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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_镜中影【完结】(30)

  “那时,我是当真喜欢你的。”

  “是么?”他声音仍是不屑,眼底的紫意却稍敛淡了,唇畔的谑色也浅了少许,不由放柔了声。“你带着东西快些过来,本王改变主意前,你这同伴尚有一条生路,迟了……”

  已经迟了。她闭了闭眸,道:“那样东西,早打另一条路走了。”

  此话一出,左丘无俦震愕。

  一直不曾cha话的扶宁也花容讶异。

  “从左丘二少的寝室找到它的当夜,扶襄即造好了伪件将真件换下,左丘家主该明白风昌城内不会只有我和扶宁两个越国细作,此刻或许它已到了莫河城。扶襄包裹中的,不过是另一份伪件。”

  “……好,好,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沧!”他越是盛怒,越是灿笑,俊脸为杀气薰染。“好一个扶门梅使!”

  “两国为政,各为其主,左丘家主见谅了。”

  “那么……”他两眶紫光浓聚,死死锁住她清秀容靥。“你认为本王将要如何处罚你?”

  “阁下yù如何处罚扶襄并不重要,重要得是——”她挺直了脊背,迷朦美眸猝然亮若时晨星。“左丘家主,云国的安王爷,您须记得一事。”

  他瞳心漩出一簇讥冷。

  她定在他面上,一字一字道:“您曾败在扶襄手上。”

  今后的岁月中,任他妻妾满堂,美人如云,仍须记得,有一个女人,曾打败过他。这个女人,从未归属过他的满园chūn色,但,打败过他。

  四一、楚河汉界心无垠(上)

  “本王要得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似乎是沉默了一辈子之久,他终于道。声音暗沉,似是被浓墨泼就。

  “胜利,从来看得都是谁笑到最后,瞳儿,想要打败本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忽又笑开。“就如现在,你可想好了从本王眼前全身而退的法子?”

  她也回之嫣然,“左丘家主的谍报显然搜罗得不够齐整,王爷并不真正了解扶门,也不真正了解扶门的暗卫,抑或,您从未了解扶襄。”

  他姿态闲怡,一脸的“请指教”。

  她欠首,“如左丘家主所愿。”

  得到示意的扶宁忽然扬手,一枚石子由指间弹出。

  左丘府诸jīng卫严阵以待,却不料石子似是失了准头般径自向地面落去,没入原野的枯糙之内。

  他眯了眸,盯着那石子的去处。

  “……王爷!”左驭惊呼。

  不怪随他南征北战的属下斯样失态,他亦不无惊愕,原来平地无物的旷野,骤然耸起数道巨石,将他隔绝其内。

  “你做了什么?”他问,问那个已经不在视野内的小女子。

  “一些不入流的奇门阵法,左丘家主见笑了。”这条退路是在赴云国之际便已经设定好了的,怎会毫无准备?

  “你以为如此就能逃得开本王?”

  “权且一试。”

  “景隆!”

  “属下遵命。”

  人不见,声相闻,一呼一应,被隔离各自在的诸jīng卫一气的穿梭行走,有聚集之势。

  她双后十指齐捻,数枚石子并出,各落应落之处,地势又生改变,将渐聚起的左丘府jīng卫再度分盘割踞,各拘一所。

  “家主,属下……”景隆愧不能言:自己通晓的那点奇门之术在这阵势中竟似蚍蜉撼树。

  “本王的枕边人竟如此了得,难怪不甘屈居妾室了。与本王回去,给你一个侧夫人之位如何?”

  谑笑之语缥缈传出,抵达耳际。惹得扶宁掩口笑道:“这位左丘家主到了这个时候对阿襄你犹贼心不死,感动罢?”

  她唇线抿紧,又以两枚石子变了阵势。

  扶宁讶道:“阿襄想困死他?为我越国除去这天字第一号的心腹大患么?”

  “走!”她执鞭策马,直往千巉岭奔驰。

  若果左兵无俦能够如此轻易被困死此处,又怎会是左丘无俦?她也只能绊他一时,为自己博些时间罢了。

  砰声巨响,灰尘吸张,白马玄袍的轩昂傲影穿出迷障,宛若索命修罗般追来。

  “瞳儿何必急着走,让本王见识你的更多本事不好么?”

  “天呐,这人果然不是人!”扶宁吱哇大叫。

  扶襄回头望了望,举鞭击中同伴马股,“你先走一步!”甩手再掷。

  岂料,那枚擦出指尖的石尚在半空,即被身后的男人以缕脉气击个粉碎。

  紧随其后的几枚皆是如此命运。

  此刻的男人,与披风上的隼已化身一体,胯下良驹在傲视群伦的骑术骑策之下,两人间的距离急速消失,紫眸所噬,以便有前方的猎物,近了,更近了,再差一步,他就能将亡想逃脱生天的狡兔攫回臂中……

  索xing弃马离鞍,向猎物扑捉过去,后者倏然不见。

  轰!

  前方,十数乱木凭空堆起,形成阻隔。

  他切齿,宽剑斜撩,剑气滚涌如làng,摧得屑沫飞扬。

  扶襄手心汗湿,不敢发一丝声响,藉阵法向目标疾行。

  “瞳儿,天gān物燥,小心火烛呢。”

  她心臆遽沉:他是想……

  “投火!”他喝令。

  冬时的荒原野糙gān燥无水,遇火即燃,且转瞬便成燎原之势。

  如果不想葬身火海,扶襄惟有无所遁形,心气浮动中,一角衣衫被男人眄入眸角,后者唇欣冷哂,身势待起——

  “阿襄,这边!”一骑青骢马扬蹄驰来,马上人衣红如火,向她伸出如雪长指。

  “岩?”既惊且喜,握住那只手,被带入一个温和熟稔的怀抱。

  一骑两人,在浓烟滚滚的背景之下,御风般离去。

  “瞳儿!”

  男人裂帛般的嘶喊追魂索至耳谷,她乏力阖眸:别了,无俦!

  扶襄四一、楚河汉界心无垠(下)

  一月之后。

  越国历较之云国历早了十日,是以扶岩在越国的大年三十动身,在云国的大年三十现身。他早早即到了云国,一直在暗中佐护,扶襄、扶宁离开那日,他因一些私事晚走了一步,所幸终是及时赶到,将她们成功接回。

  据那日,已过去了整整一月。

  这一月里,扶襄发现自己多了一项本事——

  发呆。

  所谓的发呆,是脑中空白无一物,却会定着目光对着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待醒觉后,一大段的时间已经逝去,却不知方才看了什么,又想了什么。

  这便是自云国返回后作下的毛病。

  思念么?并不。

  痛楚么?并不。

  发呆时的感觉,竟是毫无感觉。很奇怪的感觉,不是么?

  “阿襄,方才你不是有弹琴?我们几个还想站在门外听你弹完再进来,怎么突然就没了声音?”

  先是阿粤一蹦一跳地进了门,扶宁与扶岩趋步相随。

  她从琴前离座,“这时你们不该在宫里么?怎么过来了?”

  今日宫里有一场宴会,他们随师父进宫吃酒,按理到晚间才能见人。

  扶宁先倒了杯茶饮上一口,道:“如那种戴着面具说话的地方,咱们的师父最喜欢,将他老人家扔在那里就好,咱们才懒得多待。”

  扶岩深瞥了眼扶襄苍白的小脸,暗叹了口气,笑道:“阿宁这话倒说的妥帖,师父最是喜欢在热闹喧哗地方……”

  “卖弄风骚。”扶粤嘴快接话,不屑地撇撇小嘴道。“尤其是莫河城的中老美妇出没的地方,咱们的师父这风骚卖弄得最为卖力。”

  扶襄笑出声来。她自是晓得这三位同门特意赶回来只是为了陪她,她又何妨配合?至少能让这几个真正关怀自己的人心中宽慰些。

  “阿襄。”扶岩在她身边坐下,大掌抚她头顶,眼中心疼满满。“若不想笑,就不要勉qiáng。”

  “岩……”

  “如果需要陪伴,我们便在这边。如果想一个人静静呆着,也可以告诉我们。若是连在亲人面前还不能随兴而为,便枉负‘亲人’的这个‘亲’字了不是?”

  她颔首,弯唇浅笑,眼中波光柔溢,“我记得我们好久不曾下棋舞剑。”

  “好提议!”扶粤欢声大叫。“师父今早还说扶宁的武功又见长了,正好现下有机会,扶宁,你可怕与本姑娘比剑?”

  扶宁轻嗤,“怕,怕呢,是怕你不敢!”

  一对少女说打便打,已跳到院中对打起来,一妍丽,一娇媚,一huáng衣明艳,一绿裙曼妙,两人皆是绝色,打得煞是飘逸好看。

  扶襄、扶岩相视一笑,各持了黑白,设局对弈。

  “宫宴上,有大臣提到云国的左丘家与银川奢家有联姻意向。”

  她捏着白子的双指未有任何停顿,觑准一处空档落下。

  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叶国、原国都已向云国发了联姻国书,而这位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仍是左丘无俦。”

  “承让了。”她低笑,连吃三子。

  “当然,我们云国也不甘于落于人后,群臣皆力劝王上选一位容貌才qíng俱佳的公主攀结左丘府。”

  她目注棋局,好似兴味盎然,“我要赢了……”

  “阿襄。”扶岩沉唤。

  她手指一僵。

  “譬如有良医具知诸方药,自疾不能救。阿襄聪慧无比,却无法参透自身的迷障么?”扶岩嗓若三月柔风,徐徐拂过耳根。“无论左丘无俦如何英雄盖世,阿襄你仍是阿襄,你不是那些被父兄拱手送上的女子中的任何一个,那些女子能忍也必须忍的,你忍不下,也无须忍。”

  忍不下,也无须忍。将指尖中的白子重重落在对方阵营中的虚弱之点,她笑靥绽若chūn花,“阿岩,你输了。”

  扶襄四二、从此萧郎是路人(上)

  譬如有良医,具知诸方药,自疾不能救。

  譬如贫穷人,日夜数他宝,自无半钱分。

  面前的《华严经》卷,这两处为墨所勾,久久注视之下,看似又在发呆,竟是视之有物了。

  阿岩是个谨慎的人,今日是点拨,也是在提醒什么罢。虽然身处扶门,仍是鹦鹉前头不敢言,多少年来,这已成了他们如呼吸一般存在的习惯,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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