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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总管升职手札_衣青箬【完结+番外】(56)

  平安并不是要去见皇帝。事实上他并不愿意随便打破规矩,他的顶头上司不是皇帝,而是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东远。所以平安先去了本初殿门口,找了个小太监替自己通报一声。

  他要见皇帝很难,要见张东远还是挺容易的。没一会儿张东远就出来了。

  平安也不废话,直接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他一向觉得,光是将事qíng记在脑子里,临时组织语言来描述,总是会有很多错乱,不如形成文件,一二三列出来,清晰明确,一目了然,也不必多费唇舌。

  另外看文件的人,一边看就可以一边思考的。等看完了,差不多就能拿出个主意。就算一时想不到,也可以多看一会儿嘛。这就避免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想不出解决办法时的尴尬。

  就像现在,张东远看完了之后,视线在最后一页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面色严肃的抬起脸,看着平安。“此事有几个人知道?”

  “除了派去调查的人之外,便只有属下和张总管您了。”平安道,“我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入宫。”

  秋闱一共要考三场,每场中间间隔三天。现在第一场已经考完了,第二场却还没开始。而第一场的考题,的的确确就是卖出去的那一份。这样一来,问题就很严重了。如果这个消息透露出去,那么今年的秋闱恐怕不必考了,说不定还会引发其他的问题。所以张东远的脸色才那么严肃。

  平安之所以让大家抓紧时间搜集消息和证据,也是为了赶时间。

  张东远当下点头道,“你在这里候着,这东西我呈给陛下看。届时说不定还有话要问你。”

  这就是提醒他早作准备了。也算是张东远对这个属下的示好和拉拢——平安是王立心提拔起来的,张东远上任之后忙着司礼监的事qíng,一时也没顾得上皇城司。结果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个平安了不得,恐怕是个gān将,于是自然心生拉拢之意。

  平安道了谢,就在门口站着。

  本初殿门口几乎可以媲美一个小广场,披甲执锐的大汉将军让这里的气氛显得森严肃穆,周围安静得一丝声音都听不见。

  过了不知多久,平安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走过来。他没敢转头,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站定不动了。平安用余光关注了一下,确定对方穿着的是朝服,心下不由暗暗惊异。这里毕竟是本初殿,除了几位宰执有急事时会过来求见之外,其他时候非传召是不能过来的。

  而身侧这人,面貌当然看不见,可身上穿的却是绿色的朝服。这是六品以下低位官员才会穿的服色。这样的品级,别说是本初殿单独面圣奏对,即便是两仪门外五日一次的大朝会都不够资格参加。

  当然,历朝历代都有那种官位卑而职权重的官职,比如绝大部分的天子近侍,负责修起居注的官员,还有为皇帝秉笔的翰林院官员,其实平安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也差不多。不过他是内官,与朝臣不同,能见到皇帝的次数会更多。

  平安忍不住开始琢磨这人的身份。

  他之前在司礼监值房待了三年,对于朝中的青年才俊都略知一二,却也没有想出来究竟是哪位大人,竟有这样的殊荣来面圣。

  更让平安惊讶的是,没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出来,恭恭敬敬将身边那人迎了进去!

  皇帝见人通常都是按照轻重缓急,偶尔会视圣宠而定。平安自信报上去的那件事,恐怕是如今朝堂中最大的一件事了,可皇帝还是先见了那人,可见其圣宠。

  于是平安不着痕迹的拉住了过来通传的小太监,“这位公公,方才那人是谁?”

  一边问一边不着痕迹的塞了银子过去。对方手藏在袖子里掂了掂,低声道,“你竟不知道他?他是上一科的状元顾文珩(heng),作的诗文就连几位宰辅也是夸的,据说科考之前曾经出门游历,jīng通许多种番邦语言,我也分不清。可惜不愿意进翰林院,外放去做了一任县令,今年的考评是优上,如今回京述职,说不准就要留在六部中了。皇上极喜欢与他论事,便时时召来说说外头的事。”

  他说完之后,便匆匆走了。平安本来还想问他外放了何处,只是他实在走得快,在这里拉拉扯扯也不合适,便只得罢了。

  原来是自己离开京城这段时间出现的人,难怪之前吧辺。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名字,皇城司的人自然一会儿功夫便能查出来了。

  只是这接下来的等待时间就有些熬人了。

  也不晓得皇帝是兴致真的那么好说得忘了时间,还是故意要晾着平安,总之平安一大早就入宫,一直等到申时初,那顾文珩才从殿里出来。

  这一回他跟平安打了个照面,平安总算看见正脸。能够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此人果然不俗,剑眉星目,身上没有多少书生气,反倒显得十分有威势。龙行虎步,脊背挺直,目不斜视的从平安身边走了过去。

  恐怕人家连这里站了个人都没在意。平安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还是个小角色。

  外放去了西边……jīng通好几种番邦语言……

  总觉得这其中恐怕另有隐秘。如果平安没有猜错的话,皇帝恐怕静极思动,想打仗了。

  这也难怪,自今上登基以来,十五年的时间里,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没有天灾,更无人祸,实在安宁得让人有些憋闷了。身为皇帝,多少都有些文治武功的志向,想要收拾河山,一展所长。

  但现实却是山河清净,皇帝只需要做个守成之君,处理好日常枯燥繁杂的事务便可。这样一来,皇帝能有多少耐心一日一日的熬下去?

  文治上已经没有可以发展之处,于是开疆拓土,无上武功才是皇帝的追求。

  这些年来国库丰盈,支撑一场战争,倒也不会有问题。现在皇帝又流露出对顾文珩这样去过西边的臣子的重视,种种迹象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了。

  这会儿平安再去想大皇子结下的那门亲事,不由佩服起郑氏一门来。能够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皇帝的目的,并且果断的与信州张家联姻,这份眼光和手段,难怪郑贵妃宠冠六宫。

  哪怕是个靶子呢?这十几年的好处,总是实实在在的。为什么不是别人去做,而是她去做?

  平安正出神呢,就有人来唤他进去觐见了。他连忙收敛起有些恍惚的神思,整了整神色,然后一脸肃穆的走了进去。

  皇帝这会儿并不坐在御案后面,而是移到了西边窗下的罗汉chuáng上。他半靠在枕头上,手里拿着平安方才送来的那些资料,面色严肃。

  平安跪下磕了头,他才抬起头来,“起吧,这些事可都属实?”

  “回皇上,臣不敢欺瞒。”他现在掌管皇城司,也可以自称臣了。平安实在是不想自称奴才,太奇怪太别扭了。

  皇帝就垂着眼睛继续看,半晌才道,“这件事是皇城司发现的,你有什么打算?”

  “秋闱是国之大典,若是稍有差池,影响的便是明年的chūn闱了。”平安道,“两京向来是人才汇聚之地,若是京城的秋闱出了事,影响恐怕会扩散至天下,动摇朝廷威信。况且其中绝大部分士子安分守己,努力苦读只为了三年一次的科考,若是出了意外,又要等到下科……所以臣的意思是,雷厉风行的将此事查办清楚但凡有舞弊嫌疑的士子全部都取消功名,其他人则该如何便如何。”

  “可是这样一来,岂非姑息了那些小人?”皇帝淡淡道。

  平安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但站在旁边伺候的张东远却能看清,皇上脸上的表qíng分明十分愉快!

  看来这个平安,十分得皇帝看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皇帝方才故意留下顾文珩下棋,将平安晾了将近三个时辰,但圣意不是自己能揣摩的,张东远只需要知道皇上对平安的重视就行了。

  平安整理了一下言辞,然后才道,“宵小之人,自然有国法处置,岂会姑息?只是也大可不必将事qíng弄得太大,倒好像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几个国之蠹虫,处置了也就罢了。”

  皇帝很欣赏平安的这种态度。许多年轻人抓住了大案要案,恨不能将皇城整个掀翻过来,闹得天下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这样自己的名是出了,可对朝廷的威信却是个极大的打击。

  毕竟这里头肯定牵扯到朝臣,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撇清的。与其闹开,不如内部处理掉。

  反正该知道的人总能知道,也能让某些人警醒起来。

  “嗯……这件事既然是你们皇城司查到的,就jiāo给你办吧。”皇帝随口道,“两天之内,能不能办成?”

  平安重新跪下,“请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只是臣还有一点疑虑……”

  这是要好处了?皇帝微微笑了笑,“你说。”

  “皇城司司职探听消息,却并无抓捕审问之权,这……”要查一件事,当然不可能温qíng脉脉的去查,势必要用些手段。普通人也就罢了,哪怕是那几个士子,平安都敢抓了。但如果涉及到朝臣,xing质就不一样了。

  “这个顾虑倒也不是空xué来风。如此,朕赐你独断专行之权,此事jiāo由你全权处理,任何人不得gān涉!张东远。”

  “奴才在。”

  “让人写一封手谕给他。”

  目的达到,平安的心qíng十分之好。这有些权力吧,放出去的时候容易,想要收回来,可就未必那么简单了。

  况且,只要皇帝觉得皇城司能gān,好用,用着舒服,往后再有事,自然还会jiāo给他去办。这样,他所设计的那幅宏伟蓝图,才能真正发展成现实。

  拿了手谕,平安便gān脆利落的告辞。要在明天后天考试之前查清楚这件事,这一天两夜,自己恐怕是不能休息了。但平安只觉得gān劲十足。

  回了皇城司,他立刻将之前的调查小组叫回来,然后给他们分派人马立刻将那个huáng敬给抓了,审问出请他写过考题的人。另外还要遍访京城里代写文章的人,看看是否还有别的漏网之鱼。

  所有人收到这个命令,都不由十分振奋。前几天调查的时候,为免惊动huáng敬,打糙惊蛇,大家都非常小心,虽然事qíng查清楚了,但各自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呢。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抓人了,他们自然跃跃yù试。

  平安见状松了一口气,三个月的培训,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现在,自己的命令,他们不会质疑了。——皇城司没有抓人的权力,这是立朝以来的惯例,平安本以为会有一两个人提出异议的。

  结果不错,虽然有人脸上难掩惊诧,最后却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坚决执行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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