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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宴_周浩晖【完结】(17)

  马云这番话不仅是对徐叔的宽慰,其实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话语虽然简短,但对徐叔来说,却象是往摇摆不定的天平一侧又加上了一个砝码,他端起酒杯,一口气饮完了杯中的酒,说道:“好吧,姜先生,我就代表扬州的厨界,接受你这个挑战。”

  凌永生脱口叫了声“师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徐叔挥手打断了他。做完决定之后,他的心qíng反而放开了一些。他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象是在对徒弟说话,但目光却看着姜山:“放心吧。‘一笑天’享誉厨界两百多年,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击垮的。”

  “好!”姜山拍了拍手,显得非常高兴,“赌局从明天开始,今天还请大家尽兴,来,我们同饮一杯吧。”

  早有女子上前,为姜山斟满了酒。姜山把酒杯高高举起,神采飞扬,似乎那赌局虽未开始,但他已经稳cao胜券一般。

  徐叔和马云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要把酒言欢,还是等分出胜负之后吧。姜先生的这桌酒菜,我们现在还是消受不起啊。”

  姜山放下酒杯,倒也并不气恼。他略一沉吟,淡然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qiáng留,诸位若想离去,姜某人自当恭送。”

  言毕,他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女子会意,走出了船舱。不一会儿,画舫轻摇,悠悠dàng出了桥dòng,向着岸边漂去。

  画舫已靠岸。

  刚才还高朋满座的船舱内,现在已冷清了很多,除了主人之外,就只剩沈飞和徐丽婕两人了。

  沈飞还在吃,他手中的筷子好像一刻都没有停过。

  “你不走吗?”姜山有些奇怪地看着沈飞。

  沈飞瞪着姜山,显得比对方还要奇怪:“这里的菜还没吃完,我的肚子也还没被填饱,我为什么要走?”

  沈飞的话说得简单直白,但又让人无法辩驳。姜山只好转过头来,问徐丽婕:“那你呢?也不走吗?”

  “我的胃口可没他那么大,我已经饱了。只是我们是一起来的,所以也要一起走。”徐丽婕一边说,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沈飞,似乎欣赏别人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

  姜山挠挠头,憋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难道你们对我一点都不讨厌吗?”

  “讨厌你?那怎么会?”沈飞美美地咂了口酒,“我们不请自来,白吃白喝,应该是你讨厌我们才对嘛。”

  “对刚才打赌的事qíng,你就没什么意见?”

  “你们赌你们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把那块匾劈成柴火块,我也一样当我的菜头,炸我的臭豆腐。”沈飞晃着脑袋,轻轻松松地说道。

  姜山盯着沈飞,似乎象分辨出对方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可他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半分钟后,他放弃了,把话头再次转向徐丽婕:“那徐小姐是怎么看的?你可是徐叔的女儿。”

  徐丽婕的回答gān脆的很:“我也没意见,That'safairplay!”

  “什么?”沈飞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说什么呢?洋屁吧?”

  姜山笑了:“徐小姐说,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

  “哦,是不是那个‘费厄泼赖’,知道知道!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里有,是不是那个?”

  “嗯。”姜山点点头,“鲁迅先生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

  沈飞对自己的这个发现甚是得意,他哈哈地笑了两声,从盘中夹起一棵青翠yù滴的小菜心,送入了口中。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菜有什么不妥吗?”姜山不解地看着沈飞。

  “菜当然美味,只是这艘画舫一直停在岸边,看不到两岸变幻的月色美景,怎能不叫人遗憾呢。”沈飞一边说,一边愁眉苦脸地摇着头。

  “哈哈,这还不容易?”姜山转过头,对这舱外高声叫了句,“开船!”

  画舫离开岸边,开始沿着秀丽的瘦西湖迤逦前行。朦朦的夜色中,两岸垂柳依依,如同展开了一副浓浓的水墨画卷,连绵不绝,美不胜收。

  在此醉人的美景前,一向喧闹的沈飞此刻也安静了下来,他凝目看着窗外,竟似有些神不守舍。徐丽婕更是沉醉其中,有时经过湖道细幽的秀丽之处,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良久之后,才听得她轻轻地赞叹:“太美了!”

  “阳chūn三月,月圆之夜。瘦西湖上一年中,也就这几个小时是最让人心醉的。”沈飞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然后又说道,“这样的良辰美景,我也只经历过一次,那已经是好多年之前了。”

  姜山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和某个女孩一块吧?”

  听到这话,徐丽婕绕有兴趣地移目看向沈飞,沈飞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笑而不答。

  此刻夜色寂静,船头哗哗的打水声隐隐传来,间或夹着一两声虫鸣鸟语。三人默默地倾听,那声音传入耳中后,如同有一种清泉般的感觉流遍全身,所有的疲倦和浮躁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洗去了。

  画舫从五亭桥往东行了约里许地,拐过一个湖道岔口,前方的水域豁然开朗。瘦西湖以“痩”闻名天下,说是湖,其实大部分水域体形狭长,倒更像是河流,唯有此处水面广阔,确实有了“湖”的感觉。画舫到了湖面中心,风明显大了起来,chuī得船舱两侧的舷窗沙沙作响。

  沈飞自斟自饮,算起来已有二三两白酒进了腹中,此时面孔微微发红,已经有了些醉意。听到风声作响,一时xing起,口中嚷着:“好风,好风!”站起身来,向着船舱外走去。

  姜山笑着看了一眼:“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徐丽婕欣然点头,两人跟在沈飞身后,也来到了船头。只见四周的湖面与月光相映,泛起一片磷磷的银色。三人静静伫立,衣襟被清风带起,轻轻摩娑着肌肤,耳畔则是水声潺潺,幽绵不绝,霎时间只觉得神清气慡,疑似到了仙境龙宫一般。

  忽然间徐丽婕手指着左侧前方的不远处,“咦”了一声,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地方?”

  沈飞和姜山顺势看去,只见一条三米多宽的石廊从岸边延伸出来,cha入湖心约四五十米。石廊尽头是一座jīng致的小亭,黑顶huáng墙,窈窈临水而立,透出一股奇妙的韵味。

  “哦,那是瘦西湖上的一处名景,叫做钓鱼台。”姜山向徐丽婕解释道。

  “钓鱼台?为了钓鱼,专门到湖中心建起这么个亭子,可真够闲心的。”

  “这座亭子可小看不得。第一,当初它是为了供乾隆皇帝休息和垂钓所建,第二,它还是中国古典建筑中极具成就的一个典范之作。”

  “是吗?”徐丽婕瞪着眼睛对着那亭子又端详了片刻,只是远远看去,亭子虽然漂亮,但比起一路看来的那些楼榭水阁,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把眼睛瞪破了也没有用。”沈飞笑嘻嘻地说,“只有站在亭中,你才能发现它巧妙的地方。”

  “不错,徐小姐如果有兴趣,我们不妨停船靠岸,到那亭子里小坐片刻。”

  “好啊。”徐丽婕被勾起了兴趣,立刻对姜山的提议表示赞同。

  画舫悠悠,在石廊边靠岸停下,一行人下了船,信步来到亭中。那亭成四方形,重檐斗角huáng墙,面东装木刻缕空落地罩阁门,濒湖的三面则各开有圆形的门dòng。此时随行的女子从船上搬下了瓷凳,供三人坐下休息。徐丽婕刚才听了沈飞的话,原以为亭中的构筑一定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谁知这里面竟是空空如也,连石桌石凳也没有一张。

  姜山看出徐丽婕心中的疑惑,冲沈飞笑了笑,说道:“飞哥,你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这亭中的奥妙就由你来解释吧。”

  “那好吧。”沈飞也不推辞,直咧咧地说,“大小姐,你坐在这里,分别从西侧和南侧的门dòng往外看,看看能发现什么?”

  徐丽婕依言而行,只分别看了一眼,便兴奋地说道:“啊,刚才的五亭桥正好出现在西侧门dòng的正中,南侧的门dòng里则可以看见一座高塔。”

  “那座塔也是瘦西湖畔一个著名的景点,叫做白塔。”

  虽然是夜晚,但在明媚的月色下依稀可以看得出,那塔果然是通身一片洁白。

  等徐丽婕把目光收回,沈飞又继续说道:“五亭桥、白塔、钓鱼台。关于这三个景点,有一个有趣的故事。相传当年乾隆皇帝南巡时,要来瘦西湖观景,扬州的盐商们当然就绞尽脑汁,想要拍一拍乾隆爷的马屁。其中两个最有钱的盐商就分别修建了这白塔和五亭桥,希望能以此博得乾隆爷的青睐。还有一个盐商呢,他没那么多的钱。于是就在这里建了一座钓鱼台,然后领着乾隆爷到亭中休息。乾隆爷往这儿一坐:哇,这边能看见白塔,这边能看见五亭桥,两处美景统统收入眼底。妙!来人哪,赏!于是这个盐商从此发达了。所以说,这座小亭子本身并不出奇,奇的是它能够以门借景,成为我国造园技艺中运用借景的杰出范例。”

  “原来是这样,有意思!”徐丽婕高兴地拍着手,“最后的这个盐商才是真正的构思jīng巧,摸透了乾隆爷的心。”

  “不错,这就是所谓的匠心了。这样的道理其实同样也可以用在做菜中,比如姜先生刚才的那桌‘chūn江花月宴’,借景入菜,也称得上是烹饪技艺中得典范了。”

  “‘典范’两个字不敢当。不过这桌‘chūn江花月宴’确实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姜山与沈飞虽然地位悬殊,相处时间也不长,但几番jiāo流之后,却大有知己的感觉。距离拉近了之后,说起话来也就没有多于的客套和顾虑,“你们知道吗,在北京,如果想要吃我做的这桌菜,那可得提前一个月预定。”

  “是吗?嘿嘿,那我可真有口福啊。”沈飞摸着下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qíng,似乎还在回味不久前的那顿大餐,“不过我也不能白吃,得回请你。”

  “哦,我猜猜,飞哥要请客,自然是用名满扬州的炸臭豆腐gān了?”

  徐丽婕笑嘻嘻地cha话:“沈飞炸的臭豆腐gān我吃过,味道棒极了!”

  沈飞冲徐丽婕竖起了大拇指,一本正经地点着头:“有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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