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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_桐华【完结+番外】(128)

  云歌沉默地看着霍成君,双手无意识地jiāo放在腹前。

  霍成君笑看向孟珏,“迷香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孟珏向云歌慢慢走去。

  云歌看到他的目光,忽然觉得害怕,缩着身子向榻里退去,却很快就贴到墙壁,再无可以退避的地方。她想挥手打开他,身上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道。

  孟珏将她轻轻拥到了怀里,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细细看着她。他的眼中翻涌着墨黑的波涛,似有温柔,更多的却是没有任何感qíng的冰冷。

  霍成君看到孟珏的样子,气冲脑门,冷笑了两声,语声柔柔地对云歌说:“你知道案上的药是什么?是孟珏亲手开的方子,亲手熬制的堕胎药。”

  云歌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表qíng。

  霍成君长长吁了口气,十分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细细欣赏着云歌的每一个表qíng。

  云歌完全不相信霍成君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孟珏,似乎在向他求证。

  孟珏躲开了她的视线,面容平静地去端药碗。

  她从不相信渐渐变为恐惧,面色惨白,眼睛圆睁,黑漆漆的眸子中满是哀求。她紧紧盯着孟珏的手,似乎还对他存有最后的一分信任,觉得他的手会缩回来。

  当看到孟珏端起了碗,她最后一分的信任烟消云散,漆黑的瞳孔中有愤怒,有恨怨,却在碗一点点bī近她时,全化成了泪珠,变成了悲伤和哀求。

  她的唇不停地在颤抖,拼尽全力,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凝视着孟珏,无声地哀求他。

  求你!求你!求你留下我的孩子!

  孟珏一手掐着云歌的下巴,将她的嘴打开,一手将碗凑到了云歌唇边。

  云歌眼中的泪串串而落,她的手握住了他的衣袖。

  药力作用下,她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动,可她竟然完全靠意志,紧紧勾住了他的衣袖。

  “求……求……”

  绝望的恐惧让她的身子簌簌直抖,眼中诉说着哀戚的请求。

  一串串的泪珠,又急又密地落下,滚烫地砸在他的手上,每一颗都在求他。

  他的手停住。

  云歌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忽让他想起了那个无数萤火虫的晚上。

  他微闭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将药缓缓灌进了她口中。

  她勾着他衣袖的手松开。悲伤与哀求都淡去,眸中的所有光芒在一点点熄灭,眼中的所有qíng感都在死去。只眼角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慢慢坠落。

  孟珏脸色正常,手也仍然很稳,心却开始颤抖,怀里的人似乎是云歌,却又似乎不再是云歌。

  当最后一口药汁灌完,她的面容竟然奇异的平静,只是死死地盯着孟珏,死死地盯着他。

  一会后,云歌的裙下慢慢沁出血色。

  她的手哆哆嗦嗦地去摸。

  乌红的濡湿,粘稠地粘了一手。

  云歌举起手看,似要看清楚一切,好将一切都深深地刻到心上。

  孟珏心惊,去捂她的眼睛,可她竟然把手放进了嘴里,感受着她的孩子。

  孟珏又赶着去拽她的手。

  按照所配的药,将孩子流掉后,就该很快止血,可云歌的血越流越多,毫无停止的迹象。

  孟珏去查探云歌的脉象,手微不可见地抖着,他紧紧地抱住云歌,怀里的人却冷如冰块。

  “云歌,云歌,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很多很健康的孩子,只要你好起来……”

  她面容平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吃力地举起手,把手上的血一点点抹到他胸前。

  最后,鲜红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心口,冰凉刺骨却如烙铁般滚烫的灼痛。

  “我……恨……你!”她的唇无声而动。

  一个个根本没有声音的字,却如惊雷,轰鸣在他耳畔。即使她转身离去,即使她在刘弗陵身畔,可他一直确信,她最后一定会和自己在一起,可在这一刻,他的确信如泡沫般碎裂。

  因为失血过多,云歌昏迷了过去。

  孟珏抱起她,向外行去。

  霍成君想拦,可看到云歌满身的鲜红血迹,孟珏身上的斑斑血痕,她忽地遍体生寒,根本不敢接近他们,身子不自禁地就躲到了一边,只能看着孟珏大步离去。

  ※※※

  七成新的青布裙,半旧的弹花袄,一根银钗把乌发整齐地绾好。

  任谁看到这样的装扮,都难以相信这个女子会是汉朝的婕妤娘娘。

  孟府的仆人一边领路,一边偷偷打量许平君。

  许平君毫无所觉,只脚步匆匆。行到内宅时,三月迎了出来,刚要下跪,就被许平君挽了起来,“别搞这些没意思的动作,赶紧带我去看云歌。”

  三月是个除了孟珏外,谁都不怕的主。听到许平君如此说,正合心意,顺势起来,领着她进了暖阁。

  榻上的云歌沉沉而睡,脸色煞白,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放在腹部,似乎要保护什么。

  榻上的被褥都是新换,可榻下的地毯上仍有点点血痕。

  孟珏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云歌,背影看上去疲惫、萧索。

  许平君心惊,“发生了什么?”

  三月小声说:“公子已经这样纹丝不动地坐了一整夜了。所有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可云姑娘就是醒不来,再这么下去,人只怕……八师弟说,是因为云姑娘自己不肯醒。我猜公子派人请娘娘来,定是想着娘娘是云姑娘的姐姐,也许能叫醒她。”

  这段日子,许平君从没有安稳睡过一觉,乍闻云歌的噩耗,眼前有些发黑,身子晃了两晃,三月忙扶住了她,“娘娘?”

  许平君定了定神,推开三月的手,轻轻走到榻旁,俯身探看云歌,“云歌,云歌,是我!我来看你了,你醒来看看我……”

  云歌安静地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许平君只觉恐惧,忙伸手去探云歌的鼻息,时长时短,十分微弱。即使不懂医术,也知道云歌的状况很不妥。

  “孟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qíng?云歌她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全变了?为什么会这样?”

  从一个多月前,许平君就有满肚子的疑问,本以为会随着时间水落石出,可疑问竟越来越多。

  先是孟珏请她立即带虎儿离开长安城,到一个叫“青园”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当时,孟珏神色严肃,只说和云歌xing命有关,请她务必一切听他的安排,刘询那边,他会去通知。

  孟珏绝不会拿云歌的xing命来和她开玩笑,她当即二话不说,带虎儿悄悄离开长安。

  等她再回长安时,刘弗陵竟然已驾崩,而皇帝竟然是病已!

  病已搬到了未央宫的宣室殿,而她被安排住到了金华殿,两殿之间的距离远得可以再盖一座府邸。

  病已进进出出,都有宦官、宫女、侍卫前簇后拥,而她见了他,竟然需要下跪!他走过时,她必须低着头,不能平视他,因为那是“大不敬”。

  她去见他,需要宦官传话,小宦官传大宦官,大宦官传贴身宦官,然后等到腿都站麻了时,才能见到他。下跪叩拜,好不容易都挨了过去,一抬头,正要说话,却看见他身后还立着宦官,她满嘴的话,立即变得索然无味。

  听说匈奴在关中闹事,西域动dàng不安,他整日里和一堆官员忙忙碌碌,商量着出兵的事qíng;又因为他刚登基,各国都派使节来恭贺,表面上是恭贺,暗中却不无试探的意思,全需要小心应对,他忙得根本无暇理会其它事qíng。同在未央宫,他们却根本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她以前想不明白,既然同在一个宫殿里面,怎么会有秀女抱怨,直到白头都不能见皇上一面,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站在大得好似没有边际的未央宫里,常常困惑,她究竟是谁?婕妤娘娘?

  别人告诉她,婕妤是皇上的妃子品级中最高的。可她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对她有什么用?

  她一直知道的是,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了。

  那个她在厨房叫一声,就能从屋外进来,帮她打下手做饭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和她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同搬缸酿酒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白日里与她说说笑笑,晚上挤在一个炕上依偎取暖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她不高兴时,可以板着脸生气,睡觉时,把背朝向她的男人,哪里去了?

  ……

  然后她听闻大公子被幽禁在建章宫,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抬进去,日日沉睡在醉乡。

  她隐隐约约地听说,皇帝的位置本来是刘贺的,可因为刘贺太昏庸,所以霍光在征得了上官太皇太后的同意后,立了病已。

  她想着那个笑容恬静的红衣女子,急急打听红衣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却是:红衣已死。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夏天才刚听过红衣chuī笛,秋天进宫时,她还拉着红衣,给她看自己绣给云歌的香囊。

  为什么会这样?

  云歌现在又是这样,命悬一线。

  她不明白,究竟怎么了?才一个多月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珏一直沉默着,许平君柔声说道:“孟大哥,你不告诉我云歌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帮你想法子?你是懂医术的人,应该知道,要对症下药,才能治病。”

  孟珏的目光缓缓从云歌身上移开,看向许平君,眼中满是迷茫不解,“一个连形状都还没有的孩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吗?日后仍会有孩子的……”

  “什么?”许平君听不懂。

  “她究竟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刘弗陵?”

  许平君看到云歌的姿势,猛地明白过来,“云歌有孩子了?”话刚出口,又立即意识到另外一件事qíng,“她小产了?”

  许平君身子有些发软,忙扶着榻滑坐到了地毯上,缓了半晌,才能开口说话,“孟大哥,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男人是等孩子出生后,见到了孩子,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做父亲了,可女人却是天生的母亲,她们从怀胎时,就已经和孩子心心相连。小产后,男人也会为失去孩子难受,可他们依旧可以上朝,依旧可以做事,难受一段时间后,一切也就淡了,毕竟他们对孩子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女人的难受却是一生,即使以后有了别的孩子,她依旧会记得失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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