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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_大风刮过【完结+番外】(12)

  平时不觉得什么,但今天孤月下,树影中,我这么坐着,蓦然有些寂寞。

  来来去去都是些假话,假到已经分不出什么是真。

  便如同柳桐倚,今生今世,指望他和我真心实意地说一场不客套的话,恐怕都是奢望。

  方才在玳王府中,云毓临走前,曾和我低声说了句话,无非是让我不要忘了月华阁之约。

  月华阁,云棠等人是要与本王商议,何时举事。

  部署几载,密谋数年,终于将要一朝起,定江山。

  记得数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夜,云棠和王勤向我道,无德小儿盘踞皇位,愚昧妇人霸政弄权,臣等为江山社稷,择明主而投,愿怀王殿下得主江山。

  全是屁话。

  启赭的帝王之才先皇远远不及,定然会是一代明君。太后确实是个傻女人,可幸她傻得很地道,只要启赭年岁稍大,她便根本没能耐把持朝政。只因本王既是个庸碌无能的断袖,且传说中怀王府有那么一股可颠覆朝廷的秘密势力,云棠和王勤才暂且联手先来找我,待夺位之后再抽掉本王这架过墙梯,双方互博,最终胜者得天下。

  这是傻子都看得出的,一目了然的事实。

  于是我就答应了。

  和云棠王勤一道密谋密谋到今天。

  我记得我娘过世前曾和我说过,你爹功劳太大,连累你和你的儿孙都要被猜忌,所谓朝政就是如此,只有早日抽身,归隐山野,才能保得一个好结局。

  她老人家一直这么清楚明白,我却没有按照她的话去做。

  可能归根结底,我还是流着些和我爹一样的热血。我只是有些不忿,有点不甘心。

  我记得我还是个孩童时,我爹征战归来,提起沙场时,容光焕发的模样。他心中只有江山,只有忠心,只有这个景氏的天下。

  可是他最终落下的,只是猜忌,只是他儿子我现在顶着的这个毒瘤的名声。

  我只是想,想在这庸庸碌碌的小半辈子之后,也能做出件惊天动地的事qíng。

  让那些所谓的清流们,让天下人都明白,怀王府不是毒瘤窝,怀王这两个字要写在忠臣谱上,而非jian臣册里。

  我爹征战一辈子,只想让景氏江山稳固,让天下百姓太太平平。

  起码我能和他一样,保他护了一辈子的这个江山一次。

  不为别的,只为我喊他一声爹。

  或者也不枉启赭喊我这么多年皇叔,不管他是真心喊,还是敷衍着不得不喊。

  但此事之后,我又将如何,会有什么结果,我可能想不中。

  或者柳桐倚能真心喊我一声怀王殿下,启赭能真心唤我声皇叔已经是我最好的结果了。

  此时我对月喝凉酒,忽然便想,我走这条路其实比我爹当年更缺心眼。江山社稷管我他娘的什么事儿?有没有我这个人,都会一个样。我不在云棠和王勤那里做卧底,他们造反可能也成不了,顶多就是各处势力不会拔除gān净而已,时常闹闹小乱子,但只要掐去魁首,便难成大气候。

  我又何必做这个卧底?

  不做的话,我依然是这个庸庸碌碌的怀王,被清流们视为毒瘤,被我的皇帝堂侄和他娘猜忌一辈子。

  所以,我想的那一大套可感动天的理由都是假的,我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好名声能不能博到还不知道。

  想事qíng就是这样,越想越深,越想越绕,最后我将自己灌个大醉,迷迷糊糊纷纷乱乱中发现自己闭着眼,再迷迷糊糊纷纷乱乱地睁开眼,发现我在chuáng上睡着,天已经大亮。曹总管站在我chuáng头:“王爷,你可醒了,昨儿半夜老奴见王爷喝醉了,睡在花园里,就和旁人将王爷扶回卧房来了。”

  我的头隐隐胀胀地刺痛,勉qiáng撑着肿胀的眼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曹总管道:“已近午时了。”

  我掀被,曹总管又道:“云大夫来了,正在前厅。”

  第15章

  我心知云毓这趟过来,还是为了提点我莫忘了月华阁之约,大概还会在柳桐倚的事qíng上再说上几句。

  我下了chuáng,向曹总管道:“吩咐厨房,照旧备上菜,云大夫可能留下用饭。”

  曹总管弯腰:“早已让厨房预备了。”

  到了前厅,云毓品着一杯茶坐,倒是悠闲。

  我笑:“云大夫。”云毓起身,也笑:“王爷。”

  我在椅上坐下:“今天起晚了,不知道云大夫过来了。”

  云毓道:“无妨,反正也没等多久。只是怕惊扰了王爷休息。”在旁边望了一望,又道,“王爷的厅堂布置可是时常更换,今天看着又和前日不同了。”

  我道:“啊?”虽然这是本王自家厅堂,但可能这两天事qíng太多,我还真没留意是不是有什么变动,看一看似乎还是老模样,“那兴许是下人打扫时又调了调摆放,我倒没留意。”

  云毓微眯着眼道:“厅中的摆设像动了些,玳王又和王爷讨东西了?”

  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玳王这两天没工夫,昨日将一套桃核刻的玩意儿进献给皇上了。”

  万幸本王昨天晚上回来,还没忘记这事,立刻让人封好那套桃核八仙饮宴,送到宫里去,才回院里喝酒了。

  云毓道:“哦。”

  再这么一顺,我又恍然想起来了,这套八仙饮宴,好像正是云毓送给本王的,说是他爹云棠的门生从江南捎回来的小玩意儿。

  我连忙道歉:“竟然未和云大夫你打招呼,就将东西进献给了圣上,是本王疏忽了,望云大夫不要见怪。”

  云毓的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异常,又微微笑了笑道:“哪里哪里,本来是套市井粗鄙的玩意儿,能蒙王爷抬爱在厅里摆放了许久,又做了进献圣上之物,臣甚是荣幸。只是……”云毓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倘若能讨皇上欢心,臣可要向王爷讨个人qíng。”

  我点头:“自然自然,这是份大人qíng。”

  因为是在前厅里,难免周围有旁人耳目,云毓只做出一副随便过来串门的架势,顺着说了说江南一些地方的手工玩意儿,再到景致人qíng,便聊了半晌。直到曹总管过来禀报说午饭好了。

  云毓站起身:“啊,那臣不打扰王爷用膳,先告辞了。”

  我笑道:“云大夫今天怎么如此客气,像是本王以往都藏在屋里偷吃不曾请你一样。要本王现下写张帖子给你么?”

  我抬手让了让,云毓便和我一道向用饭的花厅去,等到了饭桌上,落了座,碗碟也摆在面前了,酒杯也斟满了,方才悠然道:“臣怕昨天晚上在玳王府,当着柳相的面和王爷开了个玩笑,王爷记恨,今天中午没饭吃了。”

  我握起筷子道:“本王一向胸襟宽阔,从不记仇,再说,就算记仇,也不敢不留云大夫吃饭。”

  云毓道:“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将声音压低了些,“两日之后,在月华阁,臣有份大礼送给怀王殿下,只当是赔礼。”

  果然离不了月华阁。

  我道:“好,本王等着。”

  几杯酒后,云毓又把话头拾起,向我道:“王爷猜,昨天晚上,臣开的那个玩笑,柳相到底听出真意了没有?”

  我在心里将想法滤了一下,昨天云毓的那句话,我想猜桐倚他是听懂了,方才那么接了一句,我巴不得这样猜,却又有些不敢猜。

  桐倚桐倚,毕竟他不是别人,是柳桐倚。

  云毓抿了口酒道:“柳桐倚不是别人,是柳相,定然已听出真意。”挑起眉峰,“那句话接的恰刚好,王爷岂不当十分喜悦?”

  我佯装没有听懂,随便打了个哈哈,把话岔了开去。

  饭毕,我请云毓到后园小坐,左右再无旁人,水池之上的亭中,微风清凉。

  云毓抬袖斟茶,我道:“两日后之事,本王定不会忘记,请云大夫放心。”

  茶香渗进了风里,漾于亭中,浅而幽。

  云毓道:“今日臣有些多事,话也多,恐怕惹王爷烦了。但有些话,却不能不直说在前头。多年来的这桩大事,王爷觉得,我们是否真做的严密到一丝不漏?”

  我道:“漏不漏,本王觉得没什么大差别,我那皇帝堂侄与太后,不管我安分不安分,都时刻堤防戒备,寻着砍了本王的适当时机。”

  云毓没接话,我拿扇子敲了敲额头,接着道:“其实云大夫,本王一直都想问你一句话,本王如此做理所当然,云大夫为何要如此?”

  云棠权势熏天,云毓这等年少,此时在朝中也唯有柳桐倚比他qiáng些,即便本王登基做了皇上,他父子二人的权势也只能如此了,我若不发此疑问,便显得假了。

  云毓顿了顿,随即正色道:“因为臣觉得,怀王殿下方是真龙天子。”

  我道:“云大夫这话可假了,难为本王看上个柳桐倚,都能被你成天取笑。眼下忽然就官话了。”

  云毓的神色再变了变,面容与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再跟着,却又是微笑:“要说实话,就是……王爷还有安分或不安分可选,我生来就是云棠之子,毒瘤的儿子,难道能是一块好ròu?”

  我默然,回不上话。云毓接着道:“所以,臣还是要再继续多言下去。王爷,我觉得,人生在世,有些东西确实已经注定,只能认命。非要和命拧着来,没什么好结果。”

  云毓虽号称劝解我,口气却十分自嘲,我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怜惜,其实云毓和本王有些像,都是生下来就被旁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看成了朝廷未来栋梁里的蛀虫。我爹和我是被冤枉了,我还有冤可喊。云棠却的确名副其实,不对,是名不符实,我脑袋顶着的这个最大毒瘤的帽子,实际应该是他的。

  民间有说法,生在富贵人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积了yīn德。

  从云毓来看,这话不太对,他上辈子,实在说不好积了什么缘分,生做云棠的儿子。

  我起身,向亭外远处望,把声音放沉了一笑:“听云大夫说认命,有些奇怪。本王从不认命。”我缓缓握左拳,把后面的话貌似平淡其实有力地吐出来,“本王只相信,只要想要,便能得到。”

  话出口,我自己都佩服。有那么一恍惚,好像我真的已伸手,把龙椅握在掌中。

  云毓在我身后击掌两声:“臣父子与王大人,今生只愿追随有这样气魄的王爷,只有这等气魄,方可真正掌握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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