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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殇_桐华【完结】(71)

  阿珩的力量越来越qiáng大,纵使蚩尤的生命之血也再护不住九黎,桃花林在枯萎,阿珩看到那凋零的桃花瓣,不禁悲声嘶叫,不要枯萎!不要消失!

  当最靠近她的桃花树化作灰烬时,她下定了决心,不再留恋,盯着蚩尤,一步步地后退。

  “阿珩,不要走,你不会毁灭这里。”蚩尤悲伤地伸出了手,手腕上的鲜血在他的bī迫下,急速地汹涌而落,可还未融入大地,就化作红烟消失在半空。

  阿珩的身体也渐渐开始虚化,朦朦胧胧犹如一团青烟,蚩尤明白,太阳之火焚毁着万物,也焚毁着阿珩,阿珩的心正渐渐被烧完,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化作烟雾,彻底消失。

  又有几株桃树化作了灰烬,在飘散的黑雾中,阿珩咧了咧嘴,似哭似笑,猛然一个转身,像风一般飘向远处,要再次逃走,并彻底消失。

  “阿珩,不要离开我!”突然,巨大的呐喊传来。

  阿珩听不懂,可那声音里的悲伤和深qíng,震撼了她,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身。

  蚩尤神色凄楚,抬起手,盘古弓从绿竹楼里飞出,落在他的手掌间,发出森艳的红光。

  “阿珩,还记得这把弓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玉山地宫盗宝,并不是任xing妄为,而是相思无法可解。”

  蚩尤盯着阿珩,慢慢地挽起了盘古弓,对着阿珩的心口。世间没有与弓匹配的箭,唯一的箭就是心。十指连心,十指握弓,蚩尤灌注最后的神力,通过十指,将自己的心与弓相连。

  他把弓用力地拉开,弓上看似空无一物,却有鲜血汩汩流下,随着弓身越来越满,鲜血越流越急,蚩尤痛得脸色煞白,整个身子都在簌簌而颤,犹如在经受剜心之痛。

  弓终于拉满了,蚩尤凝视着阿珩,十分温柔地she出,“阿珩,我不会让你再次离我而去。”

  铿!

  盘古弓骤然一声巨响,漫天华光,天摇地动,桃花林内,落花纷纷。

  “啊——”

  漫天飞舞的落花中,阿珩凄厉地惨叫,犹如胸膛被生生地扯开,she入了什么东西,她痛苦地捂着心口,身体内焚毁一切的灼热却在渐渐消失。

  蚩尤也痛苦地捂着心口,无力地半跪到了地上,头却高高地昂着,焦灼迫切地盯着阿珩。

  渐渐地,随着体内恐怖力量的消失,阿珩眼睛里的赤红色褪去,她的神志清醒了。

  漫天桃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犹如一场最旖旎温柔的江南烟雨。

  迷蒙的桃花烟雨中,蚩尤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伸向阿珩,柔声而叫:“阿珩,过来。”

  阿珩凝视着他,摇摇晃晃地向他走去。蚩尤用力站起,也踉踉跄跄地向着阿珩走去。

  赤红的天,血红的地,天地间一片血红,万物都昏迷不醒,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一对人影挣扎着走向彼此,仿佛他们成了这天地中唯一的男人、唯一的女人。

  百里桃花,灼灼盛开,他和她终于相会在桃花树下。

  漫天花雨中,蚩尤笑着把阿珩拥入怀中,紧紧又紧紧地搂住。阿珩依偎在他的胸口,幸福地微笑,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瞬后,才发现不能再像以往一样,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他的胸膛冰冷,不再像以往一样炽热滚烫,澎湃着力量。

  阿珩惊恐地抬头,盯着蚩尤,蚩尤只是微笑地凝视着她,眼中柔qíng无限,她渐渐明白了一切,原来这就是盘古弓的以心换心,他用自己的心,换掉了她被太阳火毁灭的心。

  蚩尤他没有了心……他就要死了!

  阿珩凝视着蚩尤,慢慢地竟然也微笑起来,眼中有一种平静的决绝。藤生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她如一株藤蔓一般,微笑着紧紧地抱住了蚩尤。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在一起了,那么,生死都不再重要,就这样,长相厮守;就这样,永不分离;就这样,天长地久。

  蚩尤搂着她,虚弱地说:“还记得在朝云峰顶上,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想看着小夭、颛顼平平安安地长大,看他们出嫁、娶妻’,我承诺一定让你如愿。如果你现在就离开,肯定会遗恨终身,永远不能放心小夭,难道你不想看着我们的女儿出嫁吗?不想知道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吗?”

  阿珩急切地张嘴,蚩尤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微笑道:“我知道我还答应了要和你每天都在一起。”

  阿珩抓着蚩尤的手,用力地点头。

  蚩尤带着几分讥嘲,淡淡说:“这世间的历史都是由胜利者讲述,小夭长大后,听到的父亲是一个欺上rǔ下、残忍嗜杀的魔头,勾引了她的母亲,她也许会深恨我,甚至恨你。阿珩,你帮我亲口告诉小夭,我很爱她。告诉她,她的父亲和母亲没有做任何苟且的事,让她不要为我们羞耻。我自己无父无母,我不想我的女儿再无父无母,自小夭出生,我没有尽一天父亲的责任,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qíng,就是让她的母亲活着,让她有机会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让她不必终身活在耻rǔ中。”

  阿珩眼中泪珠滚滚而落,摇着头,不,她不想独自偷生!

  蚩尤温柔地说:“我知道很痛苦,但是活下去,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女儿,等你看到女儿长大的那日,你一定会明白我今日的选择,一定会觉得一切的痛苦都值得。你能答应我活下去吗?”

  阿珩看着蚩尤,不肯答应,只是落泪,蚩尤身子颤了颤,声音更微弱了,“阿珩,答应我!”眼中有哀求。

  蚩尤纵横一生,阿珩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无法拒绝,终于艰难地点点头。

  蚩尤握着阿珩的手,放到她的心口,让她感受着心跳,“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我会等着你来找我,亲口告诉我,我们的女儿过得很幸福,你一定要让她对着天空好好叫几声‘爹’,让我仔细听一听,我从来没有听到她叫我爹……”蚩尤的身子软倒在阿珩怀中,“不知道她叫爹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一定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我们现在立即去找小夭,让你亲耳听见她叫你爹爹。”阿珩急急背起了他,跌跌撞撞地跑着。

  蚩尤忽而轻声而笑,竟然亲了阿珩耳朵一下,喃喃低语:“傻阿珩呀傻阿珩,我的傻阿珩……”

  阿珩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下一个瞬间才想起了,博父山上,她也是这么背着他的,让他占尽了便宜。

  “你这么傻,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真不放心留你一个,记住了,以后不可以轻易相信任何人……”蚩尤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

  阿珩急促慌乱地叫:“蚩尤,蚩尤,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女儿,你还没听到女儿亲口叫你爹。”

  蚩尤qiáng撑着说:“好,我会坚持……”眼睛却在慢慢合上。

  阿珩故作兴高采烈地说:“我可一点都不傻,你狡诈无赖,自以为戏弄了我,却不知道我一直有个小秘密,从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是你,不是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逢吗?不是那个我不知道的相逢,是真正的第一次相逢……”

  蚩尤很想告诉阿珩,记得,关于她的一切,他早刻在了心上,一生一世不会忘。可是,他用尽了力气,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有阿珩的声音越去越远、越去越远,渐渐消失。

  “那是一个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傍晚,你站在荒凉的旷野中……”

  与蚩尤初次相逢时,是一个晚霞满天的傍晚。

  他一身破旧的红衣,黑发未束未系,犹如野人一般披散着,站立在荒芜的大地,仰头望着远处,看不清楚面容,只一头黑发随着野风激扬,有一种目空一切的狂傲。

  那身影,好似将整个天地都踩在脚下,吸引得阿珩身不由己地朝着他走过去。

  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那双眼眸中夕阳潋流光、晚霞熙溢彩,流露的东西,太过复杂激烈,她没有看懂,却让她的心为他漏跳了一拍。

  她明明知道博父国就在他刚才仰头而望的方向,可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莫名其妙地问他:“公子,请问博父国怎么走?”

  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视线未作任何停留,扬长而去,而她竟然一刹那心中茫然所失,立即追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一刻,她心跳如雷,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会那么急切地想挽留住一个陌生的男子。

  他背脊僵硬笔直,凝视着天尽头的晚霞,迟迟没有回头,她也一直没有放手,那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刻,就在她再坚持不下去,想要缩手时,他笑着回过了头。

  眼眸仍旧是那双眼眸,却没有了刚才的摄人光华。

  阿珩心下失望,但又不好说“我知道怎么去博父国”,只能随着这个无赖,一路哭笑不得地进入了博父城。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她才明白了蚩尤回眸时眼中的摄人光华是什么,也才明白自己以为的初次相逢,于他而言,只是百年后的重逢,甚至不是他qíng愿的重逢。

  如果没有她的挽留,他们会再次擦肩而过。也许此生,再无jiāo汇。他做他的神农将军,她做她的高辛王妃。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qiáng势追逐,才把不经意的相逢变成一世qíng缘,却不知道那最初的一挽,是她。

  如果,没有那一次他偶然的回眸,没有那一次她冒失的挽留,也许她永远不会走进他心中,也许他永远都会是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蚩尤,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阿珩不知道是否还会去问那句,“公子,请问博父国怎么走”。

  “蚩尤,你说我该问吗?”

  背上的人没有回答她,他的双臂软软地垂着,阿珩的眼泪簌簌而流,却装作毫无所觉,依旧把神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我知道你又笑我了,不许笑!你再嘲笑我,我就把你扔到悬崖下去!我再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qíng,小夭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不过有一点和你很像,霸道蛮横,有一次我带她去……”

  泪眼迷蒙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却踉踉跄跄地走着,用尽一切力量地走着,似乎只要前面的路在继续,他就会永远在她背上。

  “蚩尤,你看天边的晚霞,好不好看?不过没有我们相逢时的晚霞好看……”

  天际流光璀璨,焰火缤纷,阿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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