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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_靡宝【完结】(35)

  六年又五年,我的孩子已大,她也不再年轻。但剑琴反反复复在信中写着他这皇姑的有趣,总让我想起那城楼上的少女,那还没有给折磨地jīng明冷漠的女孩,会有天真烂漫的笑,虽然那也只是一刹那。

  算一算,那该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吧?

  而烽火,已经在星星点点地燃烧起来了。

  随后是长达六年的征战。

  我率领着我的士兵们,呼吸着血腥和硝烟,踏着尸骨和残戈,攻城池,守城池。战,退,再战,再退,继续战!

  朝廷一直全力支持,我从来不用为军粮和兵饷担忧。长公主时常有书信送达到我手上,说的都是剑琴的近况。我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皇上不让她gān政。因为他想cao纵她,想控制她,想让她只为她所有。

  那赤luǒluǒ的占有yù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掩饰了,他是皇帝,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自然包括他的姐姐。

  可是那个女子是不属于任何人的。那么多男人都留不住她!甚至是陈焕!

  她去和他谈判的时候是我护送的。她信心十足地说:“你输在你没有杀了我!”

  陈焕苦笑:“你赌赢了!你还是这么jīng明狠心,利用任何一个对你温柔的人!我不是没有想过用你来要挟的,你手下的人不敢动弹,你那弟弟定不会做那么多手脚。可是我总想着从前,小时侯,你是唯一一个同我玩耍的人……”

  “那已经过去,焕哥哥。我怎么对弘哥哥的你也清楚看着!”

  “你是一只成jīng的狐狸,念,你怎么可以这样?”

  “将来去问你们的父亲吧!”

  “他也是你弟弟的父亲!”

  “睿只有我一个姐姐!他没有父亲!”

  “你会把他毁了的。”

  “你错了!能毁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

  我默默听着,一身汗。那一刻她是那么陌生。常在想,或许她该是天人转世,终究要不牵扯上一丝,重回天上去的。可这时,又觉得她是来自冥府的妖。

  而皇上,大概是她唯一的羁绊。而我,只是一个可以让她信任的人吧。这样就很好,因为我知道,能让她信任,而安心的人,太少了……

  那时候我没想过将来,我觉得我现在过的就是我该过的生活,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而其实,一切的一切都在悄悄变化。我想是我长久的太平生活消磨去了我的警觉,我变得迟钝。命运的终点就在那时来临。

  就在我终于俘虏了忻统的时候来临。

  虽然我同这个夙敌打了十多年的仗,可我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轻敌的他落在了我的手里,狠毒的他设下的埋伏也几乎毁了我的主力。

  这场胜利的代价太大了。太大……

  就在他给俘虏的第四天,南边传来消息,他的二儿子登基,他的弟弟摄政。

  我去看他,他闭目端座,威仪四座,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才是坐牢之人。我告诉他变故,他却欣慰而笑。那是他的安排,他根本就没想到回去。

  带兵打仗多年,最不想遇到的就是不怕死的人。可讽刺的是我的敌人却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

  我带着他上京。我们jiāo谈不多,毕竟他是俘虏而我是主帅,可我们心底都有惺惺相惜之意。若不是对手,若不是立场对立,会是知jiāo好友吧!

  一切都是假设。

  到京后,我进宫去。他们说皇帝在离宫,于是我先去长清宫问安,我想看看我的小儿子。我第一次来这里,发现这里是如此美丽。恢弘而高雅,庞大而jīng细。可这里宫人非常少,我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代为通报的人。这是她的习惯,她不喜欢身边围绕那么多陌生人,喜欢一个人。

  我胡乱地走着,听到说话声,站住了。

  暖阁里,两个人在争吵,激烈的争吵。

  陈念那身血红雪白的衣服是那么华丽耀眼,她这十一年来几乎未见衰老的容颜还是那么动人,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澈,姿态还是那么轻盈,表qíng还是那么严肃,头发还是乌木一般黑,昂起的下颌和颈项的曲线还是那么优美,连手指都是那么纤细。

  甚至一个皱眉的恼,一个戏谑的笑,都可以让我联想到二十五年前,那个站在残冬的庭院里的少女。

  可站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子,却是那么陌生。高大修长,年轻英俊,明huáng色的衣袍,温柔轻和的表qíng,那再明显不过的纵容呵护。

  他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自己去把握一切了。大到可以去追逐他想要的东西。

  陈念为着什么事在生气,这很明显。她站在皇上面前,长篇大论说了很长一番话,我故意不去听,却也大概知道是为一些官员的调动。我以为她不gān政了的,可从这话可以很容易推论出来,她一直都在权利斗争的中心。

  说争吵似乎不确切,应该是陈念对着皇上发火,而皇上则默默承受,偶尔才开口说上几句。皇帝极有耐心地等她说完,他的笑容是那么俊美,他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和耐心等她。

  然后他一边拉她坐下,一边把茶倒上。“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姐姐忘了吗?你教我的:小人比君子好用多了。”

  “为姐的说过那么多话,皇上就只记住了这句?”陈念冷冷推开他的手。

  皇上放下茶杯,忽然伸手又把她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然后放到唇边。

  “姐姐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为什么你总不信?为什么?”

  陈念怔怔坐在那里,低头看她最亲的男人;我也怔怔站在这里,看我最爱的女人。

  她轻声说:“你这个孩子啊……”用另一只手把他的头揽过来,搂在怀里。一国之君就这么跪在她面前,手抱着她的腰。这对姐弟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这是他们自幼就习惯了的动作。

  我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来的时候皇上不在,只有她和我的儿子。剑琴,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我们说了很久的话,絮絮叨叨却都是家常,没有说战事,没有说兵权,没有说那个俘虏。我却知道她心不在这里。

  后来皇上问我该如何处置忻统,我毫不犹豫地说放了。我说让他回去,让他和他弟弟争权夺利去。杀了他只有成就了他在人民心中的英名。

  造就一个英雄也许只需要一个时机,可毁掉一个英雄则需要民心的附和。

  这个年轻英武的帝王冷冷地看着我,他很不悦。他问:“长公主和你说了什么?”

  我立刻明白,陈念也不愿意忻统死。我不认为他们之间的那点私人关系会让她徇私,但皇帝却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整垮敌人的机会的。这个在yīn谋和鲜血中成长起来的帝王,虽不是仁主,却也绝不是bào君。他做事有他自己的方法和原则。

  我没有继续争辩,顺从了皇上的意愿。毕竟不杀忻统,也很难对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jiāo代。

  杨璠一直站在一边。我们退出去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难为段将军了。”

  我问你可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要保忻统。他摇摇头,他们的事,只有他们清楚。千岁有自己的道理,万岁也有,可我们只能听万岁的。

  陈念选中他辅佐陈睿,就是看中他的对事不对人。

  行刑的前一天,皇上不知为什么事大发雷霆,御书房内给砸得一片láng籍,价值连城的瓶子和玉器碎了一地。惊恐的宫人不得已来请长公主过去看看。

  那时我正在长清宫和陈念对垒。她一听,冷冷一笑:“叫本宫有什么用?你们就让他砸,把东西搬进去给他砸,本宫看他能砸到什么时候,大不了把这个江山都给砸了!你们叫皇后去!本宫管不着也不想管!”说罢,袖子一挥就走开了。

  我还没走开皇上就来了,根本没看到我,或是没看到任何人,径直走了进去。他们又开始争吵,甚至没让宫人离开。

  这次是真的争吵,皇上问她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你想要什么?陈念说我说了那么多次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厌烦透了!我受不了这里的人和事,我尤其受不了你现在这样子和你的所作所为!你怎么总想着cao纵我控制我?你再bī我我就走给你看!

  你敢!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我们都相信她敢,她谁都不怕,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我才被她驯服,所以皇上才对她退让到底。他沙哑着嗓子说你死心吧,为了以防万一,忻统在今天就已经给秘密处死了,他的首级现在就在我书房的桌子上。你死心吧你为什么还不死心?

  陈念扬起手就是一耳光。

  所有人都惊骇莫名。没有人敢说话。我拉过剑琴,我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事,我也不想知道太多。而皇帝则扬起了自己的手。

  她迎着他闭上眼睛,毫无畏惧,她一贯如此。

  我看到那个年轻帝王颤抖着的手落了下来,却是绕过她的肩膀,滑到后背,然后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头埋在了她颈窝。我不怀疑,他在哭。

  我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本能的危机意识告诉我,我该休息了。

  我上jiāo出兵权的时候皇帝看了我很久。我知道他没理由不收下,他一定是在想着别的事。朝中总有人在说我和长公主勾结,一个掌后宫,一个掌兵权,左右皇权。那现在,她要离宫,我jiāo出兵权,该是如了他们的愿,也是如了皇帝的愿。

  陈念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已经要起身离京了。忻统死后她大病了一场,现在才刚恢复,神采很不好,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她眼里消失,不复存在。

  现在的我只是一介平民,轻松自在。我想把剑琴带走。

  可陈念却慌乱起来,大声斥责我胡闹。我发现她唯一的变化估计就是声音比以前大了,估计是压抑太久的产物。我不明白她的逻辑,我只想安静地过我剩下的生命。

  可我还是坚持离去,我答应把剑琴留下来一段时间,但我还是要走。她要我多带点人回去,又要让她的手下护送我,我都没有同意。

  我很相信命运,因为它让我遇见她。虽然那只是一世的痛苦磨难。

  我回去的路上想去从蓉的坟上看了看,我叫她放心,剑琴在他姑姑那里很好,她会把他教育成材的。我离开的时候是huáng昏,烧完了最后一张钱纸,我站起来。

  长年的征战让我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尤其是风湿,每到这样的yīn雨天浑身都疼得厉害,连走路都困难。所以当我看着那十多个黑衣人把我围住的时候我笑了,我想这真是杀jī用牛刀。他们中的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轻易结束我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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