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小心翼翼从盒子里重新取出来的,就是这个平安结,戴上后,宁宏儒又低头整理腰带。
他不需要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来的,也不需要知道皇帝没来由的喜爱究竟是为何,他只要记住每次都为皇帝佩戴上就是。
从容九,到景元帝,换完整套衣裳之后,就唯独这个配饰没有变化过,仍然挂在皇帝的身边。
“寿康宫想见您,被奴婢回绝了。几位阁老,都送来了……”宁宏儒有条不紊地说着,“黄家出事的消息,堪堪传回来。”
寿康宫想见景元帝,自然是为了此事。
景元帝:“让茅子世进来。”
“喏。”
…
茅子世听到景元帝召见他,那当真是一蹦而起,三两步就朝门外跑去。
自打上次,在乾明宫手贱,倒赔了好大一笔钱后,茅子世再来,就只得忍着。
可人的性格天生注定,怎么可能单凭区区意志,就能够压抑得住?
他到底是摸来摸去,最后只能捧着茶盏长久研究起来,就算摔碎了几个茶盏,好歹还能赔得起。
只是没想到今天等待的时间这么长久,他的手已经忍不住蠢蠢欲动,被他压着坐在了身下,这动作不够得体,不够从容,可最起码能够不让他乱来。
好不容易等到景元帝召见,茅子世已然窜起来。
“宁总管,陛下到底去了何处,寻常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内殿吗?”茅子世跟在宁宏儒的身后,还忍不住问,“早知道,我就再晚些过来。”
挑了个皇帝不在的时辰,等得茅子世好苦。
宁宏儒微笑:“所以今日不一般。”
茅子世觉得,宁宏儒这话说起来,怎么语气这么奇怪,有点飘?
宁宏儒的目光落在前方,刚才他在给陛下换衣物的时候,发现在下摆处,有半个脚印。
这样的痕迹,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会出现在景元帝的身上。
没明白?
那说得再明确些,是出现在“容九”身上。
景元帝非常有兴致,为容九这个虚假身份,捏造了非常完整的一套真的身份。
如果有人去查,哪怕查的这个人是太后,那么她也会得知,在御前侍卫里,的确有叫“容九”这么个人。
名册上有。
也会有那么几个适合的人证,会说“是的容九是从我们小队里出去的”“他是我们的兄弟,关系还不错”云云。
那么,人证也有了。
韦海东甚至几次,都曾在惊蛰面前,证明了他对“容九”这个下属的关心。
甚至于,在皇城外,的的确确会有容府,不大不小的宅院,有着伺候的丫鬟下人。
尽管没有人去住过容府,可容府的左邻右舍,会认为这是一处和他们相处了几十年的人家,而今主家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整日早出晚归,为朝廷卖命的儿子……
一套,又一套。
这是完全能够经得起一再细究的身份,没有任何的疏漏点。
只除了没人(除了惊蛰外)真正见到过“容九”外……
容九这个人,就是真实存在。
宁宏儒没想到景元帝的玩兴这么大,会为他的假身份,捏造了个新身份。
非常完美,非常细致。
当然,这不该是宁宏儒震惊的原因,让我们回到脚印。
是的,是脚印。
除去景元帝遥远到几乎不可回忆的年幼时期,还没人真的能欺辱皇帝陛下。
年少时,景元帝的脾气虽不像后来这么暴戾,还没到一切崩溃之前,他也是个不容人欺负的性格。
那双黑沉的眸子冷冷淡淡地看过来,就仿佛能冻结人的心肺。
他再怎么养,也是先皇后的嫡子。
只要自己立得住,谁敢?
真有这样意图的人,再也不曾活着出现在景元帝的眼前。
那么,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宁宏儒镇定地带着茅子世进到内殿,他知道自己这么反复念叨着脚印,有几分可笑滑稽,可他相信,就算换了其他人来,那也同样如此。
那可是出现在皇帝陛下身上的脚印!
到底是谁踹的!
惊蛰吗!
尽管出现的次数非常之偶尔,可一旦出现在皇帝陛下身上,那就已经十分频繁了!
君不见上次,那踩在陛下靴上的印痕,差点没叫几个外臣吓了一大跳吗?那会他还想着要为陛下早点擦了,结果皇帝就根本没让他上前伺候。
陛下,您实在太纵容了!
宁宏儒在心里痛定思痛,无声哀嚎。
就在这节骨眼上,景元帝冷淡瞥了他一眼,“想什么?”
“脚……”宁宏儒堪堪说出了半个字,还没把整个音节都读完,就强迫着自己改变了意思,“……就是觉得,陛下今天的心情很好。”
景元帝脸色古怪地笑了笑:“你觉得寡人今儿的心情好?”
茅子世眨了眨眼,宁总管那话再是寻常不过,为何皇帝笑得好生别扭,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仔细打量着景元帝。
头上冠帽,穿着常服,气势一如既往的凶残,唯独腰间的平安结有几分突兀,不像是皇帝会有的东西。
而人……
茅子世又瞧了瞧,景元帝的嘴角还勾着笑,这还不能算是心情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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