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很熟悉,声音听起来也格外亲切。可我明明不认识她。
我想,大概是我还在她肚中时,那时我尚且只是一个肉块,也许她隔着肚皮和我说了很多话,不管是谩骂还是指责,那都是我和她一生中最亲密的时间。
我的记忆中没有她的存在,可是我的身体本能还记得她,人的直觉有时会告诉你答案。
往往这个答案就是事情的真相。
离奇,但正确。
我相信她也认出了我。
我把我的过去全都告诉了她,她当然不会认不出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当年侮辱她的强奸犯,而我是那个强奸犯的儿子。
是一件被她丢弃的垃圾。
她已经挥别阴暗的过去,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她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
温柔的丈夫,可爱的女儿,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已经在潇洒地往前走,我还是被困在原地苦苦挣扎。
我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她痛苦的过去。
她不想和我相认是人之常情,她并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的。
她不想认我,我理解她的想法,也默认她的抗拒,我不会不要脸地凑上去强行和她认亲。
可是……她的女儿叫藜藜。
她抱着她,亲她的额头,柔声喊她的小名,局外人都看得出她爱惨了她的孩子。
这是我从来没有受过的待遇。
明明我和她拥有一样的名字,却无人这般亲昵地叫过我。
她是一个妈妈,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好妈妈。
可她不想当我的妈妈。
我幼时曾幻想过我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每个被大蜈蚣殴打的夜里,我梦到过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抱着我转圈圈的场景,在五彩斑斓蝴蝶成群的春日暖阳下,她的裙摆在花丛里掀起阵阵馥郁的香气,温柔的笑声环绕在我耳边。我在她怀里,挥舞着双臂兴奋地跟着她笑。
梦里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喊着妈妈睁开眼睛,尚未褪去的笑容僵在脸上,面前又是昏暗的屋顶,大蜈蚣的鼾声震天地响,我一直都在那座牢笼里。
没有春天,没有花,也没有妈妈。
只是梦而已。
大蜈蚣伤害了她,他有错。
于是,体内流有他基因的我,便也有错。
我不值得被她疼惜,也没有被任何人珍爱的资格。
原来没有妈妈,就会连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都不知道。
原来不是看到路边一根不起眼的野草,才随便给我取的名字。
沾了那位藜藜小姑娘的光,我现在才恍然大悟。
……
不,也许我的藜就是野草。
她的藜才是充满希望的,生机勃勃的光。
藜藜自爱里长大,从小被爱滋养,一个腐臭的南藜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不屈向上……苦尽甘来?
最后竟然还和我说了这种话。
如果她早早知道我被生下来的意义就是被殴打、被欺辱、受尽冷眼和嘲笑,过着蛆虫废物一般的生活,她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后悔,后悔把我生下来,后悔把我送到大蜈蚣身边?
苦尽甘来?
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我就根本不用吃这些苦啊。
眼泪流的太多,脑袋有点昏沉沉的,腿也站不住了,他见状坐到楼梯上,抱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帮我拍背顺着气。
眼皮都肿得有点睁不开了,我问:“跟着我干什么?我都说了我很快就会回去。”我的鼻音很重,像堵了两团棉花压根不通气。
难怪我出门的时候他什么都不问,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原来是早就打算偷偷跟在我后面,什么时候心眼子这么多了?一路跟着我,我都没发现他。
要不是被付倩瞧见了,可能我都不知道他今天跟我出来了。
“担心你。”
指腹轻轻按着我通红的眼尾,他说:“我才离开你一会儿,你就哭成这样。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他们?啊……他应该是躲在店外面看到我和付倩还有周羽坐在一起谈话的场面了。他在外面没进来,自然不知道我们之间谈话的内容。
“没有,”我哑着声音回,“没谁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哭?”
我垂下眼皮,伸手去擦沾在他衣服上的眼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点问题想不通。”负面的情绪刹那间涌动着在我大脑里横冲直撞,我哝哝道,“也许我不该被生下来的。”
话毕,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双眉紧蹙:“你不要我了吗。”
眼眶里那颗蓄满的眼泪啪嗒坠下来,随后,我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是啊。
我怎么能这么想。
如果我没被生下来,我就不会遇到面前这个人了。
吃了二十多年的苦,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遍布心底的阴霾霎时褪去,遮挡我视线的浓浓云雾闻声散开,我笑了起来。
我是没有诞生在一个美好的家庭,没有遇到疼爱我的父母,可这又能代表什么?我不照样活下来了,证明这些东西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是不是野草也没关系。还管那些无关紧要的其他人做什么?
枯木逢春,柳暗花明,如果我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他,那我会欣然接受那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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