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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_寐语者【完结】(48)


建德六年,骆妃已册为皇后,时隔良媛死去数年。
高太后咒厌事发,宫中一夜剧变,诚王受萨满案牵累,获罪被贬离京。当年良媛位分卑微,处处受骆氏胁迫,临终也未得机会将实qíng告知诚王。生下皇子不久即被一盏附子汤药死,身边宫人内侍尽遭灭口。
皇子身世之秘终于被死死埋藏,连诚王也不会知道,他曾有个儿子被人夺去。
人算不如天算,一名侍奉良媛的心腹内侍被灌下毒药却未死,给当作死尸裹上旧絮扔出宫外,侥幸逃过大劫。毒药已灼烂他咽喉,虽获救治,仍切开颈项留下可怖伤痕,从此变作哑奴。在民间隐姓埋名数年,终于等到诚王获贬离京。
数年后,稚子长成少年,亦到了往事重见天日时候。
天家虽森严,世间却没有绝对的秘密。
再往后呢,已没有往后,只有一个少年日夜不安的煎熬与惶恐。
少年尚尧,承欢帝后膝下的倜傥皇子,带着胡姬所出的卑贱烙印,负着不见天日的秘密,一步步小心翼翼走来,直至踏上皇权之巅。
最不可告人的真相、他所有的隐秘,一字字向她道出——就在这万年殿上,在皇朝历代先祖之前,他剥开自己作为君王的最后一层面具,还回一个原原本本的尚尧,坦然面对皇朝列祖列宗。除了画像上已死去的帝王们,便只有她听到这一切,只有她看到真正的尚尧,触到他温暖身躯,jiāo握的手清楚触摸到彼此掌心的纹路。大殿深处的黑暗似要涌出来吞没一切,昀凰久久不能喘息,胸口窒闷得发疼……为谁疼,却不知道。
或是想起远在辛夷宫的母妃,或是想起那红颜薄命的胡姬,抑或是想起同样历过的那些岁月、那些年华、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
眼前不是晋王也不是皇上,只是一路携手缔盟,共历成败的那个人。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已死了。”他垂眸看她,“今夜之后,只剩你我一同守护这秘密,直至终老。”
“好。”她静静仰脸,话语已多余,唇间只吐出清晰的两个字,“我会。”
不只是他的秘密,还有她的,彼此的……藏有太多隐秘的人,死亡是最终的守护,却不是最好的守护。凶手杀死了所有知qíng人,到最后剩他一个,世人也就一眼认出他来。若有两个彼此忠诚的凶手,相互照应掩庇,世人所见反而是一派和美,久了便忘记追究真凶是谁。
她和他是最后的盟友,谁也离不了谁。
冷冷指尖jiāo缠,灼热眼神刺探,森冷到极致的祭殿里,是曾经濒临绝境而一同逃出生天的两个人。他温热气息拂在她冰凉肌肤上,掠起不可言喻的颤栗,“杏子林里一眼见你,我便知道,这是我要的女人,终有一天我将得到!”
他迫近她,满眼都是绝望的欢喜,一字字透出霸道和无助,“现在告诉我,昀凰,我得到了么?”他的目光绝望到极处亦欢喜到绝处,往日温雅从容不再,却流露从未有过的凶悍,如一只伏地yù搏的优雅的豹。
在他危险地迫视下,她黑曜石般瞳仁猝然收缩,胸口急剧起伏。
“说!”他哑了声,斜飞入鬓的眉,蹙出额间一道深痕。
她抿紧唇,抿得下颌也收紧,越发显得尖削楚楚,苍白的脸褪尽血色。
“昀凰。”他悲哀地看她,近乎切齿。
在他将要放手的刹那,她身子一软,紧绷的唇角绽出微弱妩媚的笑,“你得到一切,至于我……早在竹舍缔盟,便已将自己输给你……”
十指jiāo扣的手蓦然发力,将她狠狠带入怀抱,男子雄健身躯抵上她,直抵上身后巨大的黑色殿柱,将两人躯体紧密贴合在一起。衣衫革带都成了阻碍,寸寸肌肤都在渴切,qíngyù如山火肆烈。他的唇薄如刃,这一刻柔软缠绵,舌尖寸寸bī进,迫住她的气息神魂不得回转,尽在他勾摄之间翻覆颠倒。她似被侵略激怒,又似被痛楚灼燃,一刹间bào烈如雌shòu,以更凶野的吻噬回应,柔曼身子如藤萝将他缠绕……散裂了绮罗绫锦,断碎了玉勾璎珞,一地风流láng藉。深垂素幔被带得起伏,白幛黑帷jiāo掩下,男女jiāo缠的躯体在这庄穆祭殿深处隐现。靡靡的喘息,断续的呻吟,回dàng在森森的殿阁梁柱间,似令那一张张画像上庄重的人面也被妖靡笼罩。


第三十四章 半世过尽半世兴
天启元年,北齐新帝登基,于太极殿昭告天下,大赦,尊皇太后高氏为太皇太后。
越十日,诚王上表以年老请归。
皇上再三挽留,恳请诚王留京辅政,累次加封厚赐,诚王谦辞不受,终辞京远归封邑。
饯别之日,皇上率公卿臣工亲送诚王出京,十里乃止。
值大赦天下之际,皇上相继宽免了受骆氏篡逆案牵连的一众轻犯,查实无协从重罪者,准予赦出,其中才识卓绝者,破例准其重入仕宦。
同时连颁数道诏令,免徭役,减赋税,泽及三载,万民称颂。
朝中公卿重臣凡拥立有功者,皆厚赐晋爵,恩嘉三族;其余按其功绩,各有封赏。
笼罩在帝京上空的肃杀血腥气息,渐渐消弭在新帝继位的普天同庆之下,当日血流成河的记忆,也被冲淡在嘉恩晋爵的喜庆洋洋中。
人总是善于遗忘往日的恐惧,善于抓住眼下的太平。
那御座上是谁家天子,中宫是谁家女儿,从来不由黎民cao心。
庶民无虞,也乐见天家喜事。
历时月余,杀戮余腥涤尽,帝京升平如初。百官各司其位,或迁或晋,吏治为之一新。
吉日在辰,帝下诏,立燕国夫人华氏为皇后。
帝遣太尉、宗正纳采,以礼杂卜筮,太牢告宗庙。依周制,天子自中宫之下,设贵嫔、夫人、贵人为三夫人,修华、修仪、修容、淑容、淑媛、淑仪、婕妤、容华、充华为九嫔,置世妇御女等若gān,以听天下之内治。有司择定吉辰,行册后大典。
就在举行大典的数日前,南秦的飨贺国书也自边关飞马送抵帝京。
新君继位,依祖宗先制,遵行两国前盟,立宁国长公主为后,令姻盟得续,邦睦永修,乃天下万民之幸。南秦特遣少相沈觉为使,携礼入朝贺新君登基及长公主册后。
明日就是册后大典,皇后却在此时病倒。
商妤心急如焚,连连遣人催召御医,一盏茶不到的工夫就催了四次。
昀凰斜卧在鸳鸯榻上,脸色略显青白,jīng神却还好,瞧着商妤忧切模样只觉好笑,“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怎么这般大惊小怪,一点小恙也被你闹成大病。”
“人都晕过去,这也好叫小恙?”商妤瞪她,私下里同昀凰说话也懒分尊卑,“明儿可是大日子,就是有一声半声咳嗽也是大事……快躺着躺着,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昀凰撑起身子方要下地,只觉猛然间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商妤忙扶她躺下,看她蹙眉憔悴模样,不由又是焦虑又是黯然。
南秦国书送到之日,公主看似平静,人前毫无二致,却只有商妤知道,那一夜她孤零零枯坐灯下,整宿没有合眼,不说话也不流泪,只是那样呆呆坐着……自册后诏书颁下,皇后未行大典便居住宫中于礼不合,便暂且迁居诚王空置京中的府邸。所幸是如此,没叫皇上瞧见,否则还不知惹起怎样风波。谁知次日公主就染了风寒,因不愿惊动皇上,连御医也没有宣召。
拖了这两日,到今早公主竟似脸色更差。宫中送来大典所穿的皇后礼服,公主试穿时受不住那层层繁重的窒闷,竟晕了过去。这一来无论如何也要宣御医了,商妤只懊悔不该拖延。
三位御医总算赶到,隔了帷幔为昀凰诊脉,一面细问病qíng。
昀凰淡淡道,“没什么要紧,这两日睡得迟,大概是累了。”
御医也不再多问,起居均有彤书记录在册,只凝神仔细诊脉。这一诊便诊了良久,第一位御医叩首退下,另两位御医又依次诊脉,三人俱是面色凝重,良久未发一语。商妤在旁看得心惊,昀凰却恹恹阖起眼,仿佛全不在意。
太医院会诊之前,脉案概不轻易透露,这是惯例。但平素若被问起,御医也会略提两句,聊做宽慰。然而无论商妤怎样追问,三位御医不约而同缄口,脸色皆有些难看,只匆匆告退而去。
送走御医,商妤忐忑退回内室却见昀凰似已睡着,忙近前为她盖好被衾。不料手上一凉,被她轻轻抓住。她的手纤瘦透凉,眼睛也未睁开,睫毛黑沉沉覆上苍白的脸,“商妤,我怕。”
昀凰闭着眼,轻轻开口。
“公主……”商妤心头一酸。
她语声细若游丝,“我一直都很怕死,怕不知什么时候死了,留母妃一个人在世上受苦。若是真有那一天,你替我照顾她,可好?”
“莫要胡思乱想,公主只是受了些小小风寒。”商妤红了眼眶,qiáng颜笑道,“太妃已经随沈相启程,不出数日就能抵达齐境,届时便与公主团圆了。”
“是,他到底还是送母妃来与我团圆了……可惜来不及明日赶到,不能让母妃亲见我嫁人。”昀凰睁开眼,微微一笑,眼角泪水滚落。商妤别过脸,再不忍看那凄楚笑容。分明痛入骨髓,却不知她为什么总是要笑,笑得人揪心的难受。
沈觉来贺新君登基,不过是个明面,实则为的是将恪太妃秘密送入北齐。历来藩王领了封邑,其母妃也可随之出宫,到封邑颐养终老。但公主下降,却从没有带着母妃一起去夫家的先例。尤其长公主是嫁去了外邦,这更攸关国体。因此恪太妃只能秘密入齐,随行护送也只能是最可靠的沈觉。待她到达齐宫,与昀凰重聚,南秦宫中便可传出恪太妃薨逝的消息。
一切尘埃落定,他将母妃也送来北齐,终于斩断她与故国最后一丝牵绊,从此bī她安安份份做个贤良皇后,诚如他贺书中以长兄身份给她的谆谆祝训,“克令克柔,惟勤惟俭,孝养孔虞,尽敬妇德”……这是长兄给幼妹的话,亦是南秦皇帝给北齐皇后的话,唯独不是少桓给昀凰的话。
饶是如此,终究字字剜心。
从此后,他便可正大光明做他的中兴明君,一代贤主,往日孽缘纠葛,终于断了个gāngān净净。
“皇上驾到——”
突如其来的宣驾声令商妤惊跳而起,那声音还未落,急纷纷步履声已近,皇上竟在这时候来了!商妤仓惶转身,手忙脚乱替为昀凰拭gānláng狈泪痕,唯恐被皇上撞见。然而已来不及了,脚步声来得极快,只听身后宫人齐齐跪拜,“万岁万万岁。”
商妤只得屈身在榻边跪下,耳听步履声急,玄锦绣九龙衣摆从眼前一掠而过。
昀凰yù起身参拜,足尖还未落地,眼前粲然龙纹已笼罩下来,将她罩入温暖怀抱。
节杖旌旄在前,皇家骑卫开道,出使北齐的少相车驾沿官道疾驰,入暮时抵达寄北台驿馆。副使安顿众人解鞍驻马,少相亲自到马车前迎下那身披大氅,头脸都被风帽遮住的贵妇人。“夫人,今夜我们在此歇脚,明日若是加紧脚程,或许能在天黑前赶至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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