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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_大风刮过【完结+番外】(49)

  云毓道,有自然有,还掏了个药瓶给我看,里面装着极其厉害的毒药,我看他滴了一滴在石桌上,那石面就嗤嗤地冒泡。

  我立刻和他道,你这个不好,喝了有点受罪。拉他到我的卧房中,从暗格里取了两枚药丸给他看,说,这是我特意命人调配的秘药,包准吃下去就咽气,而且快速不痛苦,堪称绝品。

  我就把他瓶药扔了,找了个瓶子把两丸药中的一丸装进去,赠给他,以作备用,云毓郑重其事地收了。

  云毓冷冷地看着我:“的确吃下就见效。速度真快,药效真好,我拉得一天一夜没离开恭房。”

  我的手却冒出了凉汗:“你……你为什么要吃那个?”

  云毓面无表qíng道:“我这人,平生不爱欠债,是我哄了你入局,我理应赔一条命给你。只是,”他在冷笑一声,“我以为,你要和我说,我连偿命都不配。”

  他再冷笑两声:“我当时想,实在不必如此,王爷你这样的忠义功臣,死后肯定会封神,我这种人,死了一定下地狱,就算真的人死有灵,你我也碰不见。”

  我突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毓,云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到底要怎样才看得透你?

  云毓又看看我,神色又一变,却是无奈地笑了起来:“之后,我瞧见了那张纸条,多谢开导。”

  我本是害怕抓云毓时没找到他之前他想不开,所以在那只药瓶里做了点手脚,瓶胆的夹层中,有我写的一张字条——

  通一通则心通万事通

  云毓叹了口气:“我真的想不通,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怎么会自己寻短见,你直到三年之后,有人在柳桐倚的商户中见到了你,上报朝廷,我方才知道,原来你竟果然是装的。”

  我本已计划好一切,却不想又出现意外,心中混乱一片。

  我凝视着那双眼:“云毓。”我现在已不知道自己是谁,怀王景卫邑?不是。赵财,也不是。

  我轻声道:“随雅,喊我一声承浚吧。”

  第57章

  傍晚,船停靠在临桥镇。再行一日水程,即可到苏州。

  我刚下了万家大船,尚未来得及回到柳桐倚的船上,便看见码头上来了三五个人,穿着方口领小衫,做家人打扮,行到柳桐倚的船前,和一名护卫耳语片刻,袖子中拿出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护卫立刻匆匆入船。

  我正瞧着,身边就有人道:“表叔老爷不回船上?”

  我回头一看,是邓覃,不知他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跟前。我道:“回,这是家里边来人了么?”

  邓覃一面随着我往船上走,一面道:“正是,少爷出来太久了,家里可不是该急了,一准是夫人派人催了。

  我进了船舱,厅里只有一个王有站着,向我躬身道:“表叔老爷,正有些事等着,请去少爷房里说话。“我跟着他到了启赭房门口,刚才那三五个家人正好从里面退出,启赭的声音从敞开的门fèng中透出来道:“叔在门口?”

  这话就是不用通禀的意思,我便推门而入,王有在我背后合上了房门。

  启赭坐在桌边,搁下茶碗,在我要屈膝的时候道:“免礼。”

  我谢了声恩,启赭又指向旁侧的椅子:“坐。”

  我微一踌躇,便去坐了。启赭道:“为何皇叔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更加谨慎了。”

  我道:“越到了最后,越当谨慎些。”

  启赭垂目不语。

  片刻后,他方才又道:“朕,今晚便要回京了。”

  我道:“皇上应当早些回京,一来朝中无君,大事难以决断。二则,皇上万金之躯,也不宜长久在民间。”

  启赭道:“什么万金之躯,当日,若朕做不了这个皇帝,现在也就是个和启檀差不多的皇子,兴许也会四处挖挖古董,在府中赏赏玩器。”

  我真心地道:“皇上绝不可能像玳王那么败钱。”

  启赭挑眉看我,笑了一声:“这倒是。”笑敛在嘴角成了一丝,视线定向我眼中,“皇叔不恨朕?”

  我道:“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糙民明白。”

  启赭又垂下眼:“你明白便好,那朕就让王有跟着你。”

  启赭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我道:“遵旨。”

  启赭再看向我:“听这句话,你心里还是有怨气,你不怨也不可能。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朕说。”

  我道:“糙民心里一直想的,今天都已经做了。别的没什么了。”

  启赭嘴角的笑意又浮出来:“皇叔可真直白,朕真怕阿毓不肯跟朕回朝了。”

  我道:“云大人是皇上的臣子,焉有不回朝的道理。”

  告退离开厢房时,启赭忽然道:“皇叔。”

  我回过身,但看他站着,望了望我,背转身,抬手道:“皇叔请行罢。”

  我拉开门出去,一时间想起十来年前,启赭也曾这样喊过我。

  那时候他刚登基,才没了爹的小孩子,穿着朝服一张小脸绷得铁紧,看谁都满眼戒备。曾有人往怀王府中送过刚断奶的小雪豹,据说拿生ròu喂大可以带着打猎。那幼豹缩在笼子的一角不声不响地呆着,眼神就和当时的启赭一模一样。

  双手捧着玉玺盖印时,手很稳。朝堂之上说平身,准奏时声音也很沉着。我每每去瞧他,他都在御书房,我进去时,桌案上却什么都没有,或是摆着些闲书。

  我知道太后必定jiāo待过他什么。同我说话时态度语气都板板正正的。

  多谢皇叔来看朕。

  朕身体很好,最近并没有什么事,皇叔不必费心挂念。

  诸如此类云云。再也不像昔日老往怀王府里去时那样。

  我偶尔故意带些稀奇的玩器去逗他,他起初也会忍不住往那东西上看,我便和以往一样奉上那样东西道,此物皇上可喜欢。

  他会谦和地道:“多谢皇叔。”任我把东西放到案上,垂下的眼帘藏住戒备。

  看着太后把好好一个孩子教成这样,我有些于心不忍,但也明白,当了皇帝,必然如此。

  于是我就不怎么私下去看他,那些玩器也只任启檀启绯去挑。

  但有一日,太后让我到内宫去说件事儿,我顺便去瞧了瞧启赭。难得他在寝宫,寝宫中却只有两三个服侍的人。

  随侍宦官道,皇上这两日正在自省,太后命只需几个宫人服侍。

  我方才想起,因为启赭平时有些挑嘴,便有谏官拿住这个上了道折子,谏言皇上日常用度太过奢靡。是听说启赭下诏自省,太后也降懿旨监督皇上自省来着。

  我进了寝殿中,只见里面空dàngdàng的,玩器摆设全无,墙上挂的山河锦绣图换成了几幅清汤寡水的水墨字画,题着几首苦寒小诗。绣龙的帷幕变成了不知从哪里扒来的蓝不蓝紫不紫的布帘儿。好端端一个皇帝寝宫,整成了话本里的苦寒窑。

  此时是夏天,龙chuáng四柱挑着一挂旧帐,铺着一张糙席,一个穿粗麻衫儿的苦孩子小脸蜡huáng地恹恹坐在chuáng沿,却是当今天子,我的皇侄。

  宦官道,皇上这几天勤学政务,苦读书卷,jī鸣起三更睡,每天只吃一顿饭,吃糠咽菜。说的时候拿袖子偷偷抹抹眼角,也不知道是感动得,还是替皇上苦得。

  恹恹的启赭看到我,勉qiáng振奋地道:“皇叔来看朕了,请坐。”我坐上铺着糙席的椅子,看着他huáng巴巴的脸,肝肺尖上一阵火起。太后那个蠢女人,还有那帮所谓忠臣党们,所谓矫枉过正,即是如此。就算要立好名声,至于这么折腾孩子做门面工夫么,连皇上都吃不饱住窑dòng了,我朝谈何繁盛?

  若按着我的脾气,立刻便想让人换了这套妆门面的摆设,命御厨做一顿好菜上来。可这里是皇帝寝宫,再看不惯我也是个臣。恰在此时,老天作美,乌云拢聚,天色陡暗,闷闷地打起雷。

  启赭道:“天要下雨了,皇叔再坐坐吧。”

  这其实是句赶人的话,我却道:“那臣就多谢皇上恩典了。”再看向沙漏,“时辰已不早,皇上该用晚膳了。”

  启赭道:“朕……这几日正在自省,日食一膳。中午已用过了。”

  我有意用手在肚子上按了按:“皇上此举臣钦佩,臣也应该效仿才对。”

  启赭果然道:“皇叔是否饿了,朕命人给你备膳吧。”

  我连忙道:“皇上不吃,臣万万不敢。”

  那宦官适时地在一旁劝道:“万岁,今日怀王殿下在此,不妨破例。”

  启赭大约是饿得狠了,左右再劝了两三下,便点头道:“也罢,让御膳房备晚膳吧。”

  我道:“臣好酒,不知可否请皇上赐酒?”

  启赭道:“准。”

  有酒,就要有荤了。

  御膳房估计因最近不得发挥,憋得手痒,这顿晚膳卯足了劲儿整治,虽只有十来道菜,两道汤,六样面点,所用不过jī鸭鱼ròu,却菜色奇巧,味道鲜美。我只管吃喝,假装没留意启赭不动声色地láng吞虎咽。

  等用完膳,天已黑透了,寝殿中点着几盏小灯,幽幽昏暗。

  待我起身告退时,天上猝不及防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炸开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我走向殿门,听见身后启赭道:“皇叔。”

  我回过身,只见他孤伶伶站在偌大寝殿中,灯火映出的yīn影摇曳重叠,像重重鬼影。

  “皇叔……雷雨正急,不妨……再留片刻。”

  我便又折回殿内,拣那些传奇段子讲给他听。讲了一个又一个,已要到三更,启赭直不肯去睡。外面仍是雨声急促,闪雷不断。

  我于是道:“旧时逢雷雨夜,常有忠臣良将仗剑为皇上守夜,今日臣向皇上讨一个恩典,臣的腿坏了,不能上战场为皇上尽忠,请皇上赐一个能做忠臣良将的机会,让臣为皇上守夜。”

  启赭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亮地看我,道:“朕,准了。”

  宫人在内殿通往外殿的门口替我铺了一张席,启赭终于去就寝了。

  宫人放下帘幕,我在席上躺下。听见帘内启赭稚气的声音道:“皇叔。”

  我道:“臣在。”

  “父皇驾崩之时,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母后告诉朕,父皇会回来看我们。朕却从未再见过父皇。父皇真的会回来看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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