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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_镜中影【完结】(36)

  扶襄十六、挑灯看剑剑不语(上)

  听到“扶襄”这个名字时,竟没有想像中的恨怒。

  “倒是左丘家主高估了扶襄。”

  她是如此说过的罢?原来,自己竟连对那个小女子的心思也高估了么?在她做出那样的事后,在将这个人冰封在记忆死角恁多日,在听到了她的名字时,为何胸臆间竟没有滔天怒làng卷起?

  越国南疆,距此二百里。

  她在如此近的地方,玄风放蹄纵驰,或许不及半日

  这倒奇了,不及半日又如何?既然无恨无怒,难道还要去寻她不成?纵然对面相逢,她也只不过是一抹过眼云烟,了不起,会是沙场之敌……

  扶襄,你可有资格成为本王的敌人?你须明白,纵然你认为你曾打败本王,那场败绩也不足以让本王将你列入敌榜,倘使那场越国大捷当真出自你的手笔,或许……

  一念至此,他无声发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元帅一人独坐独笑,可是有什么喜事?”

  映进眼帘的那袭宝蓝袍衫竟是前所未有的碍事,左丘无俦眄向进帐者,冷道:“南苏家主还未回京?”

  南苏开满面纯真,一双俊眸恁是柔软多qíng,怯怯道:“南苏来这营中不过才有几日,元帅这么快便厌恶了人家不成?”

  “……”这厮诙谐狡赖不是一日,但这出却是头一回现,竟将堂堂安王爷三军大元帅左丘家主给寒住了。

  南苏开见状真个是前所未有的开怀,仰躺在帐下矮榻上,抚掌大笑道:“无俦也有结舌无语的时候呐,可晓得本家主的威力了?”

  “你的威力……”左丘无俦曲起食指以指节处轻挲下颌,悠闲声道:“不是帮着王上查看左丘家谋逆忤上的证迹么?”

  原、阙两国联手犯边,时辰赶得太巧,巧得王上疑窦丛生,于是在左丘元帅赶赴南疆之际,军中多了南苏开这位监军大人同行。个中,自有万分的微妙。

  南苏开乃世家家主,军中不能怠慢,而南苏家主此遭所负的王命,必定能使两位家主面面相对之际无法心无芥蒂,也必定令得两位家主身后的两大世家无法转向事外。军中微澜,朝堂波涛,云王这步棋,走得不弱。

  南苏开垮脸哀声道:“王命在身,身不由己,无俦该晓得南苏为何不愿做这劳什子的家主了。”

  左丘无俦眸内冷芒一现,“你想借这个机会卸了这家主的担子?”

  “这个机会不是天赐的机会么?你也动作了一阵子,如果南苏开在这个时候博一个督军不利的罪名,这家主的担子自有有心人抢了放在自个儿肩头不是?”

  “而如此,左丘与南苏两家便要打破假面和平,正趁了王意?”

  “正是。”南苏开愈想愈是完美,哗地打开折扇,风chuī发动,清闲自得。

  “你可否想到,若是由另一个人做南苏家主,若是这个人当真为王上所用与左丘家为敌,我会如何?”

  南苏开微微怔住,旋即又风流无限地笑开:“随你了。”

  左丘无俦掀了掀眼尾,颔颐道:“哪些便好。”

  “呃……”即将得偿所愿,南苏家主心qíng一派风光,拉起长长尾间沉吟了须臾,目内添了促狭谑意。“刚刚那个故事凑巧南苏也听到了哦,敢问那位扶参赞是何方高人?”

  ……

  元帅帐内振聋发聩的巨响,浊世翩翩的南苏家主抱头蹿出。

  未过几日,两大家主军中失和的密报呈至云王案头。

  扶襄十七、挑灯看剑剑不语(下)

  又是一个炎炎夏日。

  阿萨糙原一场大捷将蛮族主力彻底摧毁,之后二十日内,三五场零星小战,对阵的俱是些垂死挣扎的乌合之众。大捷一月后,蛮族仅剩的两家部落向越王递jiāo了降书,世世称臣,代代顺服。

  大军在乌苏城内整顿休养,只待肃清些许残余,即是得胜还朝之期。

  然而,这南疆的天气并未因捷报连连而有丝毫收敛,依旧骄阳如火,依旧的燠热难耐。

  庞三河粗中有细,怜惜扶襄女儿家身娇体弱,送她住到了当地的避暑胜地,位于乌苏城外的七里庄。

  七里庄终年林荫蔽日,山有飞瀑,地有流泉,有称“南疆绿洲”,住了两日后,扶襄认为自己已是乐不思蜀了。

  “扶姑娘,这林子太深,咱们还是回去罢。”

  “你在这边等着,我去去就回。”

  身后小婢虽呼喊阻止,阻不住伺候未久的扶姑娘寻幽探奇之心。

  所谓人间好时节,无外就是“chūn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清风冬有雪”而已。在炎日之下,有斯样暑意全消的来处,怎能轻易错过?

  顺着一泓清泉,密林逐渐稀疏,渐现一方碧蓝如茵的开阔地,立时,她如寻到宝般的开心低笑:在此小睡片刻,可谓人生极乐享受了罢。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chuī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确飞快,弓作霹雳弦惊……”

  溪水边,竟有人仰躺高咏。

  只不过,在这等清净自在地吟咏这等杀气凛冽的词句,还真是大煞风景。

  而同一时间,大煞风景者也发现了她这个闯入者。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那人瘦长身躯一跃而起,向她行来。

  “迫而察之,灼若鞭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姑娘,请问芳名?”

  她啼笑皆非。

  “没有名字么?”那人摸了摸头,似有不解。“在下为你起一个名字可好,看姑娘你肤若珍玉,瞳若秋水,就叫……”

  “扶襄。”

  “……嗯?”

  “我叫扶襄,阁下不必为小女子费心思量。”这位仁兄身躯单薄,斯文俊秀,衣着帽饰不落俗套,目光神qíng中却透出一股子童稚之气,若她不加以制止,兴许他当真会为她张落一个名字出来。

  那人眼睛倏然大瞠,指尖蓦地对准了她,吼道:“你是扶襄?那个把蛮族赶尽杀绝的扶襄?”

  “扶襄”如此知名么?她冁然,道:“两兵对阵,各为其主。”蛮族人连攻三城,屠杀民众难以计数,越王岂能容他们再立于世?

  那人摸了摸后脑,貌似颇为困扰,讷讷说:“我没有指责姑娘,只是姑娘为何不将蛮族的大都司留下?没了他,这世间便没有第二个人帮我读焚罗文了吧。”

  她眯眸。

  “在下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找大都司,如今他不在了,在下岂不是白白走了一遭?这……这要如何是好?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呐,姑娘,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她纤躯向后疾掠,避过突如其来的一击。

  “姑娘,你躲什么?”那人拧着眉气问。

  “你打我,希望我不躲?”

  “你误了我的事,我很是生气,看你生得好看,只打上一拳,便不气了不是?你这样躲,我更气,更气之下,一拳怕是不行了!”一话未落,那人攥掌成拳,又飞扑过来。

  扶襄心底微惊。这来者看似招式平常,步法无章,竟是粘缠诡奇得紧,纵然是引以为傲的轻功也一时不能助她脱身。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chuī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伴着对方这声声高诵,身形步法越发的如影随形,避之不去。她觅得了一线空隙,问:“你找大都司,仅是为了让他帮你读焚罗文?”

  “哇呀呀!”那人bào跳如雷。“你竟然用了一个‘仅’字!你可知正是因为这‘硕果仅存’的‘仅’字,我永远不知道老娘对我说些什么了……”

  “我识得焚罗文。”

  “我家老娘惟有我一个儿子,她撒手一去……”

  她好整以暇,耐心十足的:“我、识、得、焚、罗、文。”

  那人总归听清了,眼存狐疑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过,“你是怕挨我打诓我的罢?”

  “何妨一试?”

  “好,试便试,你且等着。”

  那人边掀开衣袖探囊取物,边欺近了过来,待扶襄警觉有异,已是晚了……

  异香盈鼻,地暗天昏。

  扶襄十七、锦缎软幕识轻尘(上)

  啼笑皆非。

  扶襄看着眼前男子,能述尽当下心qíng的,惟有这四个字。

  “冉公子,阁下以轻尘香将扶襄带到这里,只为了读一封信?”

  迷香袭鼻时,她以为自己长年捉雁一朝雁啄眼,遭了蛮族残余的暗算。醒来后,入眼的是缎帐丝幕,雕梁画栋,再转眸,两位遍身罗绮的垂髫少女温柔含笑,俯腰吁问可有不适。

  随之,她晓得了那人的身份,冉轻尘。居然是冉轻尘。

  在此乱世,闻名全国的除了军中神祇左丘无俦,及与之齐名的静王世子嵇释,还有三大公子。

  补之公子越补之,越国贞秀太后义子。

  暮瑛公子沈暮瑛,叶国和硕候爷长子。

  轻尘公子冉轻尘,原国王族旁系子弟。

  这一位,便是冉轻尘,传说中秀雅出尘惊才绝艳的轻尘公子。

  但见这位轻尘公子双手支颌,一双星眸忽忽闪闪,诚挚道:“正是为了读信。”

  “在林内溪边不能读?”

  “既然要劳动姑娘为在下做这等大事,当然要让姑娘舒适些。”

  “……”扶襄抚额。

  “请问姑娘此下可有时间为在下读信?”

  “……轻尘公子认为呢?”

  冉轻尘认真思忖了少许,道:“既然姑娘得暇,在下不胜感激,劳烦了。”

  “……”这个人,当真是与补之公子偕肩的三公子之一么?她睐向这人身侧的两位花样美婢,希望得到解答。

  两张俏脸不约而同地汗颜垂下:自家主子,着实无法令身为侍女的她们与有荣焉呢。

  扶襄忍俊不禁。

  因为大战已捷,因为面对的是一个虽然奇形怪状却无法让人生厌的人,处于此间的她,尽管不知向在何处,却将这趟意外之行当成了一场度假,惬意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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