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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_桐华【完结】(8)

  少年不屑地反问:“那你见过吗?”

  西陵珩一扬下巴,“我当然……”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我当然也没见过!”

  少年冷笑,“你既然没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又凭什么说他是最好的铸造师?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胆小如鼠,害怕祝融?”

  满堂人都附和、嘲笑。

  西陵珩咬唇不语。

  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传说也许不尽实,可大荒人还不至于凭空虚赞少昊。”

  众人都闻声看向店堂的角落,是一个背着三弦、长相愁苦的山羊胡老头,老头站起,朝西陵珩和蚩尤欠了欠身子。

  原来是博父城中见过一面的老头,西陵珩点头回礼,蚩尤却只是抱臂而笑。

  少年叫道:“老头,到这边来把话说清楚了,若有一分不清楚,休怪我们无礼!”

  老头走到店堂中央,不客气地坐下,边弹三弦,边说道:“虽然大荒内有句俗语,一山、二国、三王族、四世家,可如今天下三分,神农、高辛、轩辕三国鼎立,好事者排名神族高手,也只提三王族的子弟……”

  满堂人都专注聆听,蚩尤却一边吧嗒着嘴啃jī腿,一边用油手拽拽西陵珩:“什么一二三四,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

  众人都瞪他,老头笑道:“这句话说的是神族内的几大力量。三王族众所周知,神农、高辛、轩辕。一山指玉山,二国指华胥国、良渚国,四世家是赤水、西陵、鬼方、涂山。论来历,他们都比三大王族只早不晚,只不过一山遗世独立。二国虚无缥缈,四世家明哲保身,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常常忘记了他们。”

  蚩尤点点头,还想再问,西陵珩轻按住他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些事qíng若要讲清楚,只怕要讲几日几夜,先听他说什么。”

  蚩尤促狭地捏了捏西陵珩的手,弄得西陵珩满手油腻,西陵珩蹙眉撅嘴。狠狠瞪了蚩尤一眼,忽而抿唇一笑,把油腻的脏手在他衣袖上用力抹着。

  蚩尤心中一dàng,低声问:“好媳妇,你好像知道的秘闻挺多,你姓西陵,是和西陵世家有什么关系吗?”

  “算是有点吧,我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不过我可不是西陵世家的正支,所以才被你欺负得乱逃!”阿珩在蚩尤额头上敲了一下,又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闹,听老头说什么。

  “……少昊小时痴迷打铁,常常混入民间铁匠铺子,偷学人家的技艺。可这打铁的手艺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千锤百炼敲打出来的,少昊就隐居乡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子,为妇人打造厨具,给农人打造农具,因为东西实在是打得好用,七里八乡都喜欢来找他。少昊做了好几年铁匠,那些麻烦他修补农具的乡亲没一个知道他是少昊,直到六世俊帝病重。神农国趁机大兵压境,神族寻访到铁匠铺,乡亲们才惊闻。高辛的神族们喜欢谈论少昊脱下短襦,扔下铁锤,穿起王袍。拿起长剑,孤身bī退神农十万大军的故事,可对高辛百姓而言,他们更喜欢讲述少昊打铁的故事。”

  山羊胡老头饮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概因为身份被识破,少昊再没有回去过,可当地却改名叫铁匠铺。一则纪念铁匠少昊,二则因为少昊在时,但凡来求教打铁的人,他都悉心指点,以至当地出了无数技艺非凡的铁匠。铁匠铺子林立,人族的贵族都喜欢去那里求购贴身兵器,以显身份,在座几位小哥随身携带的兵器看着不凡,只怕就有铁匠铺的。”

  几个少年神qíng怔怔,下意识地按向自己引以为傲的佩剑,老头微微一笑,“高辛国重礼,等级森严,贵贱严明,少昊却以王子之尊为百姓打造农具,又悉心指点前去求教的匠人。上千年来,少昊看似避世不出,可高辛国内处处都有他惩恶锄妖、帮贫助弱的传闻。这次镇压旱灾bào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qíng,别的神避之唯恐不及,少昊却主动请缨,可见他绝非胆小怕事之徒。小老儿看几位小哥的装束像是要远游,刚才的话在神农说说没什么,可千万别一时气盛在高辛说,高辛百姓十分敬重少昊,只怕会激起众怒。”

  神农少年们面色难看,老头话锋一转,“讲到旱灾,不得不赞几句神农的大王姬云桑,神农、高辛都受灾严重,可王姬体恤百姓,处处为百姓尽力,如今只有天灾没有人祸。高辛却因为王子中容处理不当,激起民bào,当地的神族官员被打死,现在幸亏少昊主动请命去平乱,否则这场人祸只怕更胜天灾。”

  神农少年们这才觉得颜面挽回,神色好看起来,避开少昊不谈,只纷纷真心赞美着云桑。

  西陵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qíng似喜似忧。

  蚩尤也神思恍惚,忽而皱了皱眉,起身快步出去,站在旷野中,凝神倾听。

  西陵珩为了逃避他,一次次临时改变行程,也一次次无意识地躲开了祝融。可祝融似乎察觉了什么,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看来光逃不行,得另想解决办法。

  蚩尤回去时,西陵珩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蚩尤咧嘴笑着,扭扭捏捏地说:“我突然想起终身大事还是要听听爹娘的意思,所以刚才立即托人传口信给家里,让他们尽快赶来见见你。”

  西陵珩刚喝了一勺热汤,闻言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被呛死。手无力地指着蚩尤,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西陵珩和蚩尤吃完饭,定了相邻的房间歇息。

  晚上,西陵珩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直想着刚才听到的话,高辛少昊前去平乱。再想到疯子蚩尤,她打了个寒战,决定立即离开,折道去东南,去看看这个她自小听到大的高辛少昊究竟什么样子。

  为了甩掉蚩尤,她决定半夜动身。

  熬到夜深人静时,西陵珩背着包裹蹑手蹑脚地溜出客栈。

  走着走着,总觉得不对劲,她停住脚步。猛地从左面回头,没有人,猛地从右面回头,没有人。放心地叹了口气,微笑地回过头,眼睛立即直了。

  蚩尤就站在她前面,正一脸纳闷,探头探脑地向她身后看,好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他凑到西陵珩耳边,压着声音,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有歹徒跟踪我们吗?”

  西陵珩深吸口气,用手遮住脸,埋头快步走,不去看蚩尤,生怕自己忍不住杀了这个无赖。

  蚩尤跟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地说:“有一件事,实在很愧疚,刚收到家里长辈的信,让我去办点事qíng,恐怕要离开几天。”

  西陵珩立即拿下手,喜笑颜开,“没事,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海。心怀五湖,功在千秋,德标万世,生前死后名,慷慨就义……呃……总而言之大事为重!”

  蚩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愁眉苦脸,“可我想了想,办事固然重要,报恩也很重要……”

  西陵珩立即表qíng十分沉痛,拍着蚩尤的肩膀,“我其实心里很舍不得你,只是大事为重,大事为重!”

  蚩尤满脸感动,握住西陵珩的手,“阿珩,既然你如此舍不得我,我还是留下吧!”

  西陵珩眼皮子、嘴角都在抽搐,“你真的要留下来?”

  “真的要留下来!”

  “真的?”

  “真的!为了西陵姑娘,我愿意……”

  西陵珩猛地一拳击打到蚩尤脸上,蚩尤砰一声昏倒在地。

  西陵珩蹲下,一边得意地拍拍蚩尤的脸颊,一边冷笑着说:“臭小子!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她背上包裹,只觉全身轻松舒畅,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段路,越想越觉得不妥,万一有坏人经过?万一有野shòu路过?万一……

  只能匆匆返回,可地上已经没有昏迷的蚩尤。

  她大惊,四处查看,一抬头,看见大树上写着一行字。

  “好媳妇,咱们后会近期!”字旁边画着一个咧嘴而笑的红衣小人。

  西陵珩气得一脚踢向红衣小人,“哎呦”一声惨呼,痛得龇牙咧嘴,抱着脚狂跳。

  两日后,西陵珩进入了高辛国。

  河流都已gān涸,田地颗粒无收,尸横遍野,戾气深重。西陵珩心qíng沉重,却无能为力,这并非人祸,而是天劫,即使神也不能逆天而行。

  她不想再看这人间惨象,避开了人群聚合的大路,专拣深山密林走。

  走了一整天,正想寻觅地方歇脚时,听到宏厚激昂的鼓声。西陵珩循着鼓声而去,渐渐听到了嘹亮的歌声,人群的欢呼声。

  西陵珩不禁微笑着加快步伐,可当她走进古老的村落,看见的却不是什么欢喜的一幕,而是令她震惊的残忍。

  两个盛装打扮的少女躺在祭台上,一个少女被开膛破肚,已经死亡。戴着面具的祭师一手拿着鲜血淋漓的匕首,一手握着一颗仍跳动的心脏,载歌载舞。另一个少女紧闭着双眼,嘴唇不停地翕动,不知是在吟唱,还是在祈祷。

  西陵珩曾听说过一些部族用人来祭祀天地,祈求天地保佑。这是当地的风俗,并不是她能改变,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花般的女子惨死在她面前,她做不到。

  西陵珩用灵力卷起无数树桩,祭台四周的人纷纷躲避,她趁乱救走了祭台上的少女。

  少女叫索玛,是族中最聪慧的少女,被选为大战前的祭品,用来祈求战争胜利。

  西陵珩问:“你们是要对抗少昊率领的军队吗?”

  索玛说:“我不知道那些神族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们帮着贵族欺压我们,截断河流,不给我们水喝,都是大恶棍。”

  西陵珩不禁为少昊说话,“这次来的神和以前的不同,他肯定会想办法为你们调配水源,绝不会偏袒贵族,你们不用誓死反抗。”

  索玛沉默了半晌,忽而笑道:“你是一个好神,我相信你!等天黑了,我就悄悄回家,告诉阿爸。好姐姐,我看你能让木头树叶听你的话,你修炼的是木灵吗?”

  西陵珩点点头。

  索玛看天色将黑,去山林里捡枯枝和野菜,要为西陵珩做晚饭。西陵珩让她不要忙碌,可索玛说:“你救了我,我一无所有,这是我唯一能报答你的方式,不管你吃还是不吃,我都要为你做。”

  索玛以凹石为釜,做了一釜半生不熟的野菜汤,用两个竹筒各盛了一筒。自己先喝了半筒,抬头看向西陵珩,眼神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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