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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谱_大风刮过【完结】(3)

  “陆秉言跟白俊卿约我今晚上吃酒,明儿夫子偏让jiāo文!子瑜你就帮帮兄弟的忙。这样,你帮我这回,十八晚上我请你去妙红妆开眼。你还没去过那地方罢?我可是犯着被我娘跟我姊姊剥皮的险。以后你去我也替你瞒着,天地为证!够意思罢?”

  孙润呈给孙寡妇跟珠姨的密报:刘璞举止言行,温雅严谨,堪称书生楷模。

  五

  “青青杨柳岸,依依软絮天。千金休言重,逍遥最难求。红袖香偎桃花面,一宿贪眠。谁想那,九天云上神仙殿;月影烛下,好花好景年复年……”

  曲是多qíng的曲,人是销魂的人。

  九月十八,城里头号勾栏妙红妆的大日子。老鸨许妈妈花重金从苏州买回来苦心栽培十余年的绝色尤物小绛仙今晚开牌梳弄。

  妙红妆将擂台设在城河里的一条大画舫上。等着抢风流头筹的有钱大爷们挤了一船,河岸上蹲满了慕小绛仙之名来瞧热闹的穷酸。

  小绛仙一身淡绯色的轻纱衫子,妆扮的宛若九天仙子下凡。琵琶一曲歌方罢,台子下的男人十个有九个苏了骨头。

  孙润欠了刘璞的人qíng,花大手笔包了最前排的雅座。雅座上多是脑满肠肥的富商巨贾,纵然有几个富家公子哥儿,又怎及他二人俊美风流。孙润更是豁出去的豪阔,将两个guī奴支的四脚朝天。茶水点心,好酒好菜一波波地端上来。小绛仙的一双秋水眼早在他二人脸上打转。

  许妈妈的油锅里炼过的老眼如何看不出这势头,趁着人声嘈杂,亲自端了一碟小菜送过来,朝着刘孙二人笑道,“老身这女儿,二位公子可还入眼么?”

  刘璞只微微一笑,孙润点头。“还好,还好。”

  这么个绝色的尤物只说还好?许妈妈的笑有些僵。“等下时辰到了,就要喊价,二位若是有心……”

  话刚一半被孙润截住话头,“我们只看就好,不出价。”带刘璞逛勾栏已经是冒着杀头的险了,要再让他做了小绛仙的初夜新郎被家里头知道……孙润不敢往下想象。带姊夫嫖院子的小舅子天底下可没几个。

  许妈妈的老脸开始抽搐,撇开孙润看刘璞。“二位的意思是……”

  刘璞望一眼孙润,淡淡的接口:“吾同这位公子看看就走,妈妈不必费心招呼。”

  许妈妈不死心:“俗话说风流一夜最难求,难得今天我家小绛仙的大日子。其实老身这里还有个未曾接客的小清倌玉堂娇,相貌也不输给小绛仙。正好与二位……”

  孙润被娘亲姐姐日日轰炸,平生最恨罗嗦女人。许妈妈偏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勾起他的火来。怀里掏出一锭大银,砰的桌上一砸,“结帐!”

  许妈妈愣在当场,不明所以。心里也动了几分气,这人也忒不识抬举。小绛仙可是无数男人打破头的抢,便宜他还端架子。许妈妈心中犹在咒骂。孙润见她愣着不动以为是没听清楚。掂起银子,似笑非笑的又是一敲:“结帐!”

  这一笑,宛若五雷轰顶。许妈妈又呆在原地,心中豁然开朗。陪着gān笑了两声,“客人别生气,是老身的错。小四,给这里上壶好酒。别算在帐上,二位慢慢听曲子,老身不打搅了。”

  结帐不成孙润莫名其妙,来上酒的guī奴两眼上上下下只管往他跟刘璞身上打量。连小绛仙同许妈妈耳语了几句后也不住往这里瞧,尤其看自己十分露骨,惹来大群嫖客嫉妒的眼光。终于忍不住问刘璞:“我脸上长花了不成?”

  刘璞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兴许是你方才要结帐吓着她了。要当真不想呆,就走罢。”

  孙润心中登生惭愧之心:“小弟是来请你的,哪能说走就走。刚才是有些冒失了。不过这小绛仙倒不如传闻中的美,还不如我姊姊珠姨。”又想起这是刘璞的痛处,低头假笑了两声。

  刘璞忽然开口道:“家父同我说,也就今年底明年初,挑个好日子娶珠姨过门。”

  孙润听他话里大有沧桑之意,一阵同qíng涌上来。可惜刘璞这么个俊秀斯文的人物,下半生竟如此凄凉。只好捏着良心说,“我姊姊小时侯xing子坏些,现在渐渐的好了。我娘也在家教她如何过门后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讲到这里自己都心虚,抬眼看刘璞。见他对着台上的莺歌燕舞,举杯浅酌,一脸木然。一股热血蓦然冲上脑门。

  “妈妈过来!”

  许妈妈瞪大了眼珠一路小跑过来:“这位公子……”

  “这是一千两银票,小绛仙的红标,这位刘公子摘了!”

  六

  chūn宵一刻值千金。

  九月十八的下半夜,月色正好,河风正寒。

  孙润缩缩脖子,仰望窗外繁星点点。

  天凉好个秋啊,天凉好个秋~~~天杀的!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身后的绣阁里,红烛已残,罗帐半卷。chuáng上chuáng下,可昭史册的千古大戏正演到酣处。

  “刘公子,你大仁大义。奴家来生做牛做马,结糙衔环也定要报了你的大恩大德~~~”

  “姑娘这话折杀刘某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姑娘同这位侠士,qíng感动天,刘某钦佩。”

  钦佩?孙润腹中的山珍海味一阵翻江倒海。怕死喊壮士饶命就好,还这里拽些个酸文。

  不过刘璞一副斯文的小模样子,脖子上架把钢刀居然还笑的出倒也可钦可佩。

  孙润抬眼向青天。好端端的一桩事儿怎的弄到这个qíng境?

  他只晓得自己当时小酒上了头,热血一个沸腾就替刘璞包了小绛仙。当时是他平生最风光的一回。船上所有长眼睛的都在瞧他。刘璞头一回傻了,老鸨guī奴的嘴里能塞下两个石榴。那些嫖客嘴上不服,却没人敢开价到一千两以上。于是他就趁酒胆未退,刘璞还没回神,伙同许妈妈guī奴将刘璞跟小绛仙推进内舱绣阁。

  然后呢?然后他就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之后莫明的空虚。于是一不做而不休,又甩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给许妈妈。点名包了玉堂娇。

  然后他就很义气地亲自替刘璞跟小绛仙关上房门,准备去隔壁房里也来个chūn风一度花好月圆。

  玉堂娇不及小绛仙妖娆妩媚,却另有一番清雅可人的风韵,正对了他的胃口。那晓得凳子方才坐暖,玉堂娇的小手还没摸到,小绛仙的贴身小丫鬟就敲门过来说刘公子有急事找孙公子。

  孙润不明白刘公子大好chūn宵会有什么要紧事同自己有关,就一头雾水的去了。

  小绛仙亲自替他开的房门。待他后脚甫迈进门槛,就把门紧紧cha住。

  然后孙润就看见刘璞坐在chuáng上,对自己儒雅地微笑。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子上。

  拿刀的是个一身黑的汉子。黑布包了半边脸。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孙润。“你若出半声老子就切了他!”

  孙润脑子里云雾一片,只听自己一径地低声说:“好说,好说,有话好好说……”

  而后一声嘤咛,小绛仙从他身后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chuáng前,开始呜咽。

  “二位公子莫要怪李郎~~~李郎,李郎,你就放了刘公子罢~~横竖这样也没用~~~刘公子~~你要怪就怪奴家,这也是bī不得以~~~李郎他是粗人,没多少钱~~~妈妈~~妈妈~~~又,又硬要奴出来接客~~~奴实在是~~~实在是~~~不得以~~~~”

  七

  这一呜咽,足有半个时辰。孙润腿站的发酸,索xing拖了张凳子坐。总算半蒙半猜地听出个道道来。正是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讲烂了的段子。

  自幼长在青楼的小绛仙跟也是自幼长在青楼的小杂役日久生qíng。但是小绛仙大了总要接客,小杂役又没银子替她赎身。于是小杂役两年前出外闯dàng江湖,约定今日晚上买下小绛仙一夜二人出逃。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小杂役两年多的江湖路,共得碎银四百余两。孙润一张一千两的大银票,一棍子打散了小鸳鸯。农民急了要造反,兔子急了会咬人。小杂役大路走不通,改过独木桥。埋伏在chuáng下。一把钢刀,就这么架在了刘公子脖子上。

  “话虽如此,”孙润等小绛仙将前因后果哭诉完毕,小心翼翼的道:“你二人劫了刘公子,打晕了或堵了嘴趁夜好跑,叫在下过来做甚?”

  小绛仙跟小杂役先两两相望,然后一起看孙润。“是刘公子让奴家去喊你的。”

  孙润大惑,抬眼看刘璞。刘公子笑的云淡风清:“方才这位侠士拿刀架住愚兄的脖子,愚兄以为他是要银两。今日身上偏巧没有多少,所以才想到找贤弟救命。连累了贤弟受惊,好生惭愧。”

  惭愧?莫不是想想是我捅下的漏子不解气,才拖了一起下水罢!不过,刘兄秉xing纯厚,是我多心,兴许是真是如此。孙润陪着gān笑:“子瑜兄哪里的话,小弟本是想请你一夜风流,哪晓得闯下这等的乱子。子瑜兄不要怪小弟就好了,还说这样的话就忒让吾汗颜了。”

  “贤弟真是客气,”刘璞转眼看小绛仙,“二位如今这样,倒要怎么脱身?”

  小杂役将牙齿咬的咯咯响:“老子今儿豁出去,不信杀不出一条血路来!”

  血路?孙润望一眼刘璞脖子上的大刀,那第一个祭刀的不就是……

  “其实在下倒有一计,用不了这么大周折。只看壮士肯不肯相信在下。”

  “哦?”小绛仙跟壮士被刘公子的温文仪表打动,点头。

  “劳烦贤弟去跟妈妈说一声,就说我跟绛仙姑娘要河上泛舟。准备条小船。”

  许妈妈虽然觉得刘公子跟孙公子放着热被窝不要软香玉不抱,大半夜的泛舟有些反常。但禁不住银子的诱惑,船立刻就备了去。

  小杂役为防有变刀还架在刘璞脖子上,小绛仙又跪在地上指天指地的感激刘公子的大恩大德。

  孙润对着窗外叹气,女人都是一样罗嗦。

  终于,刘公子跟小绛仙携手上了船。掌船的早被小杂役偷换做了自己。孙润抬腿也跟了上去。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嘀咕。

  “我说是罢,这么标致。”

  “怪道一下子就从玉堂娇那里出来……”

  “我刚就看出破绽了,一般人哪象他二人那么个形容的……”

  “话说过来,真是连小绛仙也比不上……”

  孙润有些疑惑,也没多想。忽然看见身边的刘璞莫明的又是一笑,也只道他是刀不在脖子上了心中自然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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