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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运_镜中影【完结】(3)

  斯年chūn时,苑州城书香百年的名门苏家次女嫁入镇南大将军府,英雄美人,一时传为佳话。

  第二章

  三月枝头芳菲浓,四月花重锦官城,五月芳菲将尽去,六月又见满城chūn。

  苑城地处皇朝南土,四季如一季,水绕全城,花开满地,红肥翠秾,山明水秀。也正因这一方水土风流,养就出了一方风流人物。城街之上,三步可见书肆,五步可见学堂;城人之员,童者开口能诵,长者开口能吟。因之,自古便有“苑城学子天下魁”美誉。仅在本朝,便有三位尚书、两位大学士,可谓盛名久负。而盛名之下,又有两大书香世家为个中翘楚,苏、尚两门各属其一。

  苏晟少年便负绝学,才名冠绝天下,奉旨主撰当朝第一大书《天启典籍》,二十二载始得大成之后,告老辞官,携妻女还归故里。尚家主事尚博渊早年亦曾致仕为官,因不堪朝中朋党之争,急流勇退,回乡经营家传书局。苏、尚两家的亲事,缘起在朝同侪时期,其时二人因同乡之谊走动颇近,兴致所来便为年纪尚幼的一对儿女订下了百年之约。苏晟初归乡里之际,原以为尚家不日便会前来议谈两家儿女完婚事宜,不想一年过了一年,三年光yīn逝去,仍未见尚家有动作来,并有言风传,尚家公子仪表出众,才华横溢,养就了眼高过顶,看不上寻常庸脂俗粉,与苏家这门亲事,怕是要断了。

  “冠文,你可曾见过那位苏家小姐?”

  尚博渊何曾不想遵遁两家承诺过府迎娶苏家女儿?奈何独子尚冠文天xing桀骜不驯,对他这位为人父的虽不乏孝道敬重,但绝非言听计从,为了与苏家婚事,他软硬兼施,百般施法,总难如愿。这一日,听闻苏家次女出闺之讯,更觉愧疚难当,踏进家门第一桩事便是将独子传进书房,当口直问。

  “不曾。”尚冠文道。这尚家公子年臻双十,丰身玉硕,神采照人,六岁能诗,七岁成文,已是解元、会元双元在握,只待大考之年来临,圆一个三元及第。

  “既未见过苏家小姐,你凭何断定苏家小姐非你所中意之人?”尚博渊目注此子,心头既爱且恨,想来这世间事难得圆满无缺,美中不足当属人生常态。

  尚冠文睹父亲神色,不由失笑,“爹又在怪冠文让您失信于故人了罢?冠文不是对爹说过,待书院结了本期课业,冠文得了闲暇,便登苏府登门请罪,退了亲事?到时,冠文定会将所有过错尽揽己身,不教爹从中为难就是。”

  尚博渊气极拍案,“你以为单凭你两三句话,便能让为父脱了这个失信寡诺的名声?论名望,论才学,你苏家伯父远高于为父,得他调教的女儿,必然是兰心慧质,足以与你匹配。你不满苏家小姐,又到底想找个怎样人家的女儿?”

  “有关于此,冠文也早已向爹禀明心迹。冠文不羡举案齐眉,不慕相敬如宾,只求相伴左右者与冠文心魂相契,相濡以沫。若只为寻一个出身不俗教养良好的寻常闺阁女子,这苑州城内多不胜数,冠文又何必等到今日?至于那位从未谋面的苏家小姐,若她但有些许不同寻常之处,又怎会在归乡三年间毫无声名?冠文实在不能容忍自己己与一个平凡庸碌的女子共度一生,请爹体谅。”

  尚博渊闻此言,yù怒yù斥,又深悉自家这逆子能言善辩,理论起来亦难称心如愿,遂冷声道:“孽子既然愿意亲自登门向你苏家伯父请罪,何必向后拖延?为父既是书院山长,便准你几日假期,你好生谋划一番,务必消了你苏家伯父的怒气,让为父不至于今生无颜相见老友,否则,为父当真要请出家法来惩办你这孽子了,下去罢!”

  父亲这番通谍,尚冠文自不能轻忽以对,告退过后,沿长廊缓步行走,构思应对的法子,反复无果之后,忖着临渊羡鱼不若退而结网,与其在此苦思冥想,索xing直登苏家坦陈退亲之意,俯首任之打骂就是。

  念此,他立即命管家挑了几样拜客的贵重礼品,换了衣冠,乘车前往。虽然从不曾登苏家之门,但苏府所在之处,他已自奉苏晟为神祗般的诸同窗口中听得耳熟能详。

  “公子,前面像是有人起了口角,把路堵了。”穿街过巷,本是平稳前驶的双轮厢车缓缓止住,车夫道。

  尚冠文只是掀开车前垂幕,出车来看个究竟。原来是两个一南一北对道而行的推车摊贩擦身之际车上货物勾连碰蹭,让两家货物俱洒了满地,时下正为谁是谁非争执难下。

  生于锦绣之家的尚冠文生来最是厌烦这等市井喧嚣,遂命车夫绕道避行,忽听得那厢有人道:“你们两个不解事的能不能缓缓时候再吵?没瞅见苏大学士府的车为着你们这事被挡在那边了。车上坐着的兴许就是苏大学士,让他老人家见了,怎么看待咱们这故乡人?”

  “车上坐着的不是咱们老爷,是咱们家小姐。”两个圆髻垂髫、huáng褙绿裙的俏丽丫头各自跳下车来,脆声声道。

  尚冠文听着那声“小姐”,心中不免一动,有意无意便向停在路边的厢车多投去几眼:苏府二小姐已于月前出阁,车中那位当应是与自己有姻亲之约的苏府长女了。

  “咱们家小姐方才在车上已经听得仔细,小姐说,既然二位都认定了损失得是自个儿,便宜得是对方,不如就把货物互相换了,都将损失给了对方,自个儿占个便宜,如何?”圆脸黑眸、酒涡喜人的丫头笑盈盈道。

  尚冠文微怔,继而失笑:这法子用在此处,当真是妥当极了呢。

  “怎么,二位大哥不认同么?还是二位大哥认定了在这边吵吵闹闹比养家糊口来得重要,一定要吵到日落西山,让一天的时光白白过了比较过瘾?”鹅蛋脸儿、杏核眼儿的丫头两手支腰,脖颈高扬,声量放高,那表qíng那姿态,似是那二位若继续吵嚷下去,她不介意加入。

  第三章

  经两个俏丫头这般一番活灵活现的演绎,围观者的好事之心被挑起,纷声附和规劝起来,两个摊贩原本就看着日头渐高而心内焦急,拗着不走无非是为了几两面子,眼下听着诸人言语,也就顺势下坡,彼此抛了几句狠话,各奔前程去了。

  “小姐,人散了。”两丫头出师得利,喜孜孜回到车前,一个以手拂开了车帘,一个探进了头去邀功。“芳蕴、芳涵做得还好罢?”

  车中人坐在车厢里侧,外人不宜得见,尚冠文也无意窥测闺容,偏偏,机缘巧合,一丫头上车之际坐得不稳,眼看就要跌翻下来,车中探出一只素手将之拉住,随之,一张肤若白玉、眸若晨星的芙蓉面乍现,又随着素缎车帘的垂落,消失于人前。

  “原来,苏家的大小姐还是个大美人呐。”路人中,有人不意得瞥娇容,不由赞叹。

  另有人窃声道:“你说这苏小姐人生得好,家世也好,那尚家公子是在挑剔什么?”

  尚家公子又在挑剔什么?这话,此下正是尚家公子扪心自问的。

  适才间的惊鸿一瞥,刹那间宛若时光溯转,他走回至前生的某一刻某一瞬,与佳人四目相逢,qíng许一生;又甚或,那抹芳影,那双美目,曾在梦中得见?才让他仅是一眼,便牵扯得心弦大乱……

  “公子,上路么?”车夫问。

  “上路……”他心念痴痴,喃喃自语,目光呆呆追寻着那辆载了佳人远去的车轿,双腿迈开,就要追上前去。

  “公子,您不是要去苏家?”

  车夫的话,令他如梦初醒:对呢,此行便是向苏家去的。倏然间,他兴致高昂,甩手掀开儒袍下摆,翻身上得车去,盎然道:“尚大,驾车快行,本公子要速速到岳父面前负荆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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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圆窗之外,夜凉如水,一树海棠红艳吐芳,幽香随风入窗。每值此时,婉潆最喜在沐浴更衣过后,曳衣披发,倚窗而坐,执卷夜读。今日,却被芳蕴由前院带来的消息扰了这份雅兴。

  “尚家人来了,不是退亲,而是催婚?”

  “奴婢听着前面的人委实是这样说的。”

  “或许是你们一厢qíng愿了罢。”婉潆莞尔。“尚家恁多年来将婚期一拖再拖,怎会在今日便催起婚来?”

  “小姐,千真万确呢。”芳涵捧了兰花薰过的衣裙掀帘步入,接过了话端。“奴婢刚刚和冉香分开,她说今儿个登门的是尚家姑爷,登门来是为了两桩事,一是向老爷夫人请罪,因着忙于课业,疏漏了终事大事,误了小姐青chūn;二是议定完婚日期,以早日成就两家的秦晋之好。冉香其时就在老夫人身边侍奉,定然是错不了的。”

  婉潆秀眉微颦,沉吟不语。

  芳涵睨睐着主子神色,问:“小姐不高兴?小姐是怕那尚家姑爷是个不济事的庸碌俗人么?听冉香说,那尚家姑爷模样生得极好,谈吐也优雅得体,和小姐站在一起,必定是天生的一对呢。”

  芳蕴拿指尖捅了捅这个最爱将芝麻说成西瓜的双生姐姐,“你又在添枝加叶了是不是?那尚家姑爷若真是那样的好,也不会放出什么看不上我们家小姐的话,让老爷夫人这些年来受尽了风言风语,凭这一点,他就配不上小姐。”

  芳涵当即反口相讥,“你怎就能断定那些话是尚家姑爷放出来的?指不定就是那些闲来无事就爱背后编排人的闲人们……”

  “莫为那些无从考证的事争辩。”婉潆出声。“芳涵,你可知老爷、夫人是如何答复尚家人的?”

  “冉香说,老爷、夫人没有当即允准,只是以话儿暂时打发了尚家姑爷走,但在尚家姑爷走后,老爷、夫人很是欢喜呢。”

  婉潆覆眸,默然。

  对于成婚,她从来没有过想望,尚家的迟迟不娶正中她下怀,只想着以自己的xing子,未必能够低眉顺目的相夫教子,反不如终生侍奉在膝前无子的双亲跟前,直至终老。而今想来,自己未免自私了,若她始终年长未嫁,必成双亲的心病罢。

  “冉香这晚怎么还来了?”

  “大小姐睡下了么?”正自心思百转,窗外廊下传来低低话声。

  “芳涵,夫人让我来看看,若大小姐睡下了,就请明日一早过去,若还没睡,夫人请大小姐这时去一趟,有天大的喜事紧着要和小姐说呢。”

  唉。她暗暗叹了一声,想来躲不过了。“冉香去回夫人,我随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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