易产生好感。

  李广老将军坐在上面,捻须道:“老夫看这位姑娘,眉目之间似乎凛然不惧,而且坦坦dàngdàng,只是你被抓来的时候,为何如此害怕?”

  那女子没好气道:“我每日牧马放羊都要从那里经过,我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难道你们每到一处便要说是别人窥视你们吗?我被抓来当然害怕了,谁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心思……”

  这言语之间倒是有颇为害怕的意思了,毕竟是个独身的女子,对他们这些大老粗自然也是应该忌惮几分的,这么一解释,的的确确是这么回事,可是李广等人却也不能就这样相信了她了。

  “你说你牧马放羊,却不知这羊与马都在何处?”李陵向来是个聪明的,当下便眉头一皱,提出了一个疑点。

  谁知道他这话刚刚一开口,这女子就直接哭了起来,“你们来抓我的时候,我的羊儿马儿全都跑了,你们赔我!”

  说着说着还越哭越大声,李陵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灌夫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个时候见到这女人竟然哭了,直接就眼睛一闭,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她在帐子里面哭,还不知道外面的兵士们会怎么想呢。

  卫青也是头疼,只好安抚道:“姑娘,只要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们一定赔偿你的损失,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说来也怪,他这一开口说话,那女子顿时便不哭了,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慧黠地一眯眼:“谢谢卫将军。”

  “你知道本将军?”卫青怔了一下。

  “上一战直斩了对方主帅的首级,我被抓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呢。”那女子眼底露出几分很感兴趣的光芒来,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过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军事qíng报之类的吧?我不会因为这个被杀死吧?”

  卫青终于一笑:“李老将军,这女子还是您来处置吧。”

  李广也不是那狠得下心肠的人,召来了之前抓这女子的兵士一问,果然,那女子被抓的时候是在放牧的,略一沉吟,李广又忍不住拽了拽自己的胡子,这飞将军在面对这样的事qíng的时候,终于也犯了难:“你虽然不是jian细,但不能离营帐太近,若有下次,便要直接砍了你的头了。”

  直接砍头什么的,未必太血腥了吧?

  女子略一瘪嘴:“李老将军说得是,不过你放我走之前,总得把埙还给我吧?”

  那一只深褐色的埙便放在李广手边的案上,卫青一见到这东西便觉得亲切,这埙看上去像是很陈旧的东西了,大约是因为每日放在手中抚摸,口中chuī奏,看着倒有几分灵气。

  李广将那东西拿起来,顺手一递,便给了那女子,只是卫青这个时候发现了埙上还是刻着字的,那一刻他心头忽地一跳,这埙,怎生如此眼熟?

  他双手按紧,却没有多做声张,等到这边的事qíng结束散了,才去找到那女子,有些急切地问道:“请问姑娘,你这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女子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很随意道:“我从小带着的啊。”

  “姑娘是中原人吗?”卫青不知道为什么退了一步,眼前这女子巧笑嫣然,用一种游牧民族独有的纯粹眼神望着她,可是仔细一看,依旧能够知道这女子是出身中土,带着一种冰肌玉骨的冷清。

  “我幼时自中原来,之前与亲人离散了。”她垂下头,看着手中那埙,流露出了几分怀念的表qíng,有些温柔,又有些哀伤,“如今在这种地方chuī奏,却也只能遥寄想念,却不知道我那唯一的弟弟如今怎么样了……”

  卫青qiáng忍住内心忽然起来的激动,“姑娘,青也对埙之一道略懂,可否借来一看?”

  这女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埙递出去了,然后笑道:“将军您也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我也姓卫,名为卫婠。”

  卫婠。

  卫青。

  卫青粗糙的大手将那年岁已久的埙转了一圈,在底部的位置发现了自己之前在帐中看到的刻字:赠阿姊婠婠。

  那一刻,他的手抖动得厉害,便这样看向了双目清澈的卫婠。

  已经有怕冷的雁开始准备着回到南方去了,顺着天空滑翔的轨迹,从塞外漠北,到那气势恢宏的长安洛阳,都城还在一片阳光下面,只是陈阿娇看着那天边笼罩过来的yīn云,却道了一声:“也许快下雨了。”

  旦白想起之前的qíng形,忽然问道:“夫人,婢子有一事不明……”

  陈阿娇回头道:“何事不明?”

  “婢子只是疑惑……那李太医,怎会活活吓死?”旦白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毕竟这种事qíng太过匪夷所思了。

  陈阿娇闻言一笑,她竟然没有想到旦白会问这种问题。

  “这世上,让人匪夷所思的刑罚还多着呢,依今日郭舍人描述的qíng形来看,肯定是告诉那李太医,要给他割腕放血,让他的鲜血一直流淌,滴下来。可是之后,却将李太医放入不见光的暗室之中,给他制造腕上的痛觉,此后却以将滴漏放到他身边去,人听着那滴漏的声音,便以为是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假如是你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听着自己的鲜血掉落,会是什么qíng形?”

  因为这种刑罚而死的囚犯,其症状与失血过多而死的囚犯,一模一样,是很变态的一种折磨人的手段。

  陈阿娇早跟张汤说过各种新鲜的刑罚了,那人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唯独一个刑字,每每提起,便总是看着张汤听得认真。

  入夜了,用过了晚膳,陈阿娇从宫殿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在那烛火前面站下来,拔了钗,白日里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之中晃了。

  自己这般心肠歹毒,跟当日的卫子夫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她错在先,而她报复在后,因为一个理由不同了。

  人xing向善向恶,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只是殿外的风chuī进来,却让她觉得寒彻了骨。

  她回过头,刘彻便站在那殿外看着她,烛火映照之下,一张脸的轮廓似乎更深了,她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往殿门处走。

  刘彻望着她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深郁,这样的眼神,在甘泉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

  刘彻向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来,“阿娇,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阿娇有些疑惑,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却轻轻触到了一点,蜻蜓点水一般,又马上缩回去,她忽地抬头,看着他,背后便是燃烧着的烛火。

  两只手,在大殿的门里,只那么挨着一小下,又马上分开了,她就那样将自己的手指蜷住了,又缓缓地收了回来,便站在门里,用一种格外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刘彻的眼底有几分凄惶,却依旧没有收回手:“阿娇,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阿娇却说:“我不想去。”

  他终于不再说话,似乎是被她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刺伤了,手掌掌心向上摊开,里面去空空dàngdàng。

  他听陈阿娇笑了一声:“现如今的我,便跟你一样肮脏了,你未必瞧不出我的那些手段,卫子夫当日如何对我,我今日便如何回敬给她。”

  “你是天子,杀伐狠厉,权衡天下,再深厚的感qíng也会磨没了,现在你一定很高兴,悲天悯人的陈阿娇,竟然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宫殿华丽,身边却孤孤单单,孤家寡人,形影相吊。用心机算计别人,为了种种的目的,最终将别人bī入绝境,也将自己bī入绝境。”

  她说着,竟然笑了起来,一瞬间觉得如此讽刺。

  她曾看不起他,为了皇位为了权势用尽心机,连亲近之人都要下手,可是现如今,她发现自己与刘彻没有任何区别,不能逃开,也不能躲避,便只有这样用残酷的手段去面对。

  她有复仇的幌子,他有皇权的幌子。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坏。

  “看我终于跟你一样坏了,你很高兴吧?”

  刘彻心中抽痛,嘴唇一动,最后却还是那句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还有许多话想要跟她说,原本以为都可以埋在心底,可是他发现自己忍不了,他想要告诉她,然而她据他于千里之外。

  陈阿娇闭眼,伴随着呼吸,胸腔之中有冰冷的空气涌入,她终于缓缓地将殿门掩上,原本这殿门便是已经掩了一半了,她直接一推,便将刘彻关在了门外。

  只是自己身处这椒房殿中,却觉得冷,又觉得冷了,明明冬天都还没有到。

  去年此时,她身在长门。

  陈阿娇背靠着宫门,缓缓地滑下来,将自己抱住了,圈紧了膝盖,将头,深深埋下。

  而殿外的刘彻,站在那里许久,才缓缓地转身离开,脚步踉跄,举头望月,却说道:“去馆陶公主府。”

  还是旧日的小竹林,只是已经高了许多,一根根的竹也粗了许多,也没有了人声,夜里寂静极了,刘彻带了一壶酒,随意地往地上一坐,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土堆,这便是陈阿娇当日毒死的那一只猫。

  他喝了一口酒,却又倒了几杯下去,透过竹叶间的fèng隙望着在天的星月,“朕不过是希望,满手的罪恶,都是自己的,而她依然可以gāngān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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