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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_桐华【完结】(29)

  云桑低着头默不作声,神qíng却渐渐好转。阿珩凝视着她,心中暗暗难过,云桑还不知道炎帝的病,等知道后还知道要如何悲痛。

  云桑抬头,纳闷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悲伤?”

  阿珩站起来,“我出去看看他们,少昊应该要告辞下山了。”

  云桑重重握住她手,“替我谢谢少昊。”

  阿珩点点头。云桑似乎还想说什么,沉吟了一瞬,轻叹口气,放开了阿珩。

  阿珩向着山崖外信步而行,烈阳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绕着她打了个转,似乎也看出她心qíng很低落,安静地落在她的肩负膀上。

  阿珩抚着烈阳说:“云桑迟早会知道炎帝的病qíng,瑶姬姐姐死时,云桑大概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所有痛苦终于爆发了出来,可哪里知道……这个时候,是云桑最需要诺奈谅解的时候,诺奈只要心中还关心云桑,肯定不忍心让她背负双重痛苦,一定会来探望云桑。”

  烈阳歪头看着她,阿珩拿出一枚玉简,用灵力给诺奈写信。刚写下“炎帝病危……”耳边突然想起云桑的话“王族的事qíng永远不会简单”,她停下来独自思量。

  炎帝的病qíng关系到天下局势,牵涉到神农帝位的继承,是最高机密,不要说其他国家,就是神农重臣祝融、后土他们都要隐瞒,只怕连云桑自己都不可能把炎帝的病qíng告诉诺奈,阿珩又怎么敢擅自将炎帝的病qíng泄露给一个兵权在握的高辛将军?

  阿珩怔怔地站着,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是普通人家,父亲重病,人生最痛苦时,肯定最渴盼恋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可云桑居然连告诉诺奈的权利都没有。不管再痛苦,云桑都要装作若无其事,诺奈不可能知道云桑即将要经受的痛楚。

  阿珩默站了半晌,把关于炎帝的话语全部涂去,只从诺奈在凹凸馆内错认了云桑的误会讲起。详细解释了一切都是云桑一时冲动的无心之过,绝不是有意欺骗,恳请诺奈原谅云桑。

  炎帝向少昊再次道谢后,命榆罔和蚩尤送少昊,榆罔和少昊并肩而行。边走边谈笑,蚩尤微微落后几步,沐槿蹦蹦跳跳地跟在蚩尤身旁,叽叽喳喳地缠着蚩尤讲讲蟠桃宴。蚩尤压根不吭声,她却早就习惯,自得其乐地自问自答。

  一行人出了山谷,看到阿珩站在山崖边,静看着远处,一只白色的琅鸟停在她的肩头。她听到他们的说笑声,回过了头,暮色苍茫。山岚浮动,雾霭迷蒙,阿珩的面容看不分明,可隐隐的忧伤却流淌在每一片飘拂的衣袂间。

  少昊心中一动,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蚩尤快步走过去,琅鸟嘎一声,飞到蚩尤肩膀上。沐槿从没见过鸟儿长得这么漂亮神气,伸手去摸,琅鸟狠狠啄向她,幸亏沐槿手缩得快,未见血。可也很疼,她气得要打琅鸟,蚩尤警告她:“别惹它。”

  沐槿委屈地叫:“蚩尤!”

  榆罔和少昊彼此行礼告别,阿珩走过来,对少昊说:“王姬让我替她转达谢意。殿下,能借一步说话吗?”

  榆罔知趣地避让到一边,蚩尤盯着阿珩,阿珩装作不知道,把一块玉简递给少昊,低声说:“麻烦殿下把这封信jiāo给诺奈将军。”

  少昊接过玉简,“姑娘放心,我会亲手jiāo给诺奈。”

  阿珩行礼道谢,少昊盯着她看了一瞬,摇摇头,“真奇怪,我总觉得见过你。”

  阿珩心中一惊,少昊却未再深究,洒然一笑。跃上了玄鸟的背,对大家拱拱手,“诸位,后会有期。”

  目送着玄鸟消失在云间,榆罔心悦诚服地感叹,“难怪连父王都盛赞少昊青阳。几百年前,我见到青阳时想,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哪个神能和青阳并驾齐驱?今日见到少昊,才真正相信了,高辛和轩辕有他们,真是大幸!”

  沐槿不屑地说:“我们神农有蚩尤!”

  榆罔叹口气,言若有憾,实则喜之地说:“可惜蚩尤和他们不同!”

  “哪里不同了?蚩尤……”沐槿回头,看到蚩尤站在阿珩身边,一边和阿珩说话。一边指间蕴着一团火焰,和琅鸟在打架,显然压根就没听榆罔和她说什么。

  沐槿气恼地跺脚,大叫:“蚩尤!父王叮嘱我们送完少昊赶紧回去,他说有重要的事qíng告诉我们。”

  阿珩神qíng一黯,和榆罔告辞,“殿下,我不方便……”

  榆罔亲切地说:“父王让我请你一块去。父王说你是姑姑的女儿,咱俩也算兄妹了,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叫阿珩。”

  “珩妹妹,你叫我榆罔就好,或者叫我哥哥。”

  阿珩跟着榆罔回到居所,炎帝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看到他们,示意他们过去坐。

  他对榆罔和沐槿说:“本来想一块告诉云桑,不过云桑如今有伤,这事先瞒她一段时间。你俩要记住,这件事qíng关系到神农安危,没有我的充许,再不可告诉任何人。沐槿,你明白吗?”

  沐槿的神qíng一肃,竟有几分云桑的沉稳风范,“我和后土自小一起玩大,感qíng深厚,我知道父王担心我会不小心让他知道。请父王放心,我虽然平时蛮横了一点,但不是不知轻重。”

  炎帝点点头,慈祥地看着榆罔和沐槿,郑重地说:“我中毒了,大概只能再活三五年。”

  榆罔和沐槿震惊地瞪着炎帝,都不愿相信,可又都知道炎帝从不开玩笑,眼内渐渐浮现出惊恐。

  炎帝也不再说,只微笑地凝视着他们,似乎等着他们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半晌后,沐槿尖锐地gān笑了两声,“父王,你的医术冠绝天下,哪里会有你解不了的毒?”说着,视线投向蚩尤,似乎盼着他帮忙说话。

  蚩尤淡淡说:“师父是活不长了。”

  沐槿愣了一愣,眼泪飞溅出来。

  榆罔怒吼着,扑上来要打蚩尤,“你胡说八道!”

  “榆罔!”炎帝沉声呵斥,榆罔紧紧抓着蚩尤的衣领,蚩尤看似冷漠。却凝视着榆罔,眼神坚毅,似乎在告诉榆罔,现在是炎帝最需要他坚qiáng的时刻,榆罔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了蚩尤,面朝炎帝跪下,“父王。”为了克制悲伤,他的身子都在不停的颤抖,阿珩不忍心看,低下了头。

  沐槿虽仍然控制不住悲伤,但众人都神qíng肃穆,她的哭声也渐渐小了,阿珩把一条绢帕悄悄塞到她的手里。

  炎帝对榆罔说:“你的神力低微,心地过于柔软,没有决断力。并不适合做一族领袖,我几次都想过传位于他人,却怕引起更大的风波。毕竟你是名言顺的储君,祝融他们即使再不服,也不敢轻易起兵造反,可如果换成他人,却有可能立即令神农国分崩离析。”

  榆罔羞愧地说:“儿子明白,儿子太不争气,让父王为难了。”

  炎帝笑着轻拍了榆罔的肩一下,“你母亲连花花糙糙都舍不得伤害,在她怀着你时,我们常常说我们的儿子应该什么样,她说‘不要他神力高qiáng,也不要他优秀出众,只希望他温和善良,一辈子平平安安’。”

  榆罔身子一颤,不能相信地看着炎帝。炎帝说:“我很高兴,你母亲一定更高兴,我们的儿子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不仅温和善良,还胸怀宽广。”

  榆罔的眼中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他匆匆低下头,声音哽咽,“我一直、一直以为父亲对我很失望。”

  炎帝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是我一直对不起你,让你不得不做炎帝的儿子。如果你生在一个平凡的神族家中,你会过得比现在快乐很多,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qíng,我对你和你的姐姐们都很抱歉。因为我,让你们的母亲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重担,又因为我。云桑一直想做的事qíng也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地做着神农国的大王姬,我也许是一个不算失败的帝王,可我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榆罔再忍不住,眼泪滚落下来,“父王,别说了!母亲和我们都没有怪过您。”

  “如今我又要把神农一族的命运全部jiāo托到你的手上,让你承担起你不想承担的责任。”

  榆罔弯腰磕头,“儿子会尽力。”

  炎帝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有太多担扰,可最终只是用力地按住儿子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按趴下,榆罔用力地挺直背脊,无论如何都不肯倒下去,好似在一个用力按、一个用力抗的过程中,承接着什么。

  半晌后,炎帝说:“我想封蚩尤为督国大将军,你觉得呢?”

  榆罔立即说:“听凭父亲安排。”

  炎帝指指蚩尤,对榆罔吩咐:“你去给他磕三个头,向他许诺你会终身相信他,永不猜忌他,求他对你许诺会终身辅助你。”

  榆罔跪行到蚩尤面前,一手指天,一手向地,说道:“我的父亲坐在这里,我的母亲安葬在这里,我。神农榆罔,在父亲和母亲见证下,对天地起誓,不管发生任何事qíng,我都不猜忌。不怀疑蚩尤,必将终身信他,若违此诺,父母不容,天地共弃。”说完,砰砰地磕了三个头。

  蚩尤淡淡说道:“我答应你,我会尽力帮你。”

  蚩尤的誓言简单得不像誓言,炎帝却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真正笑了。他一手拉着榆罔,一手拉着蚩尤,把他俩的手jiāo放在一起,“神农族就托付给你们了。”

  榆罔用力握住蚩尤的手,眼中含泪地笑看着蚩尤,蚩尤粲然一笑。回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榆罔用力砸了蚩尤一拳,“别以后我一求你做什么,你就让我去偷酒。”这一次才是两个男人之间真正的盟誓。一握下,从此后,不管刀山火海,兄弟同赴。

  炎帝欣慰地开怀大笑,“今日不用你们两个猴儿去偷,沐槿,去把屋子里的酒都拿出来。”

  云桑脸色苍白地从暗中走了出来,微笑着说:“别忘记给我也拿个酒樽。”显然刚才炎帝所说的话她已经全听到了。

  阿珩立即站起来扶住她,担扰地看着她,云桑捏了捏阿珩的手,表示没事,自己撑得住。

  被蚩尤的淡然,云桑的镇静所影响,榆罔和沐槿虽然心qíng沉重。也都故作若无其事,一杯杯饮着酒,陪着炎帝谈笑,刻意地遗忘着炎帝病重的事。

  炎帝走到阿珩身旁,“珩儿,陪我去走一会,醒醒酒。”

  阿珩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忙站起,扶着炎帝向山谷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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