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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_靡宝【完结】(17)

  手指触摸上银铸的把柄,冰凉的感觉一直蔓延。

  黑暗中那瞥锐利的光芒,正如同这刀一样,出了鞘,收不住,霸气磅礴。这样的野心,这样的决心,哪付刀鞘可以收得住?

  旁边还有一个绣着银龙的锦包,一捋,一把铸着蛟龙的短剑褪了出来,龙爪中那颗血红的宝石璀璨非常,庄重严肃的气息同剑气一并散发。

  记得太后当时嘱咐我道:“本朝没有什么尚方宝剑。这把短剑,是先皇闲来赐给哀家的,虽没什么来头,但也是御赐之物,正气天成,惩jian除恶,名正言顺。你今后把这剑带在身边吧。”

  我接过深红色的绒呢垫,银色宝剑沉甸甸的。

  太后说:“好生留意韩朗文,注意那个苏心月。有什么动静,你自己会处理好。”

  我低头苦笑,“太后,这韩朗文,是臣妾的丈夫啊。”

  太后拉我坐她身边,拍着我的手,无限慈爱。天已暖,她的手却是冰冷的。她说:“虽然xing格不同,但你们姐妹毕竟也是皇室一脉,百姓养大,血气不改。婉儿远嫁亦不忘国危,你下嫁也不该忘身系职责啊。”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婉儿在忻统yù暗中发兵bào动之前曾要送谍报,无奈被发现,还给囚在房内。她才死谏的。”太后叹息,“那一杯鸩酒啊,当着忻统和孩子的面就喝下去了。”

  我低垂着眼,婉转接上:“大义赴国难,不敢身死报。”

  太后很满意,“你明白就好。”

  韩宅chūn色满园,夏鸟鸣唱,我手中的短剑却散发着冬天的寒冷。太后慈爱的笑容一直在眼前晃动,yīn魂一样驱散不开。

  人前人后,戏里戏外,究竟谁是主人谁是客?为何我有中活在自己的生命中,却一直在按照别人的思维生活,推动别人的生命运转的感觉?

  人生这杯酒,还未喝,就已经醉了。可还必须醒来,面对你永远不知道规律的风风雨雨。

  若说此时的韩朗文是蛰伏,那我是什么呢?似乎有些明白母亲了。天天面对这些人和事,真的觉得人生没意思。

  可爱qíng,那不可名状的爱qíng,那劳什子爱qíng,又在哪里?

  近水知鱼xing,近山识鸟音。与韩朗文相处这数月,大概了解他的为人。他是个才子,却从不在我面前露半分,他有一身傲骨,却不知为何折了腰,他也有满腔抱负,最后苟安于皇城,他是这个家的主人,可陌生的总像个客人。

  我抬头看书房层层书架,感叹一声。也是个爱书人,huáng金散去为收书。

  书房门给轻推开,日光勾勒出那个有点消瘦却还依旧算挺拔的身影。他走了进来,反手把门又合上。

  我对那个人微笑,“夫君下朝了?我去叫下人上茶来。”

  他手一伸,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扭头看他。结婚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才发现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细长且明亮,平时如眠兔般无神,可次时却是诡异有神。

  我依旧笑,“夫君有事要说?”

  韩朗文难得拿出一点恭谦以外的表qíng,他冷冷问我:“你把心月藏到哪里去了?”

  我一怔,冷笑,“藏?你凭什么认为我是藏?”

  他很激动,为了那个女人。他抓住我的手,紧紧的。我不会武,但我还是可以知道他扣住了我的脉门,如果我耍了什么花招,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大概是真的深爱那个女人,不惜威胁伤害身为大陈郡主的发妻,要同我反目。冤枉的是我并没做什么!

  他厉声问:“她还没入门,你就想要对付她了?亏你也是读孔圣之书长大的女子,怎么心肠怎么恶毒?”

  我赌一口气,反问:“读圣贤书又怎么样?天下人人读的不都是圣贤书,人人都圣贤了?那还怎么来的乱臣贼子扰乱朝纲,破坏天下太平?”

  “你!”他的痛处给我一语点中,面如茄色,死扣住我的肩膀,叫:“你快回答我!”

  我很不耐烦,挣脱了他的手。给他抓过的手腕和肩膀痛得厉害。

  这个人,由此一看,也不过尔尔。明明似个谦谦君子,知书达理的沉稳模样,没想到这么经不起考验,一点小事就可以让他方寸大乱,超出预算。也不知道他读的那些书,活的一把年纪,磨练的一身阅历,都到哪里去了?

  我不想和他吵,虽然他的态度非常恶劣,可我毕竟是女人,凡是要谦让三分。我放温柔了语气,问:“你做事都这么莽撞不用脑子?当初在皇帝面前能屈能伸的劲儿到哪里去了?”

  “夫人又不是皇帝,用不着敷衍。”

  真是一身反骨。我叹气,转过身去直视他的双眼。我轻声问:“卿本家人,奈何做贼?”

  他也不客气地回答:“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接得倒也是妙不可言。

  我睨他一眼,在房内踱步,缓缓道:“韩朗文,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没在名利场上打过滚的人。心比天高,话比尺直,未谋而先动,有你父亲在前,你还不知道祸是从何处出来的?”

  韩朗文一怔,也想不出话反驳我。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又恢复了昔日里的君子模样,降低了音调,说:“夫人,我敬你是明理的女子。你的教诲我记住了。”

  “不敢。”我笑,歪着头看他一眼。这番话出现在新婚夫妇之见,还真是古怪。我掩不住揶揄的笑,语气也就藏不住讥讽的气味,“身为皇家宗室女儿,岂有劝反的?你刚才的话我已忘了是什么了,你也当没说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若咽不下这口气,gān脆退避开。”

  韩朗文讥笑一下,“退避?夫人,你过的日子,可真是‘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啊。”

  我竖眉,可多年的优良教育养成的涵养和风度又起了作用,终究qiáng按住了怒火没有发作。我嗤笑出来:“今日的对话若透露出去半句,你可是xing命堪忧。”

  “夫人可只管在太后膝下告状。”他也笑,不怕我的威胁吓唬。

  “南藩外患,不宜内乱。”

  “我一个小小侍郎,斩了便是,能乱到哪里?”

  够了!我不可再说,再说下去,话就要给他套出来了。此次对话已经大大超出控制。

  于是口风一转,道:“深宫妇识浅,huáng袍加身时。女人的话,你们男人不爱听,也是正常的。话说回来,韩朗文,你好像把一个人忘了?”

  我一提醒,他才想起他来找我的目的,立刻追问:“苏心月是你派人接走的吧?你把她怎么了?”

  我瞪他一眼。这人说话太不给人面子,这梗直的xing子,过了火,还真让人讨厌。我陈念自认进了他韩家的门,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会让他这么看我?我没好气道:“我能把她怎么样?她还怀着孩子呢!”

  韩朗文这才放下心来。这为qíng冲动的样子,活脱脱还是一少年。

  门外步声细碎,暗香飘来。门一开,就见一紫衣女子匆匆奔进来,喊道:“韩大哥!”

  我退一步。这也是我第一次见苏心月。

  名满京城的花魁,自然是标致人物,体若拂柳,面若芙蓉,此刻又梨花带雨,又娇又嗔,那蚀骨的风qíng,是我这严格养育在宫闱之中的端庄女子所没有的。

  我笑,男人的胃口真大,凡是好的都要。

  这边,那对鸳鸯还在私语着。只听苏心月说:“你莫怪夫人,是夫人派人接我进韩府的。只是我离开了青柳巷,先去姨夫的坟上磕了头才来这里。”说完转过来,一双大眼睛含着歉意看着我,让我顿时有种错觉,仿佛是她的丈夫做错了事,她代替来向我道歉一般。

  韩朗文面有羞红之色,踯躅片刻,走过来,揖手拜我,“夫人恕罪,方才韩某真是唐突了。”

  这哪像是丈夫对妻子说话?

  我拾得台阶下,也就顺水作人qíng,轻笑一声,说:“夫君不必耿耿于怀,小小误会罢了。”

  如意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她笑意盈盈地对苏心月鞠了个万福,道:“苏姑娘,如今进了韩府,我家夫人给您添了几个下人,西厢的桑院也打整得当了,就等您住进去呢。”说罢,身后的丫鬟上前见礼。

  我远远站一边,冷冷看着,不时扫韩朗文一眼。也就一道目光,已让他愧疚,对着我苦笑。好像在说:事qíng不是你所想,一切都是不得已。借口多多。

  苏心月自己有个贴身丫鬟,十二、三岁的年纪,人长得也乖巧,叫鹃子,人小小的,怀里却抱着把琵琶。我看得出来,琴算上等,看得出跟随人也有些日子了。

  我别开脸。窗外天色见暗,有归巢的燕子低飞过,身影双双。

  晚上饭桌上并未见着苏心月的身影,只见满桌丰盛的菜,似要过年。我笑问:“夫君这是怎么了?”

  韩朗文和煦地笑,“这是赔罪酒,专门敬夫人的。”说着把我按坐在凳子上,手温暖且有力,我反抗不得。

  “夫君太客气了,若不说,我倒都要忘了今上的不愉快了。”

  “哪里!”韩朗文斟上酒,“白日里我那番举动实在有失体统,平白冤枉了夫人一片好心。这杯酒,是要罚的。”

  我接过酒,也没喝,本想说夫妻之间难免有些摩擦,可转而想这话也太过虚伪,说了出来,实在是矫qíng得很,于是又吞了下去,淡淡说:“夫君明白妾身的心意就好。”

  韩朗文这次却并不是单单为了给我赔罪才摆的酒,他有话要问我,“夫人接心月进府,为夫的更是敬爱夫人的气量,可是还有一事担忧。”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才新婚数月,丈夫就纳妾,不论在哪家说出去都丢人,更何况我是堂堂郡主。我放下酒,对他莞尔,“心月姑娘现在只是我韩夫人请进府里的客人,且桑院又在最里侧,只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中下人嘴又严,守上个一年,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那孩子……”

  “那孩子该是夫君的骨血吧?”

  韩朗文迟钝地点点头。我说:“既然这样,等心月姑娘过门的时候,认过来不就可以了。”

  “夫人……”

  “不过之前的这些日子就要委屈心月姑娘了。”

  “夫人,心月这事,你是清楚的?你却还听那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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