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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_镜中影【完结+番外】(20)

  因为那一拨追兵殁去,这一回,后续追兵到达间隔的时间拉长。但仍是追了上来。

  清醒时的小海,不可能再杀人,要一个生命消失的过程,太恐怖……

  如此,疲于奔命中,我跳亡的脚步迈出了巫界。

  ……

  巫界并不是如外界所传,属于巫族一族的界域。它由许多族群组成并共同拥有。外界的人除非误打误撞,否则很难找到进入巫界的路。而巫界的人想要离开,却并不难,所以,巫界人了解外界,而外界人并不真正了解巫界。我对外界的了解,来自曾在年轻时到过外界的冯婆婆,还有那个“怪客”。

  离开了巫界,逃亡并没有终止,流在小海周身的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巫界人与外界人一般,都有yù望,只不过他们汲汲追求的,非名非利非功非禄,而是长生不老。各族的大巫师藉用超乎寻常的巫术,多可年逾数百,算得上岁龄长生,却无法容颜不老。我的族人在以小海的血喂食天女之时,无意之下,一滴垂落到枯gān花糙,一夜之后花糙枝叶重生,唯恐巧合,之后又有几番试验……于是,小海十四岁生日时,他们要抽四成鲜血……

  小臭冰躲在桌底,亲眼目睹了巫师带领下族人的试验,亲耳听到了族人的打算:每次多抽一成,分食诸人,年年如此,利飨全族。

  小臭冰爬上山来,捎来了这个消息。而此前,我已被另一个真相敲击得七零八落。

  所以,小海才会逃。尽管被自由召唤诱惑多年,但如果不是到了不得不走,小海不会有真正逃离的勇气,毕竟,离开族人,即意味着永远的流làng。

  计划了半年之后,我们带着与小海同一个目的出生却因血无用处被当成抹布一般甩来甩去的小臭冰,在为天女献血的前夕,逃了。流làng既然开始,便意味着永不回头。

  我在不属于巫界的地方奔走,日升日落了五六回,密集的村镇和太多的人出现时,小海再度失措。不管是巫山,还是巫山之下,都没有恁多的人啊。

  婆婆,我该怎么办?好多人好多人,沧海从来没有见着那么多人……

  不怕,沧海,我的孩子,这个地方不是巫界,越往前走,人口会越来越密集,你要学着习惯。

  可是,他们每个人都盯着我看,难道他们也是要沧海的血?

  那是因为我的沧海长得太美,你在找个无人的地方,动用你的能力让自己变得寻常,再去感受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向他买一套当地人的衣服,不要再用巫语说话,要学习他们的语言,这对你并不难。

  可是,婆婆……

  不要怕,勇敢走出去,我的沧海是最坚qiáng的孩子。

  ……

  沧海是最坚qiáng的孩子,冰样易碎的沧海变成了杂糙般的小海,在别人陌生的眼光里,学会了自若面对,从容生活。

  纵算如此,追兵仍然未绝。我混迹在人海中赶路,料得以他们的修为,无法窥测小海的气息。预料的确未错,却也因此惹来追赶者的杀意。他们拿着沧海的画像在人群聚集处询问,次次的劳而无功,徒力往返,激怒了为首者,一声令下,有人举刀在无辜人群中展开杀戮。

  我未能在他们举刀之前救下人命,只能在血未冷前为因我枉死的人恢复生迹。不肖多说,小海的行迹亦随之bào露,弱点更示之于人。追赶者又哪是会放过的呢?对无辜人群的杀戮更形疯狂,而沧海为救愈死者耗尽泰半力量时,便无法再维持小海的形容。就这般追追赶赶,逃亡似乎没有尽头,疲弱的心灵一度想要放弃追求自由的渴盼,回到巫山那个牢笼。但,终究是没有放弃。

  既不放弃,就不能继续受制于人,我暂停了脚步,做下打算:收去所有追赶者的智慧,以此为代价惩罚这些嗜血的巫界人。而恰在这时,另一个逃亡者,yīn错阳差地闯进了小海的行程……

  第二十八章

  我穿着那身从一位憨实樵夫手里买来的男装,走进一个路边的小饭铺,以两个铜板要了一个馒头一碗茶,想着是吞咽后便布下行迹,在镇子前方的树林等追兵来临。他,秋长风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逃亡中的人,对外部的异常自是格外敏察,秋长风就坐在我的隔座,虽是一袭普通长衫,仍颀傲而高贵,在庸碌平俗的人群中,如一只云中鹤般招惹眼目。但我会看他,只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血ròu腐锈的腥气。瞥过之后,忍不住又多望去一眼,却正撞上他冷如寒潭的墨绿色瞳眸。许久之后我才晓得,他的瞳愈绿,心愈怒。没有人在逃亡中会有好心qíng,是以,他整对眸子俱成了墨绿之色。

  秋长风的视线在我脸上定定冷凝了近一刻钟之久,许是确定了我对他无害,向店家要来了外带的馒头和牛ròu便上路去了。我下意识向他修长背影投去一睐,心思便全副回到了可能将至的耗斗上。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纵是再奇特,也不必花费太多注意。

  但当我按设定好的计划,赶至镇前密林并转步其内选择最佳场地时,与闭目调息的他正打个照面。我眼尚未及眨,一把剑便抵上了我的颈喉:“你跟踪我?”

  “不是。”

  “那你为何随我而来。”

  “巧合。”

  “你到此何事?”

  “约人见面。”

  “这地处如此偏僻,你约人在此见面?”

  “对。”

  “离开这里。”

  “好。”

  既然此处有人,我便无法施展,也只有离开。我一迳掉步向外,他再度矮身盘膝,原本,又是一场陌路人的擦肩而过——

  “沧海在这里,拿下她!”

  “秋长风在里边,杀!”

  两拨人马,两种语言,几乎同一时刻如làng般卷入林子。我才举了一指,一汩热漆漆的液体已甩上脸来,一股呛锈的腥臭登时灌入鼻腔,这是……血!而且,只是开始的血……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的杀人。近一年内,我亲眼见过苍天屡屡击退潜上巫山来抢天女药人的异族人,他武功深不可测,所来人中,没有一个会敌得过他无处不在的无影剑。但他只伤人不亡命,纵算因此使人有恃无恐,来者愈众,他仍率族人次次将犯山者击溃。

  可是,看过那么多次的厮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对垒。我无法评断出眼前这人与苍天的武功孰高孰低,但可以断定,他比苍天会杀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回旋,没有丝毫附加的花式,他出剑只为取命,一剑一腔血,一剑一颗头,他所行经之处,尸首如树桩般倒下,但他的剑,索人魂魄依旧……

  我在初时的震愕过后,蓦然想起这些追兵中,尚有为我而来的巫界人。“你……”我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人,依稀听得路人曾对身旁人——“大侠,这些人里……”

  “闭嘴!”他回头吼过一声,剑已将趁隙扑来的一人的腰腹刺穿。

  他回过头时,我着实吓住了。那双眼,泛着幽绿寒芒,竟如住在巫山西端的那只爱咆哮的恚shòu!

  我掩住嘴,怔在原地,愣愣睹他玩着他的杀人游戏,他身上应该也有伤的,却全然不顾,每个向他举起刀剑的人,没有人能活着从他剑下脱出身去,不知过去多久,他所立之处,只剩他一个人了。

  “你还在这里,是想死么?”

  “不。”我摇头,望着他向我步步行来,“你为何杀人?”

  “因为不想被杀。”

  “杀人有趣么?”

  “比被杀有趣。”他到我近前并没有停顿,擦过我身旁径自前行,“你对我没有杀意,这一回我可不杀你。不想被杀,别让我再见到你。”

  ……

  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再与他有重新遭逢的可能,但巫山之神离小海太远,听不见小海的祷告,这厢的神太忙,无暇顾及小海这个初来乍到者的诉求。在下一个小镇上,我又遇了他。

  我眺见了他,他并没有发现我,他立在路边一家茶摊前,大碗的茶已递到唇边,突然出手掐上茶贩脖子,将茶灌进对方嘴里。与此同时,袖内滑出长剑,两个看似路人的大汉被划喉而亡。那两个大汉尸身跌下时,摸进怀里的手甩出,手里各握着淬黑的匕首。

  我在周围人的尖叫蹿逃声中也准备走为上策,这个人,太可怕,避开最好。

  但这时,小海的追兵到了。我隐身一扇街畔民居的大门后,如果这拨人不杀无辜,我不会出面。

  巫界人找不到他们认识中的沧海,便扯拽路人来问,路人早已惊惶失措,再被凶神恶煞的揪扯,当然只有摇头不知。问来问去,显然耐心将失,此时其中的一人问到了已将剑擦净放好准备离开的秋长风头上。

  其实,我看得出,起初,他并未准备对拉住自己一臂的那只手如何,但他的冷然不语激怒了那只手的主人,骂了一声粗话后,掀手就劈了下去。只是,那只手未如愿落到他脸上。

  那手的主人显然愕住了,望了望滚在尘土里的手,再瞄了瞄正汩汩喷血的腕,突然间,喉咙里滚出一声凄厉尖吼,以完好的另手拔出背上牛角弯刀,如疯魔般扑了过去。其他巫界人也醒过神来,挥刀加入讨伐之战。

  这,又是一场杀戮而已。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体被秋长风从自己的长剑上踢出,他却身势未停,势如流星般——停在了我隐身的门前,我大惊,念了几句口决,疾向后退,才不到五步,他手中剑已把木门一分为开。

  “又是你?”

  “巧合。”我能怎样说呢?千真万确的,只是巧合。

  “记得我说过什么么?”

  “忘了。”不愉快的事,不愉快的话,谁要记住?

  “忘了很好,最好连如何死的也一并忘了。”

  “我不死。”也不会死。

  他嘴角忽尔一挑。我不相信,这个人竟能在才杀了十数人剑上血滴未止的qíng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且笑得如此闲怡:“我也不想死,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我要死么?这是哪门子的qiáng盗逻辑?大巫师第二不成?

  不管我如何腹诽,他的剑证实了我的猜测,杀气厉如霜,扫袭上面颊,我闭上了眼,心里默念……

  第二十九章

  嗵!他倒下了。

  我一怔:催睡决根本没有念,他便这样捧场的倒下,小海的力量会不会太qiáng了点?但不管如何,离这个杀人如切菜的男人越远越好。我从他身体上跨过去,拔腿就……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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