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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_桐华【完结】(46)

  我扶着门闩道:“想要,想要一个热热闹闹的家。我走在街上时会很羡慕那些抱着孩子吵吵闹闹的夫妻,我听到你小时候的故事也很羡慕,爷爷,父亲,母亲,还有偶尔会闹矛盾的兄弟,一大家人多幸福!你呢?”

  身后半晌都没有任何声音,我有些诧异地正要回头,九爷压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似乎极力抑制着很多不能言语的qíng绪:“我也是。”

  这是今晚我听到的最好听的话,我侧头微笑起来。

  他突然又问:“玉儿,霍……霍去病,他对你很好吗?”

  我沉默了一瞬,对于这点我再不愿正视,可都不得不承认,轻轻点了下头。

  好一会儿后,他的声音传来:“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我“嗯”了一声,拉门而出。转身关门的刹那,对上他的漆黑双瞳,里面眷恋不舍、悲伤痛苦各种qíng绪翻滚,看得我的心也骤起波澜。他没有回避我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刹那胶凝在一起,那一瞬风起云涌,惊涛骇làng。

  我关门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但门依旧借着起先的力,悠长、缓慢,一点一点地在我眼前合上。他的面容慢慢隐去,他第一次毫不顾忌地与我纠缠在一起的视线终被隔开。

  短短一瞬,我的力量就好似燃烧殆尽。我无力地靠在墙上,良久后,才再有力气提步离去。

  第十六章离去

  “让茹姐给我们唱首曲子,不过内容可得是讲她和李师傅的。”

  “还茹姐呢?该改口叫李夫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商量如何闹方茹的dòng房,我面上带着丝浅笑,思绪在听与不听之间游走。红姑有些遗憾地说:“为什么要让李师傅搬出去呢?就算娶了方茹,仍旧可以住在园子中呀!”

  “让他们两人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吧!你请李乐师作曲词,难道他会因为已经把方茹娶到手就拒绝?影响不了歌舞坊的生意。”我漫不经心地说。

  红姑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问道:“小玉,你这段日子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和我们疏远起来?”

  我摇了下头:“李乐师身份今非昔比,宴席上肯定有庙堂上来恭贺的人,宫里只怕也会有人来贺喜,你待会儿仔细叮嘱下园子里的姐妹,不要闹过了。”

  红姑忙应承,我有些疲惫地站了起来:“我已经事先和方茹说过,就不送她出门了,一切有劳红姑。”

  红姑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人悄悄走出了屋子。

  方茹正被几个妇人服侍着上妆,纁玄的嫁衣摊在榻上,bī人的喜气。我在窗外听着屋子中时不时响起的笑声:“方姑娘真是会拣日子,选在新年,普天同庆姑娘的大喜呢!”

  老妪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一张一合,正用丝线给方茹绞脸。方茹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服侍她的婢女笑道:“日子是坊主挑的。”

  “这嫁衣做得可真好!是李娘娘赏赐的吗?皇家的东西毕竟气派不一般。”整理嫁衣和首饰的妇人奉承道。

  方茹的脸刚绞gān净,正对着镜子细看,闻言回头笑道:“是小玉置办的,娘娘本来是有赏赐的意思,可听说了小玉置办的嫁衣,说是也不能再好了。”

  妇人口中“啧啧”称叹。

  我转身出了院门,缓步向自己的屋子行去。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云淡风轻,日光融和,园子中处处张灯结彩,弥漫在空气中的喜气浓得化不开。

  进了自己的院子,关好门,我翻出了蓝色的楼兰衣裙,捧在怀中好一会儿,方摊开放在了榻上。

  舀水净脸后,打散了头发,用篦子一下下把头发刮得松软,只把两侧的头发编了两根辫子,在脑后又合成一束。肤色已经够白皙,倒是可以省去敷粉。用毛笔蘸了些许粉黛,轻扫几下,没有画如今流行的长眉,勾了个远山眉。拿出胭脂蚕丝片,滴了两滴清水,水迹缓缓晕开,蚕丝片的红色变得生动,仿佛附着在上的花魂复活,趁着颜色最重时,先抿唇,然后在两颊拍匀。

  窗外的鼓乐声忽然大响,看来迎亲的人到了。侧耳细听,心神微dàng,铺天盖地的喜悦。这也许是女子最想听到的音乐,一首只为自己而奏的音乐。

  穿好裙子,戴好头饰,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大漠中的láng兄,忍不住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裙裾鼓胀如风中怒放的花,心qíng变得轻快了许多。

  最折磨人的是等待,心在半空悬着,上不得,落不下,漏壶细微的水滴声一声声都敲在心上。凝视久了,觉得那水似乎怎么都不肯往下滴,越来越慢。我摇了摇头,qiáng迫自己移开了紧盯漏壶的视线。

  得给自己找点儿事qíng,把心神引开,满屋子寻着打发时间的物品,最后手里握着一根彩色丝绳。我闭着眼睛胡乱地打着一个个死结,然后睁开眼睛开始全神贯注地解绳结。打结,解结,反复重复中,屋内已是昏暗。

  我扔了绳子,走到院子中,凝视着院门。

  天光一点点消失,黑暗压了下来。

  也许他不愿意见外人,所以不肯天亮时来,过会儿他肯定会来的。

  从面对门而站到背对门而站,从盼望到祈求。

  众人都去喝方茹的喜酒,园子里出奇的宁静。

  太安静了,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沉落的声音,不觉得痛,只是感觉越来越黑,深幽幽的dòng,一点点沉没,不知何时会砸在坚冷的地上。

  几点冰凉落在脸上,不大会儿工夫,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素色飞旋而下。雪并不大,落得也不急,随风轻舞,yù落还休,竟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缠绵,可那苍茫茫的白又罩出一天冷冽,直透人心。

  “吱呀”,门被推开的声音。心在刹那腾起,一瞬间我竟然心酸得无法回头,原来幸福来得太艰辛,快乐也是带着痛苦的。

  我静静站了会儿,方笑着回身。

  笑容还凝结在脸上,心中却是绝望。我不能相信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还是霍去病。

  “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的这套衣裙,在银色的月光下,一头银色的láng身旁,长裙翩飞,青丝飘扬,轻盈得没有半丝人间气象,从没有细看过女子的我,也不禁一味盯着你看,想看出你来自何方,又去向何方。”霍去病含着丝浅笑。

  我双手捧头,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霍去病惊诧地伸手yù扶我。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无意识地自语,一遍又一遍,他缓缓收回了手。

  霍去病不顾地上尘雪、身上锦衣,一言未发地席地坐在了我身旁,似乎不管我蹲多久,他都打算就这么默默地陪着我。

  雪花慢慢积在两人身上,他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替我拍落发上、身上的雪。我一动不动,宛若冰雕。

  他蓦地起身进屋,不一会儿拿着把竹伞出来,静静地坐到我身旁,撑开了伞。雪花细碎无声地轻舞着,他淡淡地望着一天素白。

  小谦、小淘一前一后飞进院子,小谦一收翅膀落在了我面前,小淘却直扑向我的头。霍去病袖子一挥,打慢了小淘的扑势,小淘看这次欺负不到我,忙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小谦身旁。

  霍去病去抓小淘,小淘赶着躲开,小谦却有些怒气地想啄霍去病,霍去病避开,顺手在小谦脑袋上敲了下:“我是要拿小淘腿上的信,可没打算欺负它。”

  我忙抬头看向小淘,它腿上果然束着一指绢条。

  我犹豫了半晌,打开绢条:

  对不起

  三个字歪歪扭扭、笔迹零乱地横在绢条上。

  对不起?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我心中苦不胜qíng,紧咬着嘴唇,一丝腥甜慢慢在口中漫开。yù把绢条扯碎,手却只是不停颤抖,绢条又小,不好着力,扯了几次都未扯断。

  我跳起冲进屋子里,一手揪着绢条,一手见什么扔什么。霍去病静立在门口,面色沉静地看着我发疯般地在屋子中乱翻。

  剪刀,剪刀在哪里?扫落了半屋子东西,仍没有找到剪刀,眼光扫到一把平日削水果的小刀,忙抓在了手里。霍去病猛地叫了声“玉儿”,人已经落在了我面前,正要劈手去夺我手中的小刀,却看见我只是狠狠用刀在割绢条,他静静地退后几步,看着我划裂绢条。

  我随手扔了刀,一把扯下头上连着丝巾的珍珠发箍,双手用力,珍珠刹那散开,叮咚作响地敲落在地面,丝巾碎成一只只蓝色蝴蝶,翩翩飘舞在风中。

  我盯着地上的片片蓝色,心中那一股支撑着自己站得笔直的怨气忽消,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前面,其实却一无所见。

  霍去病一撩长袍坐在了门槛上,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头,垂目盯着地面。安静得宛若受了伤的láng,静静卧于一角,独自舔舐伤口。

  不知道跪了多久,听着隐隐有人语笑声传来,闹dòng房的人已经归来。我蓦然惊醒,跳起身,一面笑着,一面语气欢快地说:“我就早上吃了点儿东西,现在饿了,我要给自己煮点儿好吃的,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应该开开心心。我要换一身衣服,你……”

  他转身背对着我,我脱下楼兰衣裙,特意拣了件火红的裙衫穿上。我不伤心,我偏不伤心,我不为不喜欢我的人伤心!轻握着蓝色衣裙,嘴里喃喃自语,可本以为痛到极处的心居然又是一阵刀绞剑刺。

  月牙泉旁初相见,一幕幕犹在眼前,人却好像已经隔了几世,我笑着,笑着,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手下用力,哧的一声,裙子裂为两半。

  霍去病闻声回头看我,轻叹一声:“何苦……这衣裙是他送你的?”

  我扔了衣裙,径直走出门。霍去病撑起伞,默默地走在我的身侧。

  心比雪更冷,又怎么会畏惧这一天清寒?我快走了两步:“我想在雪里走走。”

  他一言不发地随手扔了伞,也陪着我冒雪而行。

  我不愿意碰见人,刻意地拣幽暗处行走,他忽地问:“你会做饭吗?”

  我怔了下,回道:“不会。”

  他道:“我府中的厨房晚上灶火也笼着,也有人守夜,正经大菜拿不出来,做点儿好吃的小食倒还可以。”

  红姑在吃穿用度上管得很严,用过晚饭后,园子中的厨房都要灭掉火,就是有火,今儿晚上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厨子。我点了下头,随在霍去病身后,两人摸出园子,去了他的宅邸。

  霍去病吩咐了仆役一声,没有多久,两个婢女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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