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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_靡宝【完结】(6)

  王府内的侍卫和下人们涌进了宜荷院,火把明亮,却照不进屋子。那名男子qiáng健有力的手桎梏着我,此刻也顾及不到男女授受不亲。

  嬷嬷在问:“这是怎么了?郡主和小爷都睡下了啊!”

  “没大事,王府进了贼。”

  我扫身后人一眼,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格外明亮。我微微动了动,示意他。他却加大了力度,低声道:“我可以放开你,但你若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的刀不长眼睛。”

  我在他掌中笑了。

  他一震,松开了手。

  我扬声问:“若没有事,就退下去吧!”

  管家在门口应了一声。已有侍卫搜了一圈,没有收获。于是众人匆匆散去。

  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我站在yīn影里,和这个男子对视。

  我轻声说:“你受伤了。”

  他戒备地看着我。

  外面一声哨响,他的同伙找来了。他扫我一眼,仿佛有话要说,可惜我一门心思只盼打发他走,不想惹是生非。萍水相逢,各自为政。我不认为一个半夜私闯王府的男子会是值得jiāo往之人。

  我站得离他远远的。

  一个黑衣人从窗口窜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到他身后。

  这时外面又响起脚步声,只听睿在门外问:“姐,你还醒着吗?”边说边推门。

  我连喊也来不及,只见银光一闪,一把雪花短刀已经bī着他的脖子cha在旁的梁柱上。我惊呼一声,冲过去拉过已经吓呆的睿,紧抱在怀里。

  冷汗湿了鬓角。

  男子一抬手,黑衣人急道:“爷……”

  年轻男子对我一揖手,“得罪了。”对黑衣人一点头,两人翻身而出,消失在黑夜中。

  风微动,宛如梦。

  寂静良久,睿才颤抖着问:“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取下刀来。那把短刀造工奇特,花纹别致,南藩的风格。那蓝边红底的图案,正是藩王的标志。

  我嘱咐他:“今天的事别对外人说,知道吗?”这件事还没弄清先已掩护了那人,若因此而落人口实,实在是个麻烦。

  次日,宫里来了消息,说是昨日南藩使者下榻的别馆进了贼,搅攘到半夜。其中必然有内qíng,但我没有机会知道。

  又过三日,皇宫下了圣旨,封定安王四女陈婉为平宁公主,赐婚宵阳王忻统。

  消息传到宜荷院的时候我正摇着扇子扇去今年最后一丝暑气,睿和几个丫鬟正忙着在桂树下拾桂花,我答应他做桂花糕。天空碧蓝如洗,有片落叶飘到我的琴上。

  我沉思良久。我并没有想通。

  那把短刀还给我收在匣子内,刀刃幽蓝,喂了剧毒。夜深人静时会取出来看看,再想和那人的几次相遇,嘴边总忍不住浮起苦笑。

  二娘的院子里,总听到陈婉的哭声。她不愿意嫁过去,日日大发雷霆。最后弄得父亲都不敢进二娘的院子,因为陈婉牛脾气发作,无人能近身。

  这样彪焊,到了那边也不会吃亏。人的命运好坏,一半看造化,一半看手段。

  可是哭归哭,闹归闹,今年第一场雪初降的时候还是出阁了。

  盛装之下,双眼哭得通红,委实楚楚可怜。二娘牵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放。这一去,怕是永生都见不着了。

  我尽姐姐之宜,对她说:“姐妹一场,以前再有不快,现在也是希望你能幸福。此去南藩路远雁书遥,以后冷暖自知了。”

  她木着脸,淡淡点点头。真心可怜她。可若不是她,那就是我。要我同她jiāo换,我自认还没有那么无私伟大。

  二娘抱着陈婉直哭,“我的儿,难道我们母女缘分就只有这点?”

  我看不下去,又因为侥幸有着点内疚心理,赶忙离开了。

  六娘似笑非笑地看着睿,说:“小世子的身子好些了吗?听教功夫的师傅说,大前天练马步的时候差点晕了。”

  睿立刻戒备地搂紧我的腰,他最讨厌她,当她是借了人型的蜘蛛jīng。我看她的肚子,厚重华服下也已经隐隐看得到凸显。而她的气势也和她的肚子一样,一天一天高涨。等瓜熟蒂落,她怕是会像显了原形的妖怪,生吞活剥了我们。

  陈婉嫁走后没几日就是皇后寿辰,京城里喜宴连连不断。享受着这份太平的王公贵族们早就忘了那个做出牺牲的少女,夜夜歌笙。

  皇后庄氏拉着我的手端详了半天,扭过头对父亲说:“你这三姑娘也着实美,难怪你想把她留着了,连王侯都讨不走掌上明珠啊。”

  陈弘却在旁cha话道:“母后别是嫁女儿嫁上瘾了,打起念儿的主意了。”

  庄皇后笑:“我若想,还得问你十二皇叔愿意不愿意。”

  父亲的表qíng有几许怪异,揖道:“皇嫂说笑。”毫无qíng趣。

  其实记忆中的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有回忆,那时的他谈笑风生,豪迈慡朗,谈吐诙谐,且极为疼爱我。

  夏日的荷池边,父亲把小小的我抱在膝头垂钓,对我说:“念儿是爹爹在荷花蕊中摘来的一颗明珠,不论昼夜都闪闪发光。”

  娘坐在一边,笑笑,说:“王爷别把她宠坏了,嫁不出去。”

  “本王的女儿要嫁人,谁敢不娶?”父亲把我抱紧,“爹爹还舍不得把念儿嫁人呢。”

  那些日子只是漫漫长夜里曾经闪烁过的星光。父亲在我五岁那年奉皇上的旨意迎娶了王侍郎的女儿做侧妃。那夜,外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母亲拥着我坐在荷池边,轻声对我说:“念儿,你知道吗?娘,其实很高兴。”

  我其实是幸运的,睿就根本没有给父亲拥抱过的记忆。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睿不在身边,一问丫鬟,她们告诉我:“小世子给四皇子带着去玩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寻着笑声一路走去。雪后初晴的后宫寂寥且落寞,雪下的残花一如凋零在深深庭院中的无数红颜。唯有孩童的欢笑声,才给这里增添了一点生气。

  睿和几个小皇子在水边垂钓。已结冰的水面给凿开了几个dòng,鱼儿争先恐后抢食,他们收获不菲。看到我来了,睿叫:“姐姐快来看,我钓得最多!”

  陈焕也看到了我,叫下人扶我过去。

  他本是已故的王贤妃所生,在他母妃的jīng心教养下,一直知书达理聪明有加,很得皇上喜爱。他十一岁那年王贤妃病故,顿时在宫中没了靠山。庄皇后出面善后,把他归到自己这房,成了嫡子。这段事就此成了佳话,庄皇后更是给歌颂成一个不嫉不妒,心慈xing善的一代贤后。

  庄皇后对皇子焕的爱护,已经超越了宠溺,完全放任这孩子自由,他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就算皇上指责不是,也极力维护。甚至有一次以死相bī,给这孩子求qíng,皇上看在她爱子心切,才放了焕一马。而当初那个资质聪颖的孩子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变得平庸。反倒是庄皇后己出的弘却出落得一表人才,太子之位稳固不摇。

  假设陈焕依旧如以前聪慧机敏,才华横溢,那庄皇后自己的儿子弘的那个太子位,会那么轻易得到手?没有哪朝的国君愿意重用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只有叹息陈焕当年太年幼,没法把持自己。

  庄皇后的这招“爱溺”不但把焕的前途溺死在了手里,还确保了自己和儿子的将来,尤其还占尽了各种表面上的风光。现在无人不说皇后贤德,即使陈焕再不成材,那也是他自己不济,朽木不可雕。反正锦衣华食养育出的蛀虫也不止他一个,众人巴结当权者都已经来不及,谁去关注一个失宠且无能的皇子?

  不可谓不狠毒的。想她庄氏由一个小小的采女升到母仪天下的皇后,若没有这点手段,早就给踩死在中途。活在明huáng色的后宫里,若想活下来,不得不凡是尽其极。

  幸福?爱qíng?统统都得为生存让步。待到大势已定,稳坐江山,才有闲qíng风花雪月。

  我笑意盈盈,给陈焕行礼,“焕哥哥好脾气,睿儿顽皮,没有烦着你吧?”

  陈焕也是生得相貌英俊,笑起来更是别有滋味。他一边照顾我坐下,一边说:“一点也不,睿儿这活泼天真,聪明伶俐,真如我以前。看着他就想起我小时候。”

  我听着这话里有话,却不好问。不过这皇子焕纵有千万不是,但他爱孩子,所以也不见得是太坏的男人。

  我看几个孩子钓着鱼,不亦乐乎,也感染了他们的快乐,笑道:“也不记得上次垂钓是什么时候了,那时母亲还未去世……”

  “念儿也喜欢垂钓?”

  我的手抚过貂皮大翎光滑的绒毛,“世上最具智慧之事莫过于垂钓。千万不要小看那一粒饵食,鱼之上钩皆由于好饵。权术一如垂钓,只要下对了饵,钓者根本用不着费心尽力,只需要等待,自会有人送上门来。”

  陈焕笑:“念儿妹妹好生厉害,本宫是第一次听女子说权术呢。”

  我笑得烂漫,“焕哥哥说笑,天下哪有女子gān政的份,念儿不才,不过是胡说八道,千万别当真了。”

  陈焕抿一口酒,说:“这平宁公主出嫁,也不知道可以把南藩稳到什么时候。最难对付的,莫过于穷兵黩武的王。可怜婉儿,花样年华,就此埋葬。听说原本最开始,父皇本有意思把念儿你许给宵阳王的,可宵阳王自己说在中秋节见过婉儿一面,非常倾心。既然都点了名字了,父皇也就只好改了主意。”

  我叹气,转而说:“殿下看这南藩,明明是本国的附庸国,称臣也有百年,一直和朝廷相安无事,偏偏这任王要起兵反叛。真是忤逆。”

  “人皆向往自由,如有实力,谁不愿意振翅飞翔?”陈焕说完,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他同我说这番话,是单纯地拉拉家常,还是别有用意。同他对话,时常有睿智字句自繁冗的叙述中脱颖而出,好似不甘寂寞的花儿终于探到了墙那头开放一般。话是妙,就是容易让人觉得有隐词。陈焕定是觉得我单纯无心机,不必严防我吧。

  那他必定是寂寞的人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想找个倾诉的人。

  我转了话题,问:“听说十皇叔病重,太医都摇头了?”

  陈焕点点头,“我前日去看了,不住地咳,咳出的都是血。婶婶也只有哭。一想到皇叔终生未留一子,连父皇都遗憾叹息不已。”

  那边,嬉戏累了的睿向我奔过来,我伸开双手,把扑进怀里的人儿抱住。他在我怀里咯咯笑,小猴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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