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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342)

  如今看着张廷玉的身影,她恍惚觉得那是整个厚重的紫禁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顾怀袖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泪眼模糊看他鬓发已带斑白。

  张廷玉回头:“贤臣,权臣……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一个“臣”字吗?

  张廷玉说:君子坦dàngdàng,小人长戚戚。

  又说,伪君子长戚戚,真小人坦dàngdàng。

  可是顾怀袖忽然觉得,君子即小人,小人即君子,人与人,从无不同之处。

  便像是赵申乔乃是清官能臣,却诬告无辜的戴名世,就像是张廷玉国之栋梁,却冤杀两案,算计赵氏一门。

  三月十八,康熙在畅chūn园大门处大宴千叟。

  整个京城,从畅chūn园到西直门,沿途所见,尽是华丽铺陈,牌坊彩绸,福寿吉祥物件摆满,几里一御座。京城六部各寺各院,都是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只待迎康熙六十大寿,庆贺天子寿辰。

  皇恩同沐,便是连牢门之中的死囚都能吃上一顿好的。

  看上去,一片和和乐乐,即便是寻常不出门的人,这时候也出去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整个京城,充斥在一种人为堆积起来的欢腾之中,在阳chūn的三月里,像是飞落杏花雪,灿烂得让顾怀袖心悸。

  天子暮年,大清盛世。

  人cháo如涌,车马川流。

  可顾怀袖,没有出门,她静静地坐在屋里,算着府里的账。

  算盘拨动之间,声响都还没府外震天丝竹之声喧嚣。

  然而她的心很静,盛极而衰,盛世之后和盛世背后,又是什么?

  是朱三太子一家冤死的命,是沈天甫一家抄斩的令,是戴名世断头台上的血。文成武德,天下太平……

  平三番,灭鳌拜,亲征噶尔丹……

  功业甚伟。

  “啪……”

  拨算盘的手指忽然停下来,顾怀袖坐到了妆镜前面,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终于在鬓边找到了第一根白发。

  她珍而重之地看着,抚摸着,便将头埋进臂弯里,这么睡了一觉。

  chūn日风光正旖旎,鸟儿啁啾,落英缤纷,人间盛世。

  而她,不过在这盛世里,寻求一隅的安稳。

  外头歌舞正盛,而赵凤诏命数已尽。

  一片的祥和之中,赵凤诏已跪上断头台,他父亲赵申乔和兄弟赵熊诏都在,张廷玉也在。

  手里握着一份卷宗,像是当年那样,张廷玉将卷宗轻轻放在了翘头案上,微笑着看脸色惨白、神qíng恍惚的赵申乔:“噶礼下狱,赵凤诏贪污库银二十万,万岁爷亲定为天下第一贪。赵大人,您这天下第一清官,该行刑了。”

  赵申乔完全无法回忆起宴席之上的一幕,直到如今恍恍惚惚坐在了监斩官的位置上,他才明白过来。

  两眼充斥着血红,赵申乔年纪已经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等恶毒之人,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报复……”

  张廷玉却笑:“何等恶毒之人,会置我一无辜门生于死地?我张廷玉,为万岁爷办事,绝无半分挟私报复,更无半点私心。”

  这话,与当年赵申乔对张廷玉所言,何其相似?

  当年赵申乔说过的话,如今被张廷玉原话奉还!

  戴名世何辜?

  被牵连流徙的数百人何辜?

  如今赵申乔来跟张廷玉说恶毒,说处心积虑,真是天大的笑话!

  轻轻一拱手,张廷玉退到一旁:“时辰快到了,该您监斩了,赵大人莫要自毁前程,万岁爷那儿还等着听消息呢。”

  千叟宴上闹出这么大一件事,还截获了胤礽噶礼等人密谋的信件,更有巨贪赵凤诏,群臣都来劝阻,叫康熙别在千叟宴见血,可康熙在气头上,人人都说今日见血不吉利,可偏偏有个方苞出来说:“皇上便是天,天之所向便是吉!”

  此言一出,谁还敢反对?

  天子一发话,今日竟见血光!

  赵申乔颤抖着手,拔了签,近乎哀嚎地扔了出去,看着刽子手斩了他儿子,整个人悲痛yù绝地扑倒在地。

  张廷玉只将袖中一张从huáng历上撕下来的纸压在了案头。

  三月十八,宜嫁娶动土开市,忌入殓行丧。

  可不是好日子吗?

  他像是两年前一样背着手,缓缓顺着长安街,穿过热闹繁华的人群,眼见耳闻,一派盛世气象。

  戴名世被挫骨扬灰,如今英魂安在?

  缓步路经昔日权倾朝野的明珠府邸,忽见门庭冷落鞍马稀,便知六朝旧事随流水。

  古今王侯将相,岁月里,不过huáng土一抔。

  身前事,身后名。

  于死人又何知?

  且抛那浮名似云去,待我浅斟低唱,狂一回、真一回……

  第二三三章困局

  康熙于畅chūn园门前万寿节作《千叟诗》,遂将此宴名之为“千叟宴”。

  左都御史赵申乔的儿子赵凤诏被斩于断头台,这一日乃是吉日,不宜入殓收葬,尸首过了次日子时方敢动,殓入棺中。

  次日早朝,赵申乔以教子无方、为父不察为名请辞,康熙不允,固请诸臣议事,张廷玉进言:“赵御史清廉为官,是为能臣gān吏,乃大清股肱,万不可辞。”群臣附议,于是令赵申乔官居旧职。月余后,广东出饥馑之荒,康熙遂命赵申乔前往督办赈济平粜之事,七月授户部汉尚书。

  同年七月,张廷玉随扈往木兰围场行猎,晋奉直大夫,官三品,特赐二品官俸禄,以示皇帝嘉许。

  一切似乎都开始好转,而顾怀袖的白头发一开始有,她整个人似乎便安定了下来。

  等张廷玉从木兰围场回来,又是九月中旬,连中秋都没来得及过,回来赏月却连桂花都要落了。

  顾怀袖叫人在庭院之中置了酒席,做了螃蟹,摆了桂花酒,便坐在了桌旁,又吩咐青黛去温酒:“天也渐凉了,酒冷伤身,还是暖暖的好。”

  月上中天,府里丫鬟几年换一茬,如今已经少能找到当年的熟面孔了。

  张若霭坐在一旁,只促狭地看着顾怀袖:“娘,前儿我跟钱朗喝酒,怎没见你关照说要喝温的?”

  顾怀袖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这些小事上你倒是比谁都在意,怎不跟你爹比比学问本事?这几个月你在他书房之中可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了……”

  的确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张若霭一双眼抬起来望着他母亲,又缓缓的垂了下去,往嘴里塞了一块梅gān,有些酸涩。

  “是学了不少的东西,儿子还比不得父亲。”

  “不过你父亲十五的时候,未必有你本事……”

  不,这话这样说也不对,顾怀袖认识张廷玉的时候,张廷玉已经及冠。而十五的张廷玉是什么样子,顾怀袖也不是很清楚。

  可是想想也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过的时日。

  兴许是忽然被这一句话给勾起对往日的种种回忆,顾怀袖一时没说出话来,连张廷玉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直到,张廷玉的手指轻轻擦过她额头,勾了她鬓边一缕金流苏,才回过神来。

  “回来了?”

  “刚回来,才从宫里处理了事qíng。倒是你,怎见着人清瘦了不少?”张廷玉看了一眼两个儿子跟一个女儿,又回头来看顾怀袖,末了道,“方才想什么这么入神?”

  “跟若霭说十五岁的事儿,刚问他学问如你不如你,倒是想起来,十五之时,还不认得你。”

  那个时候京城里基本只听过张家大公子廷瓒,又有何人知道如今时易世变,反倒是张廷玉步步高升呢?

  世上的事qíng真是捉摸不透,那个时候她还没撞破太子跟芳姐儿的事qíng,也没被胤禛给控制住,更没有上贼船,日子虽然明争暗斗,可也悠闲无事。

  现在荣华富贵满身,回想当年白衣之时,却有颇多的慨叹了。

  一路走来,二十余年。

  两人对望了一眼,又都是一笑。

  张廷玉道:“明年断不想跟着皇上去塞外了,每年中秋都只有回来再过……”

  “爹一点也不念家。”张步香扮了个鬼脸,一吐舌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中秋过节都是娘跟我们一起看月亮,你不回来看。”

  张若霖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脑袋一点一点,似乎就要睡过去。

  张廷玉无奈:“明年必定在,必定在。”

  可谁又知道明年是什么样子呢?

  顾怀袖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只叫人布菜布酒,又叫丫鬟们下去,园子里也就一家五口,也没承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法,该说的话,席面上都说了。张廷玉在塞外看见什么,遇到什么,顾怀袖这边又有什么事qíng……

  浅浅的jiāo谈之中,却透着qíng深意笃来。

  人都说,qíng到浓时qíng转薄,太上忘qíng非无qíng,而是至qíng。

  他二人之间相处,似乎随意,可无一处一字不关qíng。

  饮酒一直到微醺,方才携手回屋。

  张廷玉与她躺在chuáng榻上,窗外秋蝉声已经歇了,顾怀袖似乎也睡着了。

  可是等了许久,她的手指动了动,搭在他胳膊上,忽然问了一句:“沈取是不是我儿子?”

  这一句问,来得如此突兀,让张廷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忙乱感。

  “你觉得是吗?”

  “……”

  顾怀袖渐渐放了手,侧过身去,背对着张廷玉,道:“晚了,睡吧。”

  在知道沈取是左撇子的时候,顾怀袖算过,不管怎么算,左撇子都只是个巧合,而不是遗传。那个时候她老是觉得微妙,所以问张廷玉,他说不是。而现在,她早已经知道了有关于鱼儿的那个梦,心里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望仙的事qíng,也是很大的疑点。

  这么多年,便没见过所谓的“仙姨娘”回来过,还有当初在龙眠山祖宅……

  她是不敢去想,可忍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问了。

  一旦问出口,一条裂fèng就这样横亘在二十余年夫妻感qíng之间。

  顾怀袖想了很久才问,可她问出口的瞬间,忽然不想听张廷玉的回答。

  因为她很清楚,不管张廷玉怎么答,都是错。

  都是错。

  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同chuáng异梦,顾怀袖一夜没闭上过眼,却也一动不动。

  次日张廷玉起来赶早朝,顾怀袖等他走了才闭上眼,不知不觉这么一摸,枕头都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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