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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391)

  注定他是无法抱得美人归,机会一次次流到他跟前儿来,都被他的犹豫给放走。

  若说沈恙还有什么良心,兴许全在顾三一个人的身上了。

  沈恙偷走了顾三的儿子,顾三带走了沈恙最后的良知。

  钟恒是个比较信命的人,比如曾有上师说,人在七qíng六yù之间,爱恨jiāo织,独来独往,偏有善恶□□。

  他看见的沈恙,几乎没有过真正的“善”,而他所见过那些属于沈恙的、最纯粹的善,全都在顾三的身上了。

  可那个女人,她是不稀罕的。

  沈恙奉若珍宝的东西,在她眼底一钱不值。

  因为她有。

  顾三不缺一个沈恙,更不缺他所有所有的爱,他所有所有掏出来捧在手里的心意,而沈恙最珍贵的只有这些。

  这也是他最可悲的地方。

  一个满门被抄斩的人,一个清明时节都无处祭扫的人,一个过年时候枯坐一宿的人,一个……

  孤独的沈恙。

  他用打算盘的手算计过无数无数人,兴许也以为能算计得顾三那一颗心,偏生只把人越推越远。

  说沈恙爱人,不如说他可悲得连“喜欢”两个字都不知怎么写。

  平心而论,钟恒厌恶顾三。

  可若是扪着心口,钟恒也不得不说,天底下除了她,也没那个女人配让沈恙肝肠熬煎、心心想念。

  貌美是其一,心黑是其二,聪慧是其三,得不到是其四。

  一开始是貌美,后来是心黑聪慧,最后才是得不到。

  于是陷入一个死循环。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想要,便越是靠近,越是靠近,便越是难以自拔。

  沈恙的自我折磨,一直被钟恒看在眼底。

  有时候,钟恒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遇到那样一个让自己爱得死心塌地的女人。

  结果,沈恙坐在桌子后面,只把厚厚的账本扔到他脸上:“你老了,再喜欢也淡了。”

  于是钟恒说:“沈爷若是迟遇着张二夫人五年十年,怕也没如今这样痛苦了。”

  沈恙不语,过半晌才道:“我何时痛苦?”

  无时无刻不痛苦。

  这是钟恒在心里回答的,可他没敢说。

  沈恙就是这样一个可怜人罢了。

  可怜人?

  不。

  可怜虫。

  那一天清查账目到很晚,钟恒都要忘了自己问过什么。

  而沈恙,看着要烧尽的蜡烛,接了满手的烛泪,在昏暗摇曳的光线里,背对着他,却忽然低声道:“即便再迟二十年……”

  然后,灯便被他推开的窗里透进来的风给chuī灭了。

  钟恒离开的时候,只看见屋里漆黑的一片,里面照旧只有沈恙一个人。

  窗外风冷冷的,冰冰的,隐约看得见一缕青烟飘上去,又很快隐没。

  至今,钟恒都不知道沈恙的后半句是什么。

  也许是“即便再迟二十年,如今我已经遇到她”,也许是“即便再迟二十年,爷还是会喜欢上她”。

  到底是哪一种,钟恒想想,都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他从来不在沈恙的面前问。

  一个是既定的悲剧,一个是终究会发生的悲剧。

  并无区别。

  听说张二夫人与沈爷的初见极有意思,在沈爷异常láng狈的一日,出现了个异常惊艳的美人。

  当时罗玄闻背叛,沈爷正在拔除自己身边一颗颗危险的棋子,偏生遇到个张廷玉来cha上一脚。

  那会儿,他们还是友非敌。

  于是,沈恙喜欢上了顾三口脂红,海棠翠,羊脂白,听她软语淡淡,笑意溶溶……

  沈爷的女人太多,张廷玉只有那一个,可沈爷千方百计就觉得自己缺了那一个,想要把顾三这一颗石头抠到自己身边来镶嵌着。

  于是,他作弄顾三,也被顾三作弄。

  有时见他徘徊在葵夏园的锦鲤池边,或是在临水的听戏楼里,或是在湖面水榭之中……

  这样,便醉生梦死起来。

  还记得当初那个什么苏□□,因着当时沈爷还不曾知道张二夫人名姓,问也问不出,只从苏□□算盘上起舞时候知道点端倪。

  当时苏□□被沈爷罚了,回去就好好宠爱了起来。

  陆姨娘因为解了张二夫人留下来的那一题,也得了沈恙的喜欢。

  可她们兴许不知道,这些的“喜欢”,在沈恙看来不值钱,他只偏爱着顾三,怜着与她有关的一切。

  喜欢人,也是一种病。

  沈恙的病,越来越严重。

  他甚至,在顾三落水的时候,动了与漕帮的第二个人qíng。

  钟恒断断没想到这样千金买不到的关系,竟然全用到一个女人的身上。

  沈爷糊涂。

  可他知道沈恙其实不糊涂,因为他病着。

  病着便可以发脾气,爱做什么做什么。

  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甚至愿意倾了万贯家财,甘心身陷囹圄,只为求一个圆满的了断。

  作为旁观者,钟恒觉得自己不该想这样多。

  就像是他如今昏花的老眼前面,低飞的蜻蜓。

  要下雨了。

  jiāo覆的枝叶上落下点点天光,钟恒满身的平和。

  他忽然想起李卫跪在沈园外面的时候,兴许沈爷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天吧?

  那个时候的沈恙,是不是想过有朝一日,会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李卫,一纸公文送他上huáng泉呢?

  “钟先生,又是中秋佳节了,公子请您过去吃蟹huáng呢。”

  前面小厮腿脚很快,一径到了钟恒的面前,笑了一声。

  钟恒摆了摆手,道:“如今都是谁当家了,该叫他一声儿爷。”

  一路转过回廊,从锦鲤池边过,钟恒回头看了一眼,却是长叹一声。

  沈恙死后,新帝登基,沈家所有冤屈洗刷gān净,沈取也成为了沈家人,从此与张家没关系。

  要说张廷玉也是个妙人,自己的儿子都能视而不见。

  人人皆有自己的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沈家倾覆于无妄之灾,而沈恙亦导致了杨家的倾覆,最后他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家业也归于了国库。

  真不知到底是谁算计谁,又是谁报应了谁。

  沈取,字三千。

  弱水三千,他沈恙只取一瓢饮。

  秋风见冷,中秋月圆。

  钟恒背着手走了很远,恍惚还是当年的路,可人都变了。

  沈恙的影子似乎还站在沈园各个角落里,然而一晃眼便不见。

  这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不管是张廷玉还是顾三,每次来江宁都不会再踏进这个地方。

  钟恒恶劣地以为,那是愧疚。

  翻出手里的五枚铜板,他低叹一声:“果真是没沈爷那样的刻骨铭心……”

  这五枚铜板,还是当年在京城街口的面摊上被张二夫人身边丫鬟青黛给的。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

  钟恒不由低声咒骂:“跟着爷的人,也少有见个好下场的……”

  话音刚落,又有个婢女来报:“钟先生,陆姨娘投缳自尽了,您看……”

  陆姨娘,投缳自尽了。

  这是跟了沈恙时间最长的一个。

  钟恒沉默了半晌,站在廊下,听着淅淅沥沥下来的秋雨,道:“她死前,可说了什么?”

  小丫鬟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怕得慌。

  “殓葬了也就是了。”

  沈恙后院里的人早没了,陆姨娘却还是个重qíng义的。

  后院里,早已经没了昔日颜色的女人,就挂在三尺白绫上,恬淡的闭着眼。

  她知道沈恙不曾爱过她,能留在爷身边那么多年,也不过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她得不到的,沈恙轻轻送给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轻易将之踩在了脚下。

  钟恒入花厅的时候,沈取已经跟一些生意上往来的朋友坐在了一起。

  见他来,他停下把玩手里那一枚瓷钱,对着他笑了笑。

  “钟叔叔来得迟了,当罚酒三杯。”

  钟恒只道:“沈爷是越发难缠了,可也千杯不醉?”

  此沈爷,非彼沈爷。

  沈取微微有些恍惚,末了才道:“父亲千杯不醉,此生仅醉一回,一醉未醒。”

  话落,他看见墙角一对儿花瓶上描着的红豆。

  于是,忽然想起当日刑部大牢yīn暗cháo湿地面上,那落如散珠的一地相思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番外《高无庸围观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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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3章番外高无庸围观四爷

  桌案上摆着奇楠珠串,是四爷时常拿着的那一串。

  不,是先皇时常拿着的一串。

  高无庸想过有这样的一天,宫里每个掌事大太监都有这样一天。

  就像是之前圣祖爷身边的德公公,雍正爷身边的他跟苏培盛。

  从在阿哥所的时候开始,高无庸跟苏培盛就跟在四爷身边伺候了。

  四皇子,四阿哥,四爷,四贝勒,雍亲王,雍正。

  胤禛。

  伴随了这一位帝皇一生的名字。

  香案上放着铜鎏金瑞shòu文宣德炉,先帝最爱其如宣德炉谱所言之形态古拙、色泽沉古、凝重华丽。

  炉里点着上好的水沉香,也是高无庸这辈子点的最后一炉香。

  四爷坐禅的时候总要叫人点上这样的香,一般苏培盛负责收拾桌面,而他就在一旁点香。

  苏培盛爱说话,圆滑,而高无庸不喜欢说话,他只做事。

  两个人跟在四爷身边也有许多年了,其实很早很早以前,他们还不相信自己能成为大太监。

  畅chūn园那一夜的雪,下得好大。

  一向孝顺圣祖爷的先帝,终究还是默许并且支持了一切的发生。

  他对那一张九五宝座,依旧存在着好奇。

  每个皇子都很好奇,并且渴望。

  万万人之上,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也许在张二夫人背叛主子爷的那个时候,胤禛便知道了。

  取出一对儿雕着红杏闹chūn图的青白玉香罐,高无庸看了对面趴在桌上的苏培盛一眼,想着他们这些没根的奴才,到底不能跟张二夫人一样自在。

  可仔细想想,张二夫人便自在了吗?

  香夹取出里头的檀香木屑,慢慢添进香炉里,待香炭红了,才用香著轻轻拨一拨炉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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