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容靠坐在床头,苍白的脸庞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傲慢,让他如同一座美丽冰冷的雕像。
可低垂下来的眉眼,却带着足够的耐心与温和。
“惊蛰,与我成亲。”
那人,那话说出来,就仿佛天经地义,而不是在说男子与男子成亲这种……几乎闻所未闻的惊骇事。
惊蛰的声音干涩,他都能感觉到那无形间,几乎不能够被觉察到的颤抖。
“赫连容,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在几次大事里,景元帝已经将自己的态度展露无遗,无需明示暗示,但凡机灵些的人都知道,景元帝似乎极其中意一个男人。
岑文经,这个名字已经为人所知。
不论前朝后宫,而今还能站在景元帝身旁的,唯独这么一人。
也不是没有人冒死请求景元帝再开选秀的,只是往往刚说完这话,这人定要倒霉。
皇帝无心后宫事,膝下无子嗣,不论是谁,都会担心记挂。
奈何景元帝一意孤行,无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不过,这都是私下的事。
景元帝和岑文经的事,并没有过过明路,岑文经不过是在宫里“读书”,这小小的自由进出皇宫的权力,也算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也没人能够说嘴。
至于名声……
哈,岑文经原本就是个宦官,这样的出身,不管走到什么地位,都是无法抹煞掉的。
他的声名,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好,又何须在意?
可要是皇帝想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说,那又截然不同。
“惊蛰,我想与你成亲,那又有何不可?”
赫连容捏着惊蛰的手指,轻轻的,若即若离,但那温热的感觉,却从指尖一点点熨烫到了心底。
“除却你之外,没有其他人。”
惊蛰坐起身来,望着赫连容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更看清楚男人的神情。
“你问我想不想成亲……”
惊蛰的声音轻了下去,有几分轻飘飘。
和喜欢的人成亲,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在那以后不论多少年,就算史书上如何刊载他们,都必定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样生死与共,无法断绝的关系……
自然是想的。
…
这年冬,将到除夕,尚宫局忙碌起来。
后宫没有妃嫔,这大小事务,就都落到了石丽君的头上。不过,今年尚宫局,已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将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
而那礼部,也接到了一道,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
再加上,乾明宫已经接连三次要那钦天监测算日期,这般种种怪异的举动,已经足够触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节骨眼上,除夕将至,皇帝封印,至此到节后,都再不见外人。
这写满了的奏章就算想发,却也无处可发。
惊蛰出了宫,待到除夕前,才会回来。
这阖宫,就这么寂静下来。
景元帝却早就熟悉了这种冷寂。
惊蛰不在的时候,往往如是。
只不过,那乾明宫的人,倒是都胆颤心惊,一个个都盼望着惊蛰早些归来。
这日,景元帝收到纸条。
——不知从何时起有的习惯,有时离得远了,见得少了,惊蛰就会塞来许多许多纸条。
景元帝展开看了眼,见上面小字密密麻麻,分明可以用信纸来写,可惊蛰偏不,硬是要用这么窄小的纸条,就跟偷偷摸摸似的。
纸条上说,他正在请示父母成亲一事,娘亲已经答应,父亲捂着心口装晕云云,那寥寥几行字,几乎能让景元帝想象出那时的惊蛰,会是何等模样。
“成亲,需得父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宁宏儒这等身边之人,早就清楚景元帝的想法,突闻陛下这话,倒也没觉得奇怪。这些天,石丽君在忙活的,不正是此事吗?
等到来年开春,肯定还会有场硬仗要打。
宁宏儒这么想着,又道:“这拜堂成亲,也是该有长辈在,这夫妻三拜,便有一拜是如此。”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父母换成长辈。
不管景元帝是个什么想法,这拜高堂这一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景元帝难得沉默,过不多时,他忽而起身。
“出宫。”
…
冬雪飘飘,到处都是银装素裹,那如春来的“梨花”悬挂枝头,处处都是厚雪,踩一脚,就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在这遍地落雪里,那些吵杂的声响好似也沉寂下来,待到这沉府外,更是一片寂静。
门房听到敲门声,出来应时,都带着几分慵懒。
这天气的确是太冷了些,他从阍室出来,都觉得这胳膊腿儿都冻得慌。
门开了条缝,他探出头去。
“是哪位?”
他话刚说一半,瞧见门外的人,真正吓了个哆嗦,猛地跪倒下来。
不知该不该算是幸运,他这人,倒是真见过皇帝的。
“陛,陛下……”
景元帝,竟是到了沉府上。
沉子坤收到消息,赶到书房的时候,那道高大的身影正背着手站在屋中,静静地看着一副悬挂在墙壁上的字。
“……这是父亲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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