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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总管升职手札_衣青箬【完结+番外】(5)

  平安摇摇头,“进了宫,便都是伺候皇家的人,地位或许有高下,但做的事都是一样重要的。哪怕是去混堂司烧水,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何况我看马太监您通身的气度,可不像是混堂司的。”

  混堂司掌管宫中沐浴诸事,说白了就是个烧水的,那些无论如何调教不出来的,大抵都去了那里。所以在宫中一直为人所轻视。但是对平安来说,离贵人们太近了,反而危险。要真是混堂司,他还挺满意的呢。

  马太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奉承话也太过直白了些。告诉你也无妨,咱们是钟鼓司。听着跟混堂司差不离,却是经常能在贵人们面前出头的,不会委屈了你。”

  太监的职能平安早打听过。钟鼓司掌管宫中一切音乐相关之事。听起来是挺偏门的,在这个时代,位置却并不低。

  自周公“制礼作乐”,礼乐向来不分家,尤其是皇家,更是有着一整套完善的礼乐制度。上到皇帝上朝、召见大臣,小到吃饭睡觉,都有固定的奏乐和流程。

  而这些鸣钟击鼓之事,就是钟鼓司的职责范围。除此之外,宫中的一切演出,比如遇到年节时唱戏、歌舞等,也都归于钟鼓司掌管。

  权力不算小,地位不算低。最重要的是,虽然是倡优一流,但的确是很容易讨贵人们欢心的。难怪马太监在宫中人脉那么广,掌管娱乐活动看似并非生活所需,其实不可或缺。当然,好处越多责任越大,若是做得不好,也同样容易引来盛怒。

  平安心里真是不知该高兴还是发愁。他没什么往上爬的野望,自然也就不觉得能在贵人面前出头有什么好。但是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知道权力地位这种东西的重要xing。自己的起点的确是非常不错的,这一点,无论如何要感念马太监。

  正在思量时,马太监忽然停了下来。平安抬头看去,便见一行人脚步匆匆的从他们面前不远处走过。马太监停下来,想是专门给这些人让路的。平安不由心生诧异,他们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也是太监打扮,却为何让马太监这般避让?

  等人走过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马太监,刚刚那是谁?”

  “那是司礼监的小太监,看这般行色匆匆,想来是有什么要事。”马太监皱着眉道。

  平安总觉得后面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忍不住看了马太监一眼,却引得他也看过来,“是不是觉得我对一个小太监都这般避让,有些不满?你知道什么,他虽然没有品阶,却是王太监名下,前程远大,咱们不必巴结,却也不好得罪。”言语间仍是有几分酸意。

  “王太监?”平安好奇的问。

  “自然是司礼监的大太监王立心,他是皇帝面前第一得用的,有他提携着,不过三两年之间,也能在御前行走。怎么,羡慕了?”马太监似笑非笑的看着平安。

  平安暗暗咕哝,听说太监的心眼都不大,看来是真的,一边想一边笑眯眯的辩白,“旁人再好也与我无关,再说我也有您提携,假以时日,未必就比别人差。”

  顿了顿,他又问,“那咱们算是哪位大太监名下?”

  “你?”马太监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都说,“谁的名下都不是。你还不够格,还差得远呢!”

  第5章为能吃ròu而奋斗

  被马太监打击一通之后,平安也失去了八卦的兴致。反正他其实没什么追求,之前那些话都是说着好听,他的目标就是混吃等死,只要不犯错不受罚,混个几十年,像马太监这样,虽然地位不高但人脉很广,能悠然度日就可以了。

  他笑眯眯的道,“我是您老人家名下,这总不会错的。”

  平安当然知道,这所谓“在XXX名下”,可不是那么随意说说就算的。

  事实上宫里的太监们跟朝堂上也差不多,都分成不同的派系,彼此之间又各有联络,关系错综复杂,如同大树上缠绕的藤蔓植物,彼此纠结,难以理清。跟朝堂上官员们靠座师、同年、祖籍等关系划分派系一样,宫中太监们也有自己的划分方法,同乡,gān爹,还有各自伺候的主子。

  这其中,认gān爹是最为普遍的方法。大太监们往往都会认几个gān儿子,gān儿子又有gān儿子,以此形成庞大而联系紧密的利益体系。而只有站在最顶上的那几位,才有资格庇护自己手下的派系,而派系里的这些人,才能称之为“在XXX的名下”。如果太监里也有二代,那么就是这批人了。

  马太监的身份,自然是够不上大太监的身份的。但平安这么说,只是为了表忠心而已,委婉的传达了“我可以把你当成gān爹,我们是自己人”的意思。

  而马太监也听明白了,所以虽然没说什么,对平安却更加满意。

  一开始他的确只是看中了平安福气大,在主子跟前奉承,想要活得长久,有福气、讨喜是比什么都要紧的。但是平安这么懂事知趣,马太监当然更加满意。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比自己更有造化。

  进宫几十年,马太监头一次有种自己找到了接班人的感觉。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收gān儿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总要考察一番,符合了自己的要求,才会提出来。现在的平安,诚如马太监所说,还差得远呢!

  钟鼓司同样设在在南北十三排,走一会儿就到了。院子里的人正各自忙碌着,见马太监来了,有些人起身招呼,有些人不过点个头说句话,还有些人只当没看见。平安跟在他身后,对于马太监在这里的地位,也有了大致的估计。

  在平安进宫之前见过的那些人眼中,马太监是宫里的人,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之前在内侍省时,他跟其他地方的太监也颇有jiāoqíng。但实际上,他在宫中混得也就是不上不下。在这钟鼓司,应该是个小管事,管着不少人,但头上也还有不少人。

  据说整个皇宫,不包括主子们,单是伺候人的宫女太监,便总有万人上下。如果把皇宫比作一个大集团,那么二十四衙门就是集团下属部门。马太监是钟鼓司的学艺官,差不多相当于部门下属工作小组的组长。官职不大,有点小权。

  马太监领着平安去拜见了钟鼓司掌印太监曹炳文。这位大太监看上去一团和气,未语先笑,非常讨人喜欢,难怪能领一司之长。平安本来就是马太监身边缺个打杂的,所以特意要来的。所以曹太监也没怎么细问,平安按照马太监的吩咐,不怎么qíng愿的给他磕了个头,就算完事了。

  人已见过,马太监便开口告辞,却听曹太监道,“不急,我已命人去叫了其他学艺官,还有事与你们商量。”

  马太监脑子一转,问道,“可是为了皇太后千秋?”

  曹太监微微一笑,“就知道你是个乖觉的,但凡有一点动静都能察觉。正是为了三月之后太后千秋之事。等人来了再一起说。”

  马太监闻言,便领着平安找了个地方站着。不一时其他学艺官也来了,同曹太监和马太监寒暄几句,便进入了正题。至于平安,被他们当成了背景,根本没人在意。

  平安竖着耳朵,听曹太监道,“再过三个月,便是皇太后千秋,皇上有旨,因是整寿,必要热闹一番才好。前儿郑贵妃娘娘发了话,要咱们务必排出一出热闹的新戏来。你们可都有什么说法?”

  “既然是要新戏,排便是了。”一个态度傲然的太监道,“我们玉楼chūn功底好,只要有本子,三月之内,必然能排出来。”

  口气可真不小,但平安偷眼看去,其他人竟也无人反驳。看来那个玉楼chūn,应该是个厉害人物。

  然而马太监却忽然皱眉道,“又要应景、又要热闹、还要讨喜,这样的本子哪里是这么易得的?宫里怕是没人能主笔,外头的当行才子们可傲气得很,光是写本子,怕不也要两个月,咱们哪里等得!”

  之前那人道,“这也不难,玉楼chūn认识好几位才子,写的本子都是京中传唱一时的,只叫他设法便是。”

  马太监闻言,抬头看了曹太监一眼,闭嘴不说话了。曹太监想了想,道,“也罢,且先试试。不过也不能一味指望他,你们各自回去,也都准备起来才是。”

  众人应了,这才散去。

  平安跟在马太监身后,一路上马太监一句话都没说,显然并不怎么高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将他所管的人都jiāo了过来,将此事说了。

  一个唇红齿白,白衣翩翩的太监哼了一声,“可是呢,太后娘娘最喜欢玉楼chūn唱的戏,闲时看戏哪回不点他?自然没人能比!咱们且都歇了吧。”

  “这是什么话?咱们小白也不输他!”另一个人叫道。

  平安听到这里才隐约明白,原来这钟鼓司同戏园子好像也差不多,也有自己的名角儿,也有各种勾心斗角,想想还挺有趣的。那个玉楼chūn,显然就是这里最大的角儿了,说不定曾得太后夸奖过。不过他不是马太监名下的,也不是人人都服气他,比如这个穿白衣的小白龙。

  见了这个阵势,平安对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感触更深。却原来不单是民间普通百姓家度日艰难,就算是九重宫阙,赫赫皇室,里头的争斗也没有少半分,或许还会更多。

  而自己以后就要在这个地方混了,并且……没有结束的日期。

  平安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放松。他的人生目标是混吃等死,然而当混吃等死不能行的时候,他也不介意自己去争。

  马太监道,“玉楼chūn认识的人虽然多,好本子却也不是易得的。你们在宫外有门路的,也别再藏着掖着的。这一回皇太后整寿,是几年也没有一次的好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们自己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面色都微微一变。钟鼓司的人,也分几等。第一等当然是掌管出朝钟鼓和内乐的。不过那些都是雅乐,多半都是父子相传,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去学。就是过锦、打稻,那也是大太监们露脸的时候。而在这里的人,学的都是外戏。

  所谓外戏,自然就是民间流行的戏曲。本朝立国时,宫中原本是不许演这些戏的。先帝朝时,因皇后喜爱外戏,因此皇帝才命钟鼓司教习。而当时的皇后,便是如今的皇太后。

  学外戏的这些人,都是因为皇太后喜欢才有一口饭吃,就是在钟鼓司,地位其实也不高,而且根基浅薄。谁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其他贵人会喜欢听外戏,自然都想方设法要抓住皇太后这位贵人。若是能在她老人家面前露脸,自然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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