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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_镜中影【完结】(56)

  “让娘看看。”阳老夫人牵着儿媳素腕,上下打量,满意颔首。“好,这身衣裳,有正室夫人的华贵端庄,又没有抢去两个新人的喜气,恋儿,你真是个贴心人儿。”

  “娘......”

  “走罢,新人到了,你这个当姐姐的理所应当的要受她们一拜,吃她们一碗敬茶的。”

  “娘.....”

  “你们还不过来搀着夫人?敢qíng是想挨板子不成?”

  “娘.....”她想说,她不想去,不想到前堂受新人一拜,更不想受那些有同qíng有讥讽有探究的眼光,不想啊。可是,她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出现的,还要带着笑含着祝福出现,若不然,若不然.....

  若不然又如何呢?她为何一定要出现?她不想去,不想去,为何要去?她——

  “夫人!”

  “啊,夫人吐血了!”

  吐血了很好,吐血了,就不用去了。吐血了,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真好。

  她想笑,虽不知有无笑成,却能如愿睡去。睡了,便不必再到自己丈夫的花堂,亲眼睹他与新人行礼......

  七十八前缘(二)

  “侯爷,您正值喜期,学生不知有些话能不能讲?”

  “什么话能讲不能讲?你是大夫,诊完了当然要如实叙述病人病qíng!”

  “那学生直言了。夫人原本即因屡次失妊伤及了身体根本,那一口血更使元气大伤,若不能就此好好调理,固本培元,恐怕夫人.....”

  “说!”

  “活不过三旬。”

  三旬......她今年二十五岁,只有五年了么?好.....久。这五年,她要如何熬过?如同每一个侯门怨妇那般的熬么?

  “恋儿!”眼睛不曾离开过妻子小脸一瞬的男人发现了她睫毛颤动,上前拥她入怀,“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男人的声在颤,臂在栗。她紧抿唇瓣,忍住了涌到唇边的咽泣。她爱这个男人,很爱很爱。若不是那么爱,便不会那么痛。若不是那么爱,她也一定能如每个有度量有胸怀的正室般,笑待同侍丈夫的女子,博取贤惠名声。

  “侯爷,学生下去写方子,告退了。”

  她张开眼,突想叫住那个佝着身子退出的大夫。她想叫他不必忙了,有药又如何?连她破败的身子也未必能医了,遑论这个身子里还有一颗将死之心?

  “我没有把恺弟的喜事给误了罢?”她不能叫住大夫,只得问他。

  “别说这样的话!”他蹙着眉,唇微微噘起,这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形同撒娇的表qíng。“你不舒服,为何不早告诉我,我可以把婚期推延,省得让那些杂声扰了你。”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如此。再说,婚期再如何,不也早晚要有这一回么?”

  “恋儿,你....”他抬起妻子小颌,湛眸在丽颜上一寸寸扫过,“你怪我了么?怨我了么?恋儿,我.......”

  她莞尔,拿指尖点着他的颊,“我若一点也不怪不怨,你会生气的罢?”

  “恋儿,她们只是代你生个孩子.....”

  “你这样说,对是因为真心爱你才嫁你的她们,好不公平。”她平心而论,尽管酸楚疼痛,但她无法怪那两个要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她知道。她当初要说声不喜欢,他不会让她们进门,然而没有她们,还会有别人。“好好待她们罢,她们既嫁进门来,便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待她们好,她们会快乐,你身边才有快乐.....”

  “要我待她们好,恋儿你便要好,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好好的养好身子。”

  她咬住了唇。这个恺弟,怎能让她好好的看他对他的侧室们好?这个恺弟,他是不是有时忘了他是她的丈夫,不是弟弟?

  “恺弟,若有来生,我好希望,我的丈夫比我大六岁,而不是我大丈夫六岁.....”

  “你说什么?恋儿,你胡说什么?你......”他目间骤然染上两抹狂乱,在对视上她清清盈盈的水眸时,又乍回平静,颔首,“好,下辈子,换我大你六岁。”

  她低眉,将无奈咽回腹中。

  “恋儿,我一定会医好你的,我会广招天下名医,让你陪我到天长地久!”大夫的话,让他惊惧莫名。但,他不能害怕,更不能就此悲颓,他要找到这天底下所有能起死回生的大夫救回妻子,他绝不让她活不过三旬,绝不!

  她好希望他不是那么爱她。因她的吐血晕厥,他抛下一切跑来守着她,误了他与新人的dòng房之夜。但她宁肯他没有来,没有误。至少在那时,她无知无觉,无从体会。

  不像此际,她躺在有暖体之效的红玉榻上,却满身的霜寒,满心的冰冷。她的夫君,如今是在亲吻新人如花的红唇,还是抚摸新人如玉的娇躯?是在柔qíng万斛的轻怜蜜哄,还是狂风bào雨般的热qíng万丈?是用他的唇,用他的手,用他.....

  不不不,她不要想,不能想,再想下去,她又要涌出心口血!再想下去,她会滋生出一腔的怨恨!再想下去,她明日如何面对恺弟?

  照大夫所说,她所剩时日已然无多,她不能让自己活在心的地狱里,让妒恨啃噬去心地间的善良之种,她更不能任哀怨主宰自己的剩余人生。唯如此,待他日到了huáng泉,方不会悔之为人,方不会因为妒恨哀怨累及来世。

  可是,好难。

  当翌日,两个新人前来向自己请安行礼,注视着那两张美丽脸面初为人妇的红晕,那两双秋波里的脉脉qíng愫,那两张嘴边上的含蓄羞笑,在在皆在提醒她,自己的夫君,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男人无视自己两个新娶侧室在场,甫进室便抱住她,举着手中物献宝,“恋儿你看,这两个紫玉手镯正好与你的颈串相配,是我前些天从一个古董商人手里买来的,我为你戴上。”

  夫君在讨好她。但,她要他的讨好做什么?

  “给两个妹妹罢。”她嫣然道,“两个妹妹年轻,肤质好,比我更衬它们。”

  她的夫君不悦蹙眉,“给她们做什么?给恋儿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别人?”

  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出去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呢?她摇首,蜷回两腕不让他佩戴,“给两个妹妹罢,不然你就收着,反正我是不能要的。”

  “恋儿,你.....”他面色一白。

  唉。她弯唇而笑,“你这样瞪我做什么?我只是想疼两个妹妹,不成么?好,你想给,就给罢。”

  他这才展颜,欣然将两只镯子套上她脂玉皓腕。但那物什只在腕上停留不到眨眼功夫,便被她褪下,并一手一个置到两个新人手里,“两个妹妹,这是姐姐的心意,不能不收。我身子不好,以后夫君就请你们多多侍候了。”

  她与两个新人执腕谈笑着,尽管他面色黑沉,也不去睬。

  就这样,撑着一个正室夫人的贤良淑德,她与两位侧室相处平安地过了一日又一日。表面看去,妻贤妾恭,和乐融融,夫君的友人称羡,公婆则jiāo口称赞。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大嫂来探望她时,也不无诧异。

  “大嫂还以为....却不曾想到,你竟有如此容人之量。这样也好,至少让自己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唉。”

  母亲早逝,长嫂如母。她倚在大嫂怀里,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觉得这人生了无生趣。”

  大嫂大急,“什么叫了无生趣?你不要胡说!大嫂看得出来,妹夫依然爱你不减,对你甚至比从前更好。你也依然爱他,不是么?”

  “是,我依然爱他,很爱,只是.....”

  “只是什么?大嫂问得心惊胆颤。”

  “有爱,无恋了。”爱依在,恋已逝,对他,对这人世,她再无恋意。她将所有补药尽付窗前芭蕉,把所有药丸尽掷后园枯井,她在耗,也在等,耗尽所有元气jīng髓,等大限之日的来临。那个大夫说她不过三十时,语气充满惋惜,她也惋惜,惋惜为何还要等到三十?如今只过了半年,她已然每日每时都如活在针尖刀锋,每一步,都是钻心剜腹般的疼.....

  那些药汤药丸没有白扔,她的病真如山般压来。又过三个月后的一次游园,前一刻还在与两个新妇赏花品糙,下一刻,她便直冲冲倒在了百花丛中。不明究里的夫君到后出手即给了离她最近的新妇一个耳光。那位怀着七月多身孕的侯府侧夫人,因那一耳光早产,生下了昌阳侯府的长孙。

  娃儿经过了御医连续十几日的施救,方保住一条小生命。

  她在chuáng上躺了三个多月后,药石罔效,油尽灯枯.....

  七十九夜闯

  有诗云: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界无真意,自古人间多qíng痴。

  又有人道:前世梦将醒,尘烟了无痕。何将悲喜事,封念成烟云。

  在那些人,那些事里,她如一只被折了一翼的蝶,挣飞不起,只得落在繁华的蕊刺之上,遍体伤痕,血ròu模糊,直至失去最后气力。

  难怪,奈何桥头的孟婆要让每一个新生客喝下那碗汤水。若把前世的记忆带到来生,不管皮相如何焕然一新,灵魂依旧腐重老旧,便失去了重生为人的意义。

  神仙都将凡人的生老病死称为轮回之苦,苦得又是谁呢?那些拥有千年万载记忆和不老身躯的神仙,又真正快乐了么?

  “恋儿。”门弦低响,步声稳缓。

  她抬眸,看见了这个从被释放的记忆里走出来的男人,她前生的丈夫。只是,在回忆里,他尚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武少年。一转眼,岁月微上眼角,唇线变得峻刻,一个举止成稳、目光沉定的成熟男子翩然而至。

  “恋儿.....”阳恺抬手,想要触碰她挡在眼前的发丝。她的容貌已经完全改变,但那双洁睁瞳光依然属于妻子,他最爱的恋儿。

  她侧首,避开那只来自前世的掌,道:“我想,我家相公不会喜欢你触碰他的妻子。”

  阳恺面色先因手掌的落空而微僵,旋即,唇角便勾起宠溺的笑,“恋儿是我的妻子。”

  “是,她是您的妻子,而民妇不是她。”chūn眠站起身,向侧边行了几步,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民妇姓chūn,名眠,夫家姓元。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会坏了民妇的名节,请侯爷容民妇告辞,让我们夫妻团聚。”

  “恋儿,你的眼神已经改变了,你已然记起了我,记起了我们的恩爱往事,你又何必故意拿这些话来惹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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