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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_桐华【完结】(27)

  炎帝笑着摇头,眉宇间有疏朗开阔、意气飞扬,“那真是我生命里最疯狂的一段岁月,我自己都不相信原来我也会醉酒闹事,打架斗殴。我们还约定‘要永远在一起,永远像现在一样快乐’。阿嫘大声地说谁要是违约,她就惩罚谁。可是,她碰见了那个光华耀眼的少年,她自己先违约了。她离开的那天,我们也是坐在一个山坡上,像今天一样眺望夕阳。我chuī曲子,阿嫘唱歌,阿湄跳舞。我的曲子还没chuī完,阿湄的舞还没跳完,阿嫘突然说她要走了,要去找那个光华耀眼的少年。阿湄非常生气,怒气冲冲跑了。我去送阿嫘,她问我‘可有喜欢的姑娘,可有想永远在一起的人’,我突然就想起了济水岸边的蓝衣女子。阿嫘说‘你若喜欢她就该告诉她,你难道不怕她嫁给别人吗?’突然之间,我就慌了,都来不及和阿湄告别,就匆匆往回赶。”

  阿珩明知道他们最后成了夫妻,仍然很紧张,“你找到她了吗?她还在济水边吗?”

  “我半夜就到了河边,一直守到太阳出来,都没有看到她。岸边的蓝花依旧在chūn风中绚烂,可簪花的女子已经不知何处去。我又是失望又是难过,失魂落魄地傻站在江边,从清晨站到了晚上。等天色黑透,我回头时,却发现她就站在我身后,鬓边簪着蓝色的离花,含泪看着我。我以为她的亲人过世了,担心下竟然忘记了我们并不认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别伤心,以后我会照顾你。’她微笑着取下离花,扔到河里,‘你二十年都未出现,我以为你出事了。’我这才明白她鬓边的离花是为我而戴。”

  “后来呢?”

  “后来,我们当然还经历了很多风波,因为她的身份太低微。我父亲坚决不同意,幸亏赤水氏帮了大忙,将听訞写入族谱,听訞才以赤水氏的身份嫁给了我。”炎帝微笑着抚摸过墓碑。

  “听訞就像这些山坡上的野花,看着柔弱,可不管再大的风雨也不能摧毁它们,但我却害死了她。听訞的身体不适合生养孩子,可我身为炎帝,必须要有子嗣。她为了我一次又一次怀孕,榆罔出生时,她的身体终于垮了。”炎帝把头靠在妻子的墓碑上,低声说:“都说我医术冠绝天下,却救不活她,我没有救活女娃,也没有治好瑶姬,我这个无能的医者只能看着她们死在我面前。阿嫘,你说听訞会不会怨怪我?”

  阿珩知道炎帝心神已涣散,竟然把她和母亲搞混了,怕刺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炎帝喃喃说:“阿嫘,我很自私!我知道我死后会有很多人受苦,但我竟然在偷偷地盼着自己快点死,瑶姬死时。我真想跟着她一走了之,这样我和听訞就又可以团聚了,天下人都以为炎帝哀伤成疾是一句夸张的托辞。却不知道自从听訞离开,我就生病了,已经病了上千年。”

  炎帝握住阿珩的手,“自从我做了炎帝,你就再没和我私下通过消息,可瑶姬死后。你却给我写信,让我不能放任自己的悲痛,必须明白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三个女儿的父亲,还是天下人的炎帝!我如何不明白呢?如果不明白,我当年不会违背新婚之夜许给听訞的誓言,继位做炎帝,也不会一年又一年撑到今日。可是,阿嫘,我真累了!这一次毒发,我甚至暗暗地想,这下你没有办法再用大道理来规劝我了,我是必须要死了!阿嫘,你我qíng如兄妹,可因为我是炎帝。连个通信都要回避,听訞也因为我是炎帝,才早早亡故。这一生,自从登基,细细数来。快乐的日子竟没有多少,生命太长太长,欢乐却太少太少。我太累了,想休息了,我自私地想休息了……”

  阿珩眼中泪珠滚滚落下,轻声说:“没关系,你休息吧,没有人会怨怪你自私,你已经为神农百姓撑了很久。”

  她忽看到蚩尤飞奔而来,人未到,灵力已到。把炎帝护持住,四周抽出了无数朵白色小花,把炎帝包裹起来,炎帝的灵识渐渐平稳,人沉睡过去。

  蚩尤问阿珩:“你在和他说什么?他现在经受不起大的刺激。”

  阿珩十分懊恼,“我不该一时好奇问他关于炎后的事qíng。”

  蚩尤盯着阿珩,“你怎么把真容露出来了?”

  阿珩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刚才炎帝提到了我的母亲,不知不觉中我老是想着年轻时候的母亲,大概驻颜花就把我的容颜变回去了。”难怪炎帝心神会那么激动,原来错把她当作了母亲。

  第一部第十一章桃花树下约今生

  阿珩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合眼。清晨,她起来,只觉疲惫不堪,可jīng神紧绷,竟然一丝困意都没有。

  她看到炎帝坐在廊下雕刻木头,走过去坐到炎帝对面,看着眼前的慈祥老者,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维系着大荒太平的人竟然就要死了。

  炎帝说:“昨天晚上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态,真是让人见笑。”

  阿珩取下鬓上的驻颜花,“伯伯,我是西陵嫘的女儿,小字珩,娘亲叫我珩儿。”

  炎帝凝视了她一会,视线慢慢移向她手中的驻颜花,阿珩娇俏一笑,把驻颜花cha回鬓上,“这是从湄姨那里赢来的。”

  炎帝笑起来,“听说她把你关了六十年,她倒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生气。”炎帝说着话,神思怔怔,笑意淡了,“我最后一次见她是我成婚之日,没想到一别就是两千多年,她可好?”

  阿珩想了一会说:“挺好的,她常常一个人站在悬崖边看落日,哦,对了!她还喜欢做傀儡,很多宫女都是傀儡人。”

  炎帝专注地雕刻着木鸟,“她的傀儡术还是我和你娘教她的,她一直想要一只会唱歌的木鸟,那时候她的灵力做不出来,总是央求我和阿嫘帮她做。”

  阿珩怕勾起往事,不敢再谈,转移了话题,问:“蚩尤呢?”

  炎帝说:“他一直在各个山头忙碌,布置什么阵法,我猜他是想借天势地气为我续命。蚩尤他虽然没有学过一天阵法,可他天生对五行灵气感觉敏锐,布阵破阵自有一套。”

  正说着蚩尤回来了,看到炎帝手里的东西,皱了皱眉,“要做傀儡?你还有灵力làng费在这些事qíng上?我帮你做。”

  炎帝说:“我想自己做。”

  蚩尤说:“紫金顶比小月顶灵气充盈,你应该去紫金顶住。”

  “我想在这里。”

  蚩尤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老头临死了才算有点意思,以前从不说我想什么,永远都是什么黎民啊苍生啊!你看,说说‘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比整天惦记着天下痛快多了?”

  炎帝一巴掌笑打到蚩尤头上,“你这只泼猴!阿珩的药在屋子里,去煎了。”

  “我说了多少遍了?别打头!”蚩尤一边嘟囔,一边从屋子里拿了药,蹲在泉水边煎药。

  每味药的先后顺序和份量都有严格要求,往日大大咧咧的蚩尤格外小心专注。

  阿珩凝视着蚩尤,心中有感动,也有惶恐。

  炎帝笑问她:“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阿珩低下了头。

  炎帝说:“蚩尤喜欢你,你想过怎么办了吗?”

  阿珩惊慌地抬头,急急否认,“蚩尤不是认真的,他就是一时好玩贪新鲜。”

  炎帝凝视着蚩尤,眼中有父亲般的慈详和担忧,“你错了,他是这世间最认真的人,他的喜欢就是喜欢。发自内心,没有一丝杂念,真挚无比。”他们头顶正好飞过一对燕子,炎帝指了指说道:“它们看似轻率,只是年年求欢,从没有许诺过一生一世在一起。可它们却终身不离不弃,你爹爹给了你母亲盛大的婚礼,承诺了终身结发,这些年他又是如何待她的?”

  阿珩怔怔望着远去的燕子,半晌后低声说:“我在九黎族住了一段时间,发现九黎族信奉人只活在今朝,他们认为只要眼前快活了,就是明天立即死了也没什么;可自小到大,父亲对我们的教导都是三思后行,一举一动必须从长远的利益考虑,不能贪图眼前的一时之欢,到底哪个对?”

  炎帝想了一会说:“你爹爹也没有说错,处在他的位置必须如此,但这些年来我常常后悔。后悔没多陪陪听訞,总以为将来有很多时间来弥补她,却不知道天下的事。我们能拥有的只有现在,即使是神,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阿珩默默沉思。

  “吃药了。”蚩尤端着药,走过来。

  阿珩喝完药,对蚩尤甜甜一笑,“谢谢你。”

  阿珩难得对他和颜悦色,蚩尤意外地愣住。

  一只赤鸟飞来,落在炎帝肩头,炎帝道:“榆罔和沐槿上山来了。蚩尤,你带阿珩去山里走走,榆罔和沐槿还不知道我的病qíng,我想单独和他们待一会。”

  阿珩低声问:“沐槿是谁?”

  蚩尤对这些事qíng很淡漠,简单地说:“炎帝的义女。”

  “哦,那也是神农的王姬了,难怪有时候听人说神农有四位王姬,我还以为是误传。”

  蚩尤带着阿珩去白松岭。

  白松岭十分秀丽,崖壁上长满独特的白皮松,各具姿态。游走其间,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真正令人惊奇的是蚩尤。他对山林有一种天然的熟悉,哪里有山泉可以喝,哪里有野果子可以吃,哪里可以看到小熊仔……他一一知道,就好似他就是这座大山的jīng魂所化。

  两人渴了,蚩尤带着阿珩到了一处泉眼。阿珩弯身喝了几口水,又洗了洗脸,回身看向蚩尤,此时正午的明亮日光透过松树林照she下来,泉水边的青苔都泛着翠绿的光。蚩尤蹲踞在大石上,姿势很不雅,却有一种猛shòu特有的随意和威严。他朝阿珩咧嘴而笑,眼神明亮,阿珩也不知道为何,心就猛地几跳,竟然不敢和蚩尤对视。

  她扭回头,随手把鞋子脱去,把脚浸在泉水中,一dàng一dàng地踢着水。

  蚩尤跳坐到阿珩身边,和阿珩一样踢着水玩。

  日光从树叶的间隙落下,水潭上有斑斑驳驳的光影,蚩尤像个贪玩的孩子一般。不停地用脚去踢水潭上的光点,每踢碎一个,他就欢快地大笑,那些因为炎帝病逝即将而来的烦恼似乎一点都没影响到他。

  阿珩的疲倦与恐惧从心里一点点涌出,不知不觉中靠在蚩尤的肩膀上。

  蚩尤轻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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