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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_镜中影【完结】(56)

  “姑姑……”

  “站在姑侄的立场,我自然希望能够将你留在身边照顾,但作为左丘家的人,无法不心生警惕。辰儿明白么?”

  嵇辰嗫嚅:“辰儿不明白。”

  长庆公主长喟,“云、越开战,云王未将质女推上战场斩首祭旗,显然是另存考量。你身为质女,本该寸步不离风昌,若被人发现你来了这边,今时的左丘府未必能保住你,也未必能保住自己。”

  “……辰儿明白了。”质女生涯已有两载,自以为已阅尽人生这本厚典的百态,却原来,最残忍的一页远远未到,而到来时,是由自己的至亲绘就。

  侄女儿面若灰烬,长庆公主看得心尖泛疼,道:“辰儿也不必如此,姑姑定会设法保你……”

  嵇辰倏然抬首,“姑姑可否让辰儿拜会左丘家主?”

  “……为何?”

  “辰儿要与他谈个条件。”

  “说说看。”

  所幸,左丘家主今日心qíng不坏,左驭、左驶乐得打开家主院门,迎接不速之客。

  “你可以给本家主什么条件,用来jiāo换什么?”

  “扶襄的身世。”

  黑檀长椅上,左丘无倚兀自岿然不动,“扶襄”两字恍若未闻。

  孤立在厅堂正央的嵇辰挺直了身子,给自己注入了最后一丝信心,僵声道:“我以扶襄的身世,jiāo换左丘家主给嵇辰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三十一、各为其主莫沉吟(上)

  因战术之过,越国三万大军孤军深入,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云、越之战世所瞩目,此消息速传各国。

  越王的震怒不肖多说,其他翘首观望的各国当权者也不无失望。这其中,最形急于色的莫过阙国二公主,闻讯后,弃轿不用,驰马赶至郊外新军训练营地,找长姐共商国是。

  “姐姐别不言语,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上去再说。”大公主邀小妹共攀高山,低首攀至山頂,俯瞰山下新军子弟在原野间摸爬滚打,容色沉凝,喜怒难辨。

  一刻钟后,穣亘夕再度按擦不住,“姐……”

  穣常夕展顏一笑,语含促狭道:“亘夕急成这般模样,是把自己当真当成云国媳妇了罢?”

  “姐姐在转开话題?”穣亘夕心生疑窦。

  “你多心了。”穣常夕笑意微敛,“我只是在想如何保住他们。”

  “保住谁?他们?”长姐眸线所在是山下,她頗觉纳罕,“他们参伍为得就是沙场杀敌,姐姐想要保住他们?”

  穣常夕语声一冷:“他们的责任是为了保护阙国,而我们的责任是保护他们。”

  “他们是军人……”

  “军人橫尸沙场无可厚非,但须死得其所。任何qíng形之下,我都不会让自己的兵士儿郎充当他人地灰。”

  穣亘夕面颜僵窘,问:“姐姐是在暗指亘夕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国民生死么?”

  “你并不想嫁去越国,却想助越国击敗云国,为得仅仅是让左丘无俦看到你。亘夕,你在走一条险路。”

  “……姐姐少凭空猜测!”二公主花容怫然,悻悻道:“云国霸横多年,我们受过多少欺负?难道姐姐不想趁此机会让云国彻底失去翻身机会?”

  “云国如今的败退,无非是因为没有左丘无俦,左丘无俦随时可以复出,各国白白授人以柄……”

  又是左丘无俦!着实压抑不住,穰亘夕脱口而出:“左丘无俦既然这般神通广大,姐姐为何会放掉他?”

  穣常夕稍愣。

  “姐姐虽然没有告诉我,但左丘无俦现身阙国的事,我仍然没有漏听。亘夕不解得是,姐姐怎么会错失了这天賜的良机?”

  “你所说良机,是指杀掉左丘无俦?”

  “亘夕……”穣常夕摇首,噱笑不止,“如果可以,我为何不杀?你没有想过么?左丘无俦jīng谋善虑,你道他之所以敢独身出现在我面前,依凭得仅是艺高人胆大?”

  “那……”

  “他出现之时,也是父王陪姜妃出城行猎的日子,他的手下易妆成宫中侍卫,离父王不过几步之遥。”

  穣亘夕呆若木jī。

  “几年前,他带我到叶国救人,叶国仆she大夫是他故友,他挟其援手,用得就是这个法子。他如法pào制,你认为我可有任何冒险的机会?”

  “这个人……好是yīn险卑鄙……”穣亘夕嚅嚅低骂。

  “至于你还未出口的出兵助越提议,我可以告诉你,越国可以置他们的公主于不顾,我们却不能置我们的姑母于死地。姑母为了你我,为了阙国,甘愿为质多年,换得我们姐妹的平安,没有办法接姑姑回来颐养天年已是不孝,若再陷她于险境,你我于心何安?”

  穣亘夕受挫良深,表qíng空白,眼神空茫了,全凭直觉随口言道:“儿女qíng长,英雄气短,这不像姐姐。”

  “是。”穣常夕眉梢傲扬,“至要的一点,当前并非是给云国致命一击的最佳机会。”

  三十一、各为其主莫沉吟(下)

  琢国。枫月城。

  云、越战事狡着,原王冉悫一度曾生起援兵越国的心思,却因朝中文武的赞同之声戛然而止,深思熟虑之后,召驻守边关的郎家人回朝。

  冉悫与郎琐爲少年至jiāo,成年后虽一为君一为臣,再无了先前饮酒和歌击瓮叩击的肆兴时光,但信任仍在,俦重不减,有关举国前途时刻,惟一能将心头疑虑jiāo付的,非这位良臣挚友莫属。

  “云王将左丘氏逐出军政,到底是君臣反目,还是另有文章,朕不得而知,朕可以断定得是,朕的那些向来畏战怯兵的朝中老臣们如今群声附和,必定是拿了越国人不少的好处。”每念至此,冉悫心海内席卷恨怒làng涛,隐隐还涌动着对这个腐朽朝堂无力回天的悲凉浅cháo,“朕的朝堂已然腐朽至斯,郎卿还想誓死护卫这个国家么?”

  郎硕朗笑,“王上何必和那些命不久矣的老朽计较?云、越之战愈演愈烈,无论谁是最后胜方,都不会是战争的终结者。这场战争已然勾起了太多人的好心,只怕各国混战的局面又要开始了。”

  “郎卿有何妙策?”

  “当务之急是使我原国不受战火殃及,长远之计则是在这场战争决出胜者的那刻迅即发兵,趁其久战疲惫之际占取先机,称霸各国。”

  冉悫看着这位臣子豪志勃发,心中大为宽慰,欣然走下玉阶,与挚友平视而立,道:“这么说,郎卿已有了详尽的计划?”

  “联合阙国,施恩叶国,使这两国皆不涉云、越之战,直待两国决出胜负,三国共伐胜者,及至之后谁能成为新的霸主,端看哪一方做足了这份准备。”

  “未雨绸璆,其当如是。”冉憑直觉jīng神振奋,心qíng焕然一新,“郎卿这席话让眹第一次觉得朕不是坐在王位上受堂前那些老臣cao纵的愧儡,天佑原国,得郎卿佐护。”

  “王上过奖……”

  “不过……”原王陛下微眯了眸,将挚友从头到脚扫过一遍,“朕以为郎卿的谋略只在战场,今日却教朕耳目一新,不知郎卿几时对政局也有了如此通透jīng辟的掌握?”

  郎硕半垂首道:“不瞒王上,微臣的确是得了高人指教。”

  原王大喜,"何方高人?”

  “微臣应了这位朋友不将其推到幕前,请王上体谅。”

  “如此么?”冉悫点头,洒脱莞尔,“诺出必践,无可厚非,朕不bī郎卿。无论如何,先替朕谢过你的这位朋友,但愿有一日可有缘得见。”

  “微臣谢王上体谅。”

  离宫回府,郎硕健阔脚步直奔后院,踏进一片葳蕤翠竹密林内,深处有屋,屋中有人,債影婀娜,幽香淡淡,灯下琴前,闲趣盎然。

  郎将军站在门前,问:“还没有安歇么?”

  若有若无微若叹息的琴声停在指间,琴前人回眸,“郎将军能在此时赶来,应是断定我没有安歇罢?”

  郎硕黝黑面孔透出些许赧意,“是郎某鲁莽。一时迫不及待。”

  “云王陛下认同了?”

  “对!”郎硕目光炯烁兴奋,“王上好久不曾开怀一笑,郎某多谢扶姑娘!”

  “郎将军客气,你给了扶襄一个容身之处,权当赁资罢。”

  “以姑娘的才华,完全不必如何委屈,我云国王上主张新政,不拘俗礼,姑娘如若愿意,郎某将姑娘推荐给王上,必能一展所长……”

  “不。”扶襄缓摇螓首,“你们各为其主,责无旁贷。扶襄作为一个局外人,本该观棋不语,然郎将军义薄云天,扶襄聊作报答,别无其它。”

  “好,扶姑娘只管在此安心居住,郎某尊重姑娘意愿,绝不将你曝于人前。”

  “扶襄谢过。”乱世烽燹,巢覆无完卵,为维持仅余的尊严,又踏飘泊长途,扶襄啊扶襄,但愿你从未后悔,从未迷惘。

  三十二、君友臣恭耐人寻(上)

  长庆公主担心的事qíng发生了。

  战争进行的第六个月,八月节来临的前夕,云王兵马包围了左丘故园。

  其时,左丘无俦并不在府中。

  哨卫出身的左风在重兵围府前嗅到了异常气息,以一双飞毛腿跑去启夏山间,向主子通报府中突变。

  “重兵围府?什么罪名?”左丘二少煞是好奇,死皮赖脸随兄长到山间小筑小住几日,不想来此cha曲。

  “属下不知。”察觉事qíng有异时即望风而遁,哪有闲暇听闻领头将领宣读罪名?

  “应该是私通隐匿越国质女,形同谋逆。”左丘无俦道。

  “那个嵇辰不是已经打发走了?”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对呢。”左丘二少大摇其头,不通,不通,实在不通。“这兔死狗烹的事不是都要等到尘埃落地?咱们的王上现在正忙着和越国打架,怎还有这份心思?这个时候灭了左丘家,于他可有半处的好处?”

  “筹码罢了。”左丘无俦彼挂整齐,跃上马鞍,“走罢,让我们如王上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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