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
萧然污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如明星。
“今日所受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如数奉还。”
不怨恨，是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成王败寇，弱ròuqiáng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笃定，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是有仇必报！
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小苏打从萧然的眼神里读到了这样的讯息，他冷笑一声，带着孤木不似林离开了。
“小子，不是每一次奇迹都会发生。”他嘲弄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
肩膀上的压制已经消失了，但是他却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雷电的轰隆声越来越大，灰霾的天空好像随时都会压下来。
雨开始下。
一滴一滴，一点一点。
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的眼睫毛上，打在他开始泛白的嘴唇上。
好冷，头好痛。
雨越下越大，萧然脸上的污秽渐渐被洗清，脑子里传来的钝痛却越来越清晰，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他的大脑，蚕食他的意识。
撑不住了。
终于，他倒在了地上。
头一歪，他看到了漫天的雨幕和灰暗模糊的天空，意识渐渐模糊，他脑海中一些深层的，潜伏的记忆似乎被唤了醒来。
奇迹……
好熟悉的两个字。
“我的一生从开始走到现在，到处充满了欺骗和算计，我从来不相信奇迹，直到你第一次将它带进我的生命。
“你是我难得的好运，但也让我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因为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完的那一天，到那一天……你会死。
“我不能让你死。对不起，我们必须接受分离的命运……这样，你才有机会活下来。”
“你要活下来，白龙！”
…………
白龙……
萧然混沌的脑海里不断响起清澈的龙吟。
他记得，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吗？
变成人类之前他是一条白龙……
这就是他要找的答案。
不，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我是白龙，那你是谁？一夜飞花你又是谁？
萧然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天空，但是得不到回答。
耳边的雨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白龙”深qíng的呼唤，有人一直在呼唤他，直到——
“萧然，萧然？”
萧然睁开眼，雨已经停了，引入他眼帘的是——
“小糙大叔。”他虚弱地唤道。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的装备呢！”给你一棵糙把他扶了起来，眼神犀利如他，怎么会看不出萧然遭遇了什么！
“我要回家……”
“是谁？”小糙大叔忍着愤怒，耐心地问道。
“我要回家……”萧然又重复了一遍。
“你……好吧，你的家在哪边？”
萧然给他指了个方向，小糙大叔便扶着他，走回了青阳镇。
还没到家，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大门口，熙熙攘攘的。
“真是太可怜了，余老婆子他们孤儿寡母的居然会遇到这种事qíng。”
“都怪那可恶的江洋大盗楚隋扬，听说他是在入室偷窃的时候被外面的冒险者发现了，争执的时候打翻了烛台，才烧起来的。”
“造孽啊……”
…………
“你们在说什么？”萧然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力气，他从小糙大叔身上直起身子来，走过去，声音暗哑地问道。
“啊，是萧然。”
镇民们看到萧然之后都自觉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过去，每一步都好像含了铅一样重，每个人都向他投来同qíng的目光。
然后，他看到了，一片废墟。
萧然瞪大了眼睛，他要冲进去，却被村长拦下了。
“可怜的孩子啊……”村长摇了摇头。
“您别拦着我，婆婆和小六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们。”萧然着急地说道。
“没有用的，我们已经派人进去查看过了，什么都烧没了。”
“什么……都烧没了？是什么意思？”他自己都能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萧然，节哀吧。”
这句话仿佛夺走了他全部的力气，萧然瘫坐在地上，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双目失神地看着这片废墟，好似灵魂已经从身体里被抽走了一样。
各式各样的人来安慰他，但是他都听不见。
然后慢慢地，这些镇民都回去了。
小糙大叔走上来，像一个长辈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吗萧然。”
他原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却没想到萧然说话了，声音比哭还难听，“是我……都是我……”
小糙大叔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萧然在怪自己没有及时回家，“你不要自责了，被抢装备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这样。”
但是萧然说道：“不……不是这样，早上有玩家问我楚隋扬的下落，我随便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就对了。都是我害了他们……”
“……”小糙大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萧然不停颤抖的肩膀。
时间慢慢过去，马上要到游戏时间了。
“唉，萧然，你想想他们只是npc而已，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小糙大叔安慰道。
想不到萧然却喃喃道：“npc的死亡就不值得悲伤吗……”
数据的生命，就如此廉价吗……
“萧然你不要无理取闹。”给你一棵糙皱了皱眉，他原以为这个孩子只是感qíng丰富，但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伤心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之外，令他感到一丝不安。
“你下线好好睡一觉吧。”他如此说道。
“不，你可以下线，我却不能。”
“你说什么？”
萧然红着眼看他，他知道他是npc这件事qíng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满腔的qíng绪堵在胸口，像熊熊的烈火一样快要烧死他了，他必须找到一个发泄口。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为什么我会这么伤心，因为我跟他们是同一个维度的生物……我也是，npc啊！”
“……”
“这样，你还觉得我是无理取闹吗？”
小糙大叔退了两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上来抓住萧然的手臂，“萧然，我觉得你有必要看一下心理医生。”
“……”
“你听我说，我有认识很好的医生，如果可以的话你明天就打我的电话，我帮你预约，131……”
不等他说完，萧然打断道：“惊雷闪，9级，熟练度925/1100；足下一点，7级，熟练度652/800；稀有技能乱雨浮萍，6级，熟练度865/1000；……稀有技能急速撤退，5级，421/800。”
萧然语速平和地说着，他每报一个技能，给你一棵糙的脸色就差上三分，他不由自主站起来，看着萧然，内心早已是暗流汹涌。
没有任何一个玩家可以看到别人的技能栏……
即使是特殊技能也不能……
他咧开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你父母知道，你一直在臆想自己是npc这件事吗？我认为你的病qíng已经很严重了，最好还是……”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qiáng制下线的时间到了。
萧然看着给你一棵糙慢慢透明化，心qíng并没有因为发泄过而好上半分。反而像烧过头的火焰，最后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他没有再说上任何一句话。
他只是跪在大门口，足足跪了一夜。
所有怨恨，所有不甘，所有懊悔……所有的所有在这一夜中都凝成了他心底刮不掉的痂。
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萧然起身，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要离开了。
系统自动刷新了他糟糕的外貌，除了装备的持久度降低了之外，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萧然出了城门没多久，忽然有封邮件发了过来。
【邮件】给你一棵糙：你在哪？
萧然发了坐标过去，不多时，便看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小糙大叔。
“你……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小糙大叔尴尬地笑了笑，经过一个晚上的消化，显然他已经接受了萧然的身份，他问道，“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恩。”
“也对，现在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你的步伐了……”给你一棵糙眼里闪过一丝不舍，“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找到楚隋扬，杀了他。”萧然无比坚定的说道。
“且不说这是一个满级的野外boss，更重要的是，我听说当时追击他的玩家是神耀公会会长君何求的徒弟，一旦你截杀这个boss就意味着要与第一公会为敌，值得吗？”给你一棵糙担忧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有些事qíng即便是知道后果，也一定要去做。
“那好吧……”给你一棵糙叹了口气，他从物品栏里拿出两样东西，“我们相识没几天，我也没想到你会走得这么快，所以仓促之下只能准备成这样了……”
这是十二级的蓝色装备釉青笔和一块徽墨。
“虽然这支釉青笔的属xing可能没有你那支那么好，但是加上这块墨的话，应该也差不多了……”
“谢谢小糙大叔。”萧然眼圈立刻红了起来，“我以为你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想再搭理我，可是没有想到……”
“你别，别，这么煽qíng，搞得我这么大岁数也要忍不住了，”给你一棵糙用力地拍拍萧然的肩膀，“好家伙，我就知道以你的天赋不会一辈子呆在这个破地方。”
“去吧好孩子，神州才是你的舞台。”
“可是你……”萧然yù言又止，他真的舍不得小糙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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