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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3:思无涯_桐华【完结+番外】(26)

  夕阳西斜,天色将晚。

  颛顼说:“待会儿城门就要关了。我不想住在城里,打算歇在村子里,你们若不反对,我们就出城。”

  璟看小夭,小夭对颛顼硬邦邦地说:“你是陛下,自然是全听你的。”

  他们出了城门,乘着牛车南行。天黑时,到达一处村庄。

  村口燃着大火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有人坐在地上,有人坐在石头上,有孩子攀在树上,还有人就站在船上。

  小夭对驾车的暗卫说:“停!我们去看看!”

  因为人多,暗卫只能把牛车停在外面,小夭站在车上,伸着脖子往里看。原来里面在演方相戏。方相氏是上古的一位神,据说他非常善于变换,一天可千面。扮女人像女人,做男人像男人,他死后,化作了一副面具,人们只要戴上它,就可以随意变幻。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方相面具,可人们用巧手制作了各种面具,戴起不同的面具,扮演不同的人,又唱又跳。渐渐地,就形成了方相戏。

  说白了,面具是一种表征,戴起面具,就好像如同方相氏一样拥有了变幻的法力,边做那个人,可以演绎那个人的故事了。

  方相戏盛于民间,讲的是多是大人和小孩都喜欢的英雄美人传奇。今晚的方相戏已经演了一大半,估计是从传说中劈开了天地的盘古大帝讲起,故事里有聪慧多qíng的华胥氏。有忠厚勇猛的神农氏,有倜傥风流的高辛氏,有博学多才的西陵是,有狡黠爱财的九尾狐涂山氏,有身弱智诡的鬼方氏,与善于御水的赤水氏,有善于铸造的金天氏……他们和盘古大地一起铲除妖魔鬼怪,创建了大荒。那时的大荒天下一家,没有神农王族,没有高幸王族,更没有轩辕王族。

  看戏的大人和孩子时而被狡黠的九尾狐涂山氏逗得哈哈大笑。时而为身若诡智的鬼方是抹眼泪,时而为忠厚勇猛的神农氏喝彩,时而为聪慧多qíng的华胥氏叹息。看到倜傥风流的高辛氏为了大荒安宁放弃了中原的富庶繁华,去守护遥远荒凉的汤谷,他们甚至会一起用力鼓掌,大声喝彩。

  小夭也看的入了神,唏嘘不已。虽然当一切成为了传奇故事时,肯定和真相有不少出入,可她相信,故事里的英勇、友谊、忠诚、牺牲都是真的。

  在唏嘘感慨故事之外,小夭更感叹颛顼的心思,这些只是农闲时难等大堂之雅的方相戏,高辛的百姓也都是看着玩,反正不要钱,笑一笑,哭一哭,第二日依旧去gān活。但是,笑过哭过之后,他们却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者颛顼传递的一个事实:天下一家,无分高辛和轩辕,不管是中原,高辛的百姓,还是北地、南疆的百姓,都是大荒的百姓。

  看完了方相戏,夜已很深,颛顼三人没有再赶路,当夜就歇在了这个村子里。

  第二日,坐着牛车除法,村口的大榕树下,一群孩子在玩游戏,没有钱买面具,就用乡野间随处可得的糙汁燃料把脸涂成五颜六色:你,是神农氏;我,要做涂山氏;信哥儿长得最俊,就做高辛氏;大山最会游泳,就做赤水氏;小鱼儿老爱生病,鬼主意最多,就做鬼方氏……

  英雄美人的传奇,在孩子的游戏中,古怪奇趣地上演。

  小夭边看边笑,边笑边叹气。只要颛顼和丰隆别造杀孽,等这群孩子长大时,想来不会讨厌赤水氏,也不会讨厌颛顼。

  牛车缓缓离开了村子,孩童的尖叫声渐渐消失。

  小夭对颛顼拱拱手,表示敬佩:“真不知道你怎么想出来的?就连我看了昨夜的方相戏,都受到影响,他们肯定也会被影响。”

  颛顼说:“方相戏讲述的是事实,我只是让百姓去正视一个事实。”

  小夭忍不住讥嘲道:“希望正视这个事实不需要付出生命。”

  颛顼眺望远处的山水,说道:“我在高辛生活了两百多年,曾和渔民一起早出晚归,辛苦捕鱼;曾和贩夫走卒一起用血汗钱沽来劣酒痛饮;曾个同伴挖完莲藕后,绕着荷塘月色下踏歌;也曾和士兵一起刺杀盗匪。当我被bī离开轩辕,在高辛四处流làng时,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陪着我走过了那段孤独迷惘的日子,他们虽然早就死了,可他们的子孙依旧活在这片土地上,依旧会为了养活家人早出晚归,依旧会用血汗钱去沽酒,依旧会在月下踏歌去追求中意的姑娘,也依旧会为了剿杀盗匪流血牺牲,我知道他们的艰辛,也知道他们的喜悦!”

  颛顼回头看着小夭,目光坦然赤诚:“小夭,论对这片土地的感qíng,我只会比你深,绝不会比你浅!”

  小夭无言以对,的确,虽然她曾是高辛王姬,可是她并不了解高辛,颛顼才是那个踏遍了高辛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河流的人。

  颛顼说:“我承认有自己的雄心抱负,可我也只是适逢其会,顺应天下大势而为。统一的大荒对天下万民都好。战争无可避免聚会有流血,但我已经尽了全力去避免伤及无辜。小夭,我没有奢望把你赞同我的做法,但至少请你看见我的努力。”

  小夭扭头看着田野的风光,半晌后,她低低地说:“我看见了。”声如细丝,可颛顼和璟耳聪目明,都听得一清二楚。

  颛顼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双手jiāo叉,枕在头下,靠躺在牛车下,遥望这蓝天白云。他向来喜怒不显,可这会儿他想着小夭的话,犹如少年郎一般,咧着嘴高兴地笑起来。

  洪厚嘹亮的歌声,颛顼竟是用高辛话唱起了渔歌:

  脚踏破船头

  手摆竹梢头

  头顶猛日头

  全身雨淋头

  寒风刺骨头

  ……

  不远处的河上,正摇船捕鱼的渔民听到他的歌声,扯开了喉咙,一块儿唱起来。

  颛顼好似要和他比赛一般,也扯着嗓子,兴高采烈地大吼:

  吃的糠菜头

  穿的打结头

  渔船露钉头

  渔民露骨头

  huáng昏打到五更头

  柯到野鱼一篮头

  ……

  璟心中非常讶异,她知道颛顼流làng民间百年,也知道他身上市井气重,只是实在想不到他现在依旧会流露出这一面,小夭却见怪不怪,显然很习惯于这样的颛顼。看来颛顼在小夭面前一直都这样,只不过今日恰好让他撞到了。

  璟想起了huáng帝的那句话“在颛顼和小夭之间,我也只是个外人”,璟忽而有几分不安,可细细想去,又不明白为何不安,他和小夭的婚事已定,颛顼和huáng帝都赞同,一直以来,颛顼从没反对过他和小夭jiāo往。

  第二日傍晚,他们到了丰隆的大军驻扎地。

  小夭想到要见丰隆,别别扭扭,低声对颛顼说:“要不我换套衣衫,扮作你的暗卫吧!”

  颛顼说:“这都躲了快二十年了,难不成你打算躲一辈子嘛?不就是逃了一次婚吗?丰隆和璟都不介意你这点破事,你怎么就不放下呢?”

  颛顼说话时嗓门一点也没压着,走在后面的璟和刚出营帐的丰隆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都有些尴尬,颛顼却全当什么都没看到,吧小夭拎到丰隆面前,含笑问道:“丰隆,你倒是和她说说,你现在心里可还有地方惦记她逃婚的事?”

  丰隆对颛顼弯身行礼,起身时说道:“我现在从大清早一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都在想蓐收,夜里做梦也都是蓐收。”

  颛顼又问璟:“你可介意小夭曾逃过婚?”

  璟凝视着小夭,非常清晰地说:“一点不介意。”

  颛顼说:“听到没有?一个早忘记了,一个完全不介意,你是不是也可以放下了?”

  小夭虽然很窘迫,可也明白颛顼是趁机把事qíng说开了,毕竟就算她能躲丰隆一辈子,璟还是丰隆的好友,不能因为她,让丰隆和璟疏远了。小夭向丰隆见礼:“大将军。”

  丰隆客客气气地回了一礼:“西陵小姐。”

  小夭退到颛顼和璟身后。

  丰隆看着璟,好奇地问:“你怎么跟着陛下来了?”刚才的尴尬已经烟消云散,恢复了往日的随便。

  璟含笑说:“我以为你这辈子碰不到治你的人了,没想到蓐收居然让你连吃了三场败仗,我自然来看个热闹了。”

  丰隆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怪叫:“陛下,你听听!”

  三个男子走进营帐,谈起了正事。

  小夭悄悄离开,去洗漱换衣。现在她真的相信,丰隆已经放下了一切,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男人的世界更宽广,很多事很快会被冲淡,就像璟和颛顼当年所说,三个月内,丰隆的确会很介意,可三年后丰隆就不会又什么感觉,到今日,做了大将军的他,统领几十万兵马,更不会在乎小夭的逃婚,更何况小夭已不是高辛王姬,顶着是蚩尤女儿的传闻,只怕雄心勃勃的丰隆很庆幸没有娶她。

  颛顼派了一个人来见璟,能提供璟需要的所有消息,帮助璟一块儿完成颛顼jiāo托的事,居然是金萱。

  故人重逢,小夭格外高兴,特意备下酒菜,和金萱小酌了几杯。

  小夭问:“你怎么会在高辛?”

  金萱到:“陛下现在最需要高辛的消息,我就来了高辛,帮陛下收集消息。”

  小夭笑道:“我以为你和潇潇会成为陛下的妃嫔,可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都继续做着原来的事qíng。以你的功劳,想要封妃,很容易,我看你是对陛下……还以为你会留在紫金顶,看来是我误会了。”

  金萱笑看着小夭,一时没有说话,慢慢地喝完了一杯酒,才道:“你没有误会,我的确动qíng了。正因为我对陛下动qíng了,所以我才主动要求离开。”

  小夭惊讶地说:“为什么?”

  “如果不动qíng,一切不过是付出多少、得到多少,陛下向来赏罚分明,只要我恪守本分,定不会薄待我。可懂了qíng,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但我清楚地知道,陛下给不了我。与其我被心魔折磨,痛苦难受,甚至铸下大错,惹陛下厌弃,不如还趁着qíng分在时,远避天涯。以我的功劳,反倒能得到陛下一生眷顾。”

  小夭叹道:“你……你……可真聪明,也够狠心!很少有女人能在你这种qíng形下还能给自己一个海阔天空!”

  “也要谢谢陛下肯给我海阔天空!我知道的秘密不少,换成其他人,势必要把我留在身边才放心,可我想要离开,陛下就让我离开了!”金萱摇晃着酒杯,笑了笑,说道:“忘记陛下这样的男人不容易!不过我相信,时间会淡化一切,天下之大,只要我还在路上,总有新的希望,我迟早能碰到一个男人,让我忘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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