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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_桐华【完结】(116)

  他们护佑着天下,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佑不了!

  “阿珩……”

  阿珩眉梢眼角透出了浓浓的疲惫,垂目看着少昊的手,“放手吧,我虽不恨你了,可你我之间也永不可能回到过去。正因为我已真正了解了你,所以,我一清二楚。我们永不可能是朋友,你就是高辛少昊,我就是轩辕妭!”

  少昊心底一片冰凉,全身无力,手慢慢地滑落。

  阿珩掀开帘子,飘然离去。

  深夜,除了戍营的士兵,众人都在安睡。

  阿珩带着阿獙勘查着地形,山坡上有几座废弃的民居,主人也许已经死于战火,也许逃往了别处,田园一片荒芜。阿珩走近了,看到庭院中的桃树,一树繁花开得分外妖娆,种桃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桃花却依旧与chūn风共舞。

  原来不知不觉中,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冀州离九黎不远,想来九黎的桃花也应该开了,不知道是否依旧那么绚烂。

  阿珩突然起意,对阿獙说:“我们去九黎。”

  整个寨子冷冷清清,偶尔看到几个盛装的少女,也没有去参加跳花节,只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竹楼上。

  阿珩走进山谷,满山满坡开满了桃花,山谷中却没有了唱歌的人。阿珩不解,那些少年、那些少女哪里去了?他们不是应该围在篝火边用山歌来求欢吗?

  忽而有歌声传来,阿珩闻声而去。

  一更天,chuī呀chuī呀chuī熄了油灯光。

  妹妹子上chuáng等呀等呀等qíng郎。

  二更天,拉呀拉呀拉上了望月窗。

  妹妹子空把眼儿眼儿眼儿望。

  三更天,撕呀撕呀撕破了碧纱帐。

  妹妹子脱得jīng呀jīng呀jīng光光。

  四更天,听呀听呀听见了门声响。

  妹妹子下楼迎呀迎呀迎qíng郎。

  五更天,飘呀飘呀飘来了一阵风。

  妹妹子等了一呀一呀一场空。

  哥啊哥,盼你盼,打了大胜仗。

  哥啊哥,盼你盼,平安转回乡。

  ……

  桃花树下,唱歌的女子竟然是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女子看到阿珩,微笑道:“你是外乡人吧,来看我们的跳花节吗?过几年再来,男人们都去打仗了,过几年他们就回来了。”

  阿珩轻轻问:“你等了qíng郎多久了?”

  “十六年了。”

  阿珩默然,那些荒野的无名尸体,早已经被风雨虫蚁销蚀得白骨森森,却仍旧是女儿心窝窝里的爱郎。日日年年、年年日日,女儿等得两鬓斑白,而那荒野的白骨却任由风chuī雨打,马蹄踩踏。

  夫人看到阿珩怜悯的眼光,很大声地说:“阿哥会回来的!阿哥会回来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喃喃低语,“战争会结束,一定会结束!神农和轩辕的战争一定快结束了,阿哥会回来……”

  阿珩心惊胆寒,这个世外桃源的凄凉冷清竟然是他们造成!对两族的百姓而言,谁胜谁负也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让战争尽快结束,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她对妇人郑重许诺:“是的,战争一定会结束。”

  阿珩穿过桃花林,走向后山,白色的祭台依旧安静地伫立在桃林中。

  绿糙茵茵,落英缤纷,阿珩沿着台阶走上了祭台,地上厚厚一层落花。一个shòu骨风铃掉在地上,阿珩弯身捡起,把风铃重新系到了檐下。

  她轻轻摇了一下风铃,叮当叮当的悦耳声音响起。

  玉山之上,寂寞的六十年,在叮叮当当中过了;明明已经动心,却死不肯承认,把他留在蚩尤寨,在叮叮当当中离去;住在了不远处的德瓦寨,明明担忧着他,却不肯面对自己的心……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声音依旧,时光却已是匆匆数百年。她依旧有年轻的容颜,可心已经苍老疲惫。

  阿珩默默站了很久,准备离开,回身间,一切都突然停止。

  漫天落花,纷纷扬扬,蚩尤一身泣血红衣。站在祭台下的桃林中,静静地等着她,犹如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峰。过去如此,现今如此,以后亦如此。

  蚩尤粲然一笑,向她伸出了手,阿珩不禁也笑了。奔下台阶,如蝴蝶一般,轻盈地穿过缤纷花雨,朝蚩尤奔去。

  两手重重jiāo握在一起,相视而笑。

  繁星满天,落花成锦,都不抵他们这一笑,醉了chūn风,醉了山水。

  蚩尤牵着阿珩的手,徐徐走过桃花林,走向他们的竹楼。

  小楼外的毛竹篱笆整整齐齐,红色的蔷薇、白色的山茶、蓝色的牵牛、huáng色的杜鹃……五颜六色开满了篱笆墙。屋侧的菜地搭着竹架子,葫芦和丝瓜苗正攀援而生。青石井台上,木桶横倒,水从木桶倾出。打湿了井台下的地面,几只山鸟,站在湿地里。吸啄着水坑里的水,见到来人也不怕,反倒昂着头,咕咕地叫。

  掀开碧螺帘,走入屋内,到处都整整齐齐、gāngān净净。窗屉的天青纱犹如雨后的晴天,绯红的桃花映于窗纱上,像是一幅工笔绢画。

  阿珩看着蚩尤,喉咙发涩,这个家,他照顾得很好。

  蚩尤笑了笑,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凤尾竹声潇潇,桃花雨点纷纷,他们相拥而坐,和几百年前一样,共饮一竹筒酒嘎。

  没有一句话,就好似连说话都会làng费了时间,一直凝视着彼此,都舍不得把视线移开,就好似一眨眼一切就会消失。

  阿珩去解蚩尤的衣衫,蚩尤笑看着阿珩,一动不动。只偶尔抬抬胳膊配合一下,待自己衣衫全部褪下时,方把阿珩推倒,侧身半倚,拿着一竹筒酒。用竹筒把阿珩的衣衫一点点挑开,竹筒越来越倾斜,酒水洒落在阿珩身上,蚩尤俯下身子,顺着酒痕而吻。

  婉转的呻吟,激烈的纠缠,缠绵的欢爱。在这小小竹楼上,没有轩辕,没有神农,只有两个彼此喜欢的男女,享受着世间最古老、最简单却也是最浓烈、最永恒的快乐。

  半夜里,两人同时醒了。

  月色皎洁,透窗而入,阿珩贪婪地凝视着蚩尤,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就好似要把他的一切都刻入心里。

  蚩尤微笑地看着她,阿珩眼中有了泪光,蚩尤猿臂轻探,把她卷入了怀里。

  阿珩的指头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一字字画着,“藤生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蚩尤刚开始没意识到阿珩是在他胸膛上写字,察觉后,凝神体会着,发现她一遍遍都写着同一句话。

  蚩尤抓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双掌与阿珩的十指jiāo缠在一起。

  阿珩媚眼如丝,睨着蚩尤。蚩尤粲然一笑,两人的身体又纠缠在了一起,就好似要把对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把自己融化到对方的身体里,激烈到近乎疯狂的索取和给予。

  终于,两人都jīng疲力竭,却依旧不肯稍稍分离,紧紧贴挨在一起。

  蚩尤低声问:“我们的女儿在哪里?安全吗?你知道,天下恨我的人太多。”蚩尤竟然第一次顾虑起他的敌人们来。

  “在玉山,有王母的保护,还有烈阳的守护。”

  蚩尤这才放心,“那就好。”

  月光照到墙壁上,发出幽幽红光,阿珩脸埋在蚩尤肩头,“是什么?”

  蚩尤手轻抬,墙壁上挂着的弓飞到他手里,红光消失,变得只有巴掌大小。竟然是盘古弓,被蚩尤随随便便挂在了无人居住的竹楼里。

  阿珩轻笑,“你还没扔掉这东西啊?”

  蚩尤拿起了弓,对着月光细看,“虽然我拉了无数次,它都没有反应,不过我能感觉到它不是废物,只是堪不破它的用法。”

  阿珩在玉山时,也曾听过盘古弓的故事,知道传说中它是盘古铸造来寻找心爱女子的弓。可不知道为什么盘古一次都没用过,却把它列为神兵之首,jiāo给了玉山王母保存。

  阿珩从蚩尤手中拿过弓,看到弓身上好似有字,正想着太小看不清,弓变大了,“弓身上刻着字。”

  蚩尤凝神看去,弓身上刻着曲纹装饰,既似蝌蚪,又像花纹,就是一点不像字。

  “这是已经失传的文字,传闻只是用来祭祀天地的咒语,四哥喜好赏玩古物,所以我认得几个。”

  蚩尤生了兴趣,“刻着什么?”

  阿珩半支着身子趴在蚩尤的胸膛上,一字字辨认了半晌,困惑地说:“以心换心。”

  这四个字十分浅白,不可能有任何异义,蚩尤默默不语,细细思索。

  阿珩把弓扔到一旁,低声说道:“盘古弓也许的确是盘古所铸,不过说什么不论神魔、不论生死、不论远近,都能和心爱的人再次相聚,却肯定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

  蚩尤含笑说:“不管盘古弓真假,这四个字却没错。如果真能懂得以心换心,盘古大概就不会失去心爱的女子了。”

  笑声中,晨曦映在了窗户上。

  纵使再珍惜,再贪恋,再不舍得睡,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

  阿珩起身,穿衣离去。

  蚩尤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走到了门口,阿珩突然回身,“你身后是神农,是为你浴血奋战的兄弟,是炎帝和榆罔。我身后是轩辕,是无数孤儿寡母,是我的哥哥侄子。我会尽全力,也请你不要手下留qíng,那会让我恨自己。”

  “你知道我不会。”蚩尤半支着身子,红袍搭在腰上,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散在席上,双目隐含痛楚,笑容却依旧是张狂的。

  清晨,轮到风伯巡营,雨师主动要求和风伯一起去,又qiáng拉上了魑魅魍魉。

  走到山顶,一群人远远地看到轩辕妭和蚩尤一前一后飞来,蚩尤的坐骑明明可以很快。可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轩辕妭身后,而以轩辕妭的修为,也不至于察觉不到蚩尤就跟在她身后,她却毫无反应。

  就要到营地,蚩尤的速度猛地快了,和轩辕妭并肩飞行。qiáng拉过轩辕妭的身子,吻了她一下,轩辕妭也不见反抗,反而紧紧抱住了蚩尤。只是短短一瞬,她立即放开了他,向着轩辕大军的营帐飞去,可魑魅魍魉他们已经全部震惊得不知所措。

  魍结结巴巴地问雨师:“这、这怎么办?他们俩是相好,这仗没法打了!”

  魑xing子冲动,立即跳了出去,拦在蚩尤和轩辕妭面前,气得脸色通红,对蚩尤说:“我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难怪你们一直难分胜负!你怎么向大家jiāo待?你怎么对得起誓死追随你的神农汉子?你怎么对得起赤诚待你的榆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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