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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_希行【完结+番外】(66)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人有病吧?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皱眉。

  “这么好笑,你们听不出来?”少年人还有些不满,摇头说道。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gān笑两声。

  “我去看看损失了多少马。”陈四老爷说道,起身走开了。

  曹管事自然不肯自己留下,也找个借口走开了。

  篝火边只剩下少年人以及随从。

  火光跳跃下,少年人翘起的嘴角慢慢的垂下来,哪里还有半分玩笑的意思。yīn暗闪烁中侧影肃肃,周围的喧闹似乎隔绝,直到一阵大笑声传来。

  “静一静,静一静,我三弟要唱歌了!”

  唱歌?说笑喝酒的人都看过来。

  靠坐在木架上的男人咧着嘴笑起来。络腮胡越发显得乱丛丛。

  “今日痛快!痛快!”他说道,手里搂着一个酒坛子,原本蜡huáng的脸在酒的刺激下发红,双眼也醉意蒙蒙,“我们粗人,不会说话,我们不会说话,我们,唱歌!”

  大家哄堂笑起来,还真没见过不会说话,会唱歌的粗汉子,当下纷纷起哄。

  “我们三哥可是读书人呢!”几个汉子喊道,带着几分得意,“会吟诗作对呢!”

  读书人?吟诗作对?大家更是笑起来,这般的读书人还真是少见。

  男人不以为意,哈哈笑着。

  “…兄弟qíng…”他忽地张口唱道。【注1】

  与其说唱,不如说吼,因为病弱,声音沙哑,听起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果真唱了?大家渐渐安静。

  “…两肋cha刀…”

  似乎不成曲调,但这般吼出来,又是这般夜色里,听的倒是有些滋味。

  “…生死关呀…qíng义比天高…”

  这边的少年人转过头。

  “看来确实读过书。”他说道。

  随从没说话,也看过去。

  见那男人似乎有些词穷,抓了抓头,忽地看向篝火边坐着的娇娇女子。

  “…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婢女眼睛一瞪,立刻站起来了。

  少年人呵呵笑了。

  “还是个风流读书人,要惹哭那小娘子了,好玩,好玩。”他说道。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这种带有调戏小娘子的话唱出来,肯定会得到男人们的起哄。

  但诡异的是,现场一片安静,以至于那些已经咧嘴准备笑出声的汉子们都不自觉的只咧嘴没出声。

  虽然陈四老爷和曹管事都没明说,但千里迢迢为这娘子奔赴而来,其重要不言而喻。

  让自己主子们都有求与的娘子,他们这些侍从,怎敢笑闹。

  “对恩人不敬了。”大哥皱眉说道。

  这娘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闺阁女,闲杂人等多看一眼都要驱打,别说这样用言语挑逗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并没有挑动的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男人不知是词穷了还是也忐忑了,唱完这句也没声了。

  “给我拿个酒坛。”程娇娘说道。

  安静中大家都听到了。

  “要用酒坛子砸破他的头。”曹管事幸灾乐祸的对身边的随从说道,“这娘子可是gān的出来的。”

  婢女应声是伸手捞过一个酒坛,程娇娘伸出手。

  “他…”大哥起身赔罪,才张口,程娇娘接过话头。

  “给我一把刀。”她说道。

  那位大哥正好站起来,闻言毫不迟疑扬手就把自己的刀递过来。

  “娘子,我家兄弟他…”他再次低声要说话。

  程娇娘抬起刀,反手用刀背敲在酒坛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哥的话就停下了。

  程娇娘的刀背又接连敲下在不同地方,闷闷的酒罐渐渐的发出高低清闷不同的声音,暗夜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少年人咦了声,微微掀起兜帽向这边看过来。

  “击缻?”他说道。

  “千…古…风…流…一…肩…挑…”程娇娘缓慢的唱道。

  说是唱,不如说。她的声音木然平缓,除了拉长的声调,别无起伏。

  现场一片安静,这让原本声音小的程娇娘所唱传开了。

  “为…知己…一切可抛…”

  刀背敲击酒坛,节奏也如同她的声音一般缓慢。

  伴着自己的声音,程娇娘心里渐起波澜。

  知己,她似乎也有知己。似乎也为了知己一切可抛。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她忘了。忘了那些不管事让人哭还是让人笑的一切……

  “冲…冠一怒…犯天条…”

  她低着头,盘坐地上,兜帽遮住头脸,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唱着。

  有记忆,有经历,自然有喜有怒。

  她如是怒了会如何?

  波澜激dàng冲击胸膛,可是最终面色无波,嗓音无声。

  她就像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shòu,不,还不如野shòu。想嘶吼都不能。

  击瓦低沉,一字一顿的歌词,所有的人竟慢慢的沉浸其中。

  尤其是这冲冠一怒犯天条,竟然从这木纳沙哑平缓的声调里,听出了激动。

  有些人攥起手。

  “兄弟qíng。两肋cha刀,生死关呀,qíng义比天高,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那个汉子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跟着唱起来,重复自己方才。

  “…千古风流一肩挑,为知己一切可抛,冲冠一怒犯天条。”他接着唱程娇娘的。

  男声唱来沧桑更显。

  这一唱在场的人都心里惊讶一声,竟然是应和的。

  这娘子,竟然抬手张口间续应了这男人胡乱唱的歌!

  程娇娘手中的击打声未停,且迎合了他的曲调。

  现场的人终于醒悟过来了,这娘子非但不生气,反而要来同乐。

  但却没人敢发出轰轰叫好声,只怕错过了那个娘子的歌声。

  “红颜…生白发…痴心却不老…”

  程娇娘慢慢唱道,依旧木然无波,但有击打声起伏相助,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女声,单调的击瓦声,听在耳内,竟然带着穿透千古的沧桑。

  是歌者沧桑,是器者沧桑,或是歌词沧桑?

  “问英雄…何事…难了…”

  问英雄何事难了?

  何时难了!何事难了!

  这句词传入在场人耳内,心中顿时几分沧沧。

  何事难了?何事难了?

  家中老母等着扬名立业…

  隔壁竹马翘首以盼…

  东街的酒市还未亲去…

  西边的功业尚未得尝…

  父母恩,儿女qíng,忠孝仁义名…

  击打一声声,那个原本起头的三哥都怔怔出神。

  “笑人生过眼烟云,空呀还是空!”他猛地高吼道。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程娇娘接道,“…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在场的人再次怔怔出神。

  没有关系,纵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纵然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关系,她还是走到如今,纵然磕磕绊绊。

  没有关系,无须忧愁,她能走了,能动了,能想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来来去去,沧海瞬间而已,只要她还在,一切无休。

  程娇娘扬手手中的刀,啪的一声击翻了酒坛子,酒坛子里的酒撒出来,溅起一阵火花。

  曲收歌尽。

  “痛快。”程娇娘木木吐出两个字,将手里的刀挽弯向下,递出去。

  “痛快!”回过神的三哥男人哈哈一声,抓起一旁摆着的酒坛仰头畅饮。

  痛快!陈四老爷难掩面色激动,拿起自己的酒壶仰头。

  痛快!曹管事没有参与饮酒,此时激动难耐,gān脆从腰间抓起一块茶饼放进嘴中,以茶代酒吧。

  痛快!其他人也纷纷心中喊道,各自抓起酒碗一饮而尽,啪啪的摔在地上。

  耳边击缶声,男声女声沙哑木然歌声回dàng,夜色里篝火火把刷刷作响,竟有一种生死沙场大战过后的悲壮之qíng。

  “不过是,杀了几只láng而已,哪来的这般风萧萧兮易水寒……”少年人坐在篝火边,慢慢说道,似是说与大家,又似说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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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歌词来源1994年台湾华视版经典电视剧《七侠五义》片首曲,作词:张永祥

  ☆、第十六章不解

  酒喝光了,ròu吃完了,篝火啪啪的燃烧着,一切似乎依旧。但看着那个坐在篝火边安静如同石像的女子,每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同。娴雅文静,但又可与这等粗汉击缶而歌,且明明有些粗野的动作,到她举手投足间偏有一种大气dàng然。看似娇弱chūn花,观之又如同沧桑白发。“有什么可看的。”几个汉子瞪眼说道,看向从对面篝火边走过来的向这边张望的少年人。少年人亦如这边程娇娘的打扮,大批风深兜帽,夜风里衣袍飘飘作响。对于他的到来在场的人都带着几分戒备询问。“这是小娘子,还是大娘子?”他问道,带着好奇,“看起来是小娘子,怎的……如同老妇?”何处如同老妇?“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汉子们不高兴的说道。“不是吗?”少年人又走近几步,停顿一下,“声音怎么这么难听?”太无礼了!几个汉子都呼啦啦的站起来,那边少年人的侍从也立刻虎视眈眈。气氛有些紧张。“无它,我久病之身而已。”程娇娘开口说道。“听到没有,娘子有病呢!”一个汉子气轰轰的喊道。少年人没忍住噗嗤笑了。“娘子有病,你笑什么笑!”那汉子更气,瞪眼喊道。身旁的男人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棒槌!你才有病!骂娘子作甚!”他吼道。汉子被打的有些懵。“啊?我没骂娘子啊。”他怔怔说道。少年人哈哈笑着,走近就在一旁坐下来。“哎,喂。你,你,不能来这里坐。”便有汉子说道,憋出一句话,“男…男女授受不亲,要回避。”少年人更是乐了,一手微微掀起兜帽看着汉子。“原来你不是男人啊?”他问道。汉子顿时瞪眼。“你骂谁…”他伸手指着这小子就要骂。“六子。”一直靠在木架板上的男人出声喝止。“少说几句,呱噪。”几个汉子便不说话了,愤愤瞪了那少年人一眼,呼啦啦的都坐下,左右都有。隔开了那少年人和程娇娘。那边陈四老爷也看到了,皱眉。“要么,去请娘子上车歇息?”他说道,看曹管事。曹管事一如既往。“好啊,好啊。”他说道,脚下却不迈步。一副你要说自己去说的意思。不就是渴你一次,就吓破胆子了,还老陕周武勇之家呢。无用之家还差不多。陈四老爷心里唾弃一句,自己也在篝火边坐下来。这边篝火一阵沉默。“人qíng冷暖,世态炎凉,七qíng六yù。病者皆能尝,何须年岁。”程娇娘忽的说道,兜帽下可见小小的下巴。啥个意思?汉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少年人低着头看着篝火,闻言似是笑了,可见露出的嘴角弯弯。原来如此么?“娘子。”一旁的男人开口,“原来娘子也是病身,却还能对我们施以援手。治病救命,此是菩萨心肠,一定会有福报的。”程娇娘哦了声,微微转头看他。“你读过书?”她问道。这话题转的够快的…男人愕然一下。“不敢说读过书,略识得几个字罢了。”他笑道。“那为何不读了?”程娇娘问道。“穷啊,读不下去了,挣几个军饷养家糊口啊。”男人笑道。程娇娘嗯了声,转回视线看着火堆。“那你,是为什么施以援手啊?”那边少年人忽地说道。在场的人都皱眉眉头。这话题又转了?也不是,这少年人胡乱cha什么话?有汉子忍不住伸手抓抓头,觉得脑子有些乱。那位读过书的男人稍微反应快些,皱眉看向少年人。“我当时病重不治将死,身边只有这几个兄弟,连驿站都不收赶出,荒天野地走投无路,身无分文,亦非仆从如云,郎君,你说这娘子为何施以援手?”他竖眉说道,络腮胡扎起,已经带上怒意。“或许是看上兄台美貌?”少年人嘴角一翘说道。“你!”其他汉子们再次怒声,有几个跳起来。这泼皮,言语生事,不仅对他们的恩人形容不敬,现如今竟然还敢笑弄恩人的恩qíng大德。这些富贵人家不知疾苦艰难的郎君,最是可恨!“这位郎君,古道热肠或许你不多见,但这世上并非没有。”那病者男人肃容说道,“莫要以此玩笑。”少年人对这边的敌意怒气丝毫不在意,摊手。“又不是我说的。”他说道,“是她自己说的。”汉子们七七八八的低声咒骂。“娘子,我们弟兄七个,皆是同乡,来自茂源山,贱名不须娘子记,只求问的恩人娘子姓名,牢记恩qíng。”病者男人不再理会那少年郎君,看向程娇娘恳切说道。“是啊是啊,娘子救得我兄弟,又给了银钱。”“无疑是再生父母…”“要给娘子立长生牌位…”杂七杂乱乱哄哄粗浅却直白的感谢话语响起。程娇娘嘴角弯了弯,但最终也没说自己姓名,扶着婢女歇息去了。知她们赶路辛苦,茂源山兄弟们不敢叨扰,只得不再追问。“娘子果然大仁,施恩不须记,坦然然啊。”病者男人感叹道。“就算读过书,也别总是文绉绉。”已经安静好一刻的少年人又在一旁说道,“酸腐又不是什么好样子。”在汉子们的怒目而视中,少年人施然而去。“这小子,一副富贵皮囊,偏是泼皮状。”一个汉子愤愤骂道。病者男人笑了笑。“这世上,哪个富贵不泼皮?”他说道,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营地喧嚣沉寂,除了值守的,疾驰赶路,又恶战láng群,饮了酒,疲乏沉沉的其他人都裹着披风裘袍倒头睡去了。东方发亮的时候,营地又恢复了喧嚣,三方人马都准备起身。驾车声,咒骂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如同清晨的雾气一样蒸蒸。“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程娇娘看着跟过来的茂源山七兄弟,说道,“他的伤,已无大碍,安心将养时日便可,却不适宜,此时长途跋涉,我说过,病可以治,命不可治,你自己不要命,纵然我亲在身边,也施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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