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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_镜中影【完结+番外】(26)

  怪客的“怪”,不仅仅在他来去无常的行径,还有他常让人陷进无语状态的疯颠。

  “小海,趁着你有说话的兴致,快多和我说几句话!”

  “说什么?”

  “比如问我从哪里来?是哪里人?要到哪里……”

  “不关我事。”

  “别这样啦,小海,人家很想和小海说话喔……”

  “我不想。”

  “噫噫噫噫?”他忽尔跳上窗来,将身子探近过来,面具后的眼睛在离我两寸之外探巡揣磨着。“你当真是小海?当真是几年和我说过不会超过十句话的小海?小海能一反常态和我说恁多的话,我可以认为你心qíng不错么?”

  “随便你。”

  “那就是了?”他摸着下颌,“是什么能让你心qíng好呢?巫族天女终于想开,不再以你的血续命了?”

  “她也不想的。但她是天女,她须为族人着想。”

  “你——”怪客惯来轻飘的语气里倏然冒出沉重的寒意,“谁和你说的这些?你不但可以一违xing子说恁长的话,还为那个靠你存命的天女开脱?这样的思想是谁给你濯输的?”

  ………

  “难道不是么?”

  “是与不是不该由我告诉你。”他话里的笑意全无,眼内亦敛尽所有玩谑。“小海,你的行动已经被自私的族人圈禁在此,你的思想也要被套上枷锁么?”

  我挑眉。

  “如果不想,今夜子时,到南峰找我。”

  南峰离糙庐有十里的路,他怎么确定沧海可以走得过去?

  “行动遭限只是一时,思想受拘则可能一世。小海,如果你不想成为思想的奴役,就一定要来找我,一定!”他身子如叶般向后飘去,感觉不到速度的迅疾,却在须臾间便不见了踪影。

  37

  “沧海。”回头,苍天从门外步入,沉笃冷峻的气度依旧,举着手中一件橘色女衫。“喜欢么?”

  “这是……”

  “这是天女亲手fèng制的,她想让你如山下的女儿家一般也穿上色彩鲜艳的衣裳。”

  “当真是天女给我的?”

  “是。”

  “为什么呢?”

  “你是天女的妹妹,她疼你,是最寻常的事。”

  婆婆是提过,普通人家的姐妹会打闹会嬉笑会互疼互爱,但我不免奇怪的是,沧海的这位天女姐姐过去十三年都不曾有过的疼爱,怎这半年就想起了给我?

  “我还以为,这是你给我的。”

  “你想让我送你?”

  “说说而已。”我摇头。如果是自己要来的,便不足珍奇了。“天女想让我如山下的女儿家一般有鲜艳的衣裳,可曾想过要我如她们一般可以到山下生活?”

  “沧海……他深邃如海的眼闪过什么,但太快了,快得我不及捉住。“你们姐妹都是巫族最伟大的女儿,都为巫族牺牲掉普通女儿家的欢乐,很辛苦是么?”

  他此刻的眼神,有心疼,有不舍,有勉励,有欣赏,唯独……我覆下眼睫,不明白自己怎就抑不住那份奢望。“如果这是沧海的宿命,不辛苦又如何呢?”

  “你和天女都是带着使命出生,这是凡人无法替代的。沧海,你当真辛苦了。”

  他认同我的宿命,并将我的宿命提升到他给予的高贵华丽,就如同我将他放在心中的位置。但不一样的是,他是如此笃定不移。

  是夜,我辗转在chuáng榻,如往常每日品砸着苍天的言笑行止,甘甜味漫延过后,一脉不该的疑虑滋起,虽细虽微,却如丝线固执缠绕,扯之不去。

  “行动遭限只是一时,思想受拘则可能一世。小海,如果你不想成为思想的奴役,就一定要来找我,一定!”

  我蓦地坐起。

  怪客撇下的怪约,我并没有考虑过赶赴。但此一刻,却莫名有了走一趟的冲动。沧海的冲动来之不易,我当珍惜。

  在无月的夜里,我赶去南峰。到达了后,蓦然明白:约沧海之人,真正要约的,并非沧海。虽然,我的体力没有恢复到最好,但要看诸峰顶的两人并不难,甚至,不使他们察觉的走近过去,也不难。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

  “你很明白,我想说的是沧海!”

  “巫族的事,苍氏的事,你不是从来不管么?”

  “但沧海的事,我要管!”

  “你认为你管得了?”

  “你认为一切尽在你掌握了?”

  “希望你莫多事cha手。”

  “如果你的手法不是如此卑劣,如果你没有为了你的天女无所不用其极,我的确不会有兴趣cha手你的任何事。”

  “所以呢?”

  “你怎么可以?你又怎么忍心?沧海从一出生,就被冠上那个不公平的命运,你见过她被人抽去三成鲜血后那几乎就会在瞬间融化了的苍白么?你见过她躺在chuáng上望着窗外渴望汲求的目光么?她美丽的青chūn,被你们的贪婪、你们的不公锁禁在这座yīn冷的巫山。而你现在,居然欺骗她最纯洁的感qíng!”

  “我没有欺骗她的感qíng,自始至终,我没有向她说过任何一个会使她误解我对她有qíng的字符。”

  “你是没有!你不过以英雄的姿态出现在一个从未体会过被qiáng大的力量保护的少女面前,利用她的寂寞,引发她chūn心初萌,向她灌输一些被你堂皇了的谬论,你想让她继双足被你们限制之后,思想再永远被囚禁,让她可以乖乖的无怨无悔的甚至引以为荣的为你的天女献血,做巫族的药人!为了你的天女,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苍天。”

  兹与怪客对话的那人的第一句话始,不祥预感已若巫山顶终年少去的乌云,罩来头顶。但他显然特意叫出的这个名字,更将沧海的心打进了地狱的忘川河内,围绕周身的,是冰凉浸骨的寒意,还有,灭顶般的窒息。我以为,下一时我就会死去。

  “沧海xing子孤傲,因自幼缺乏亲qíng,心底便没有任何的亲qíng观念。她所以屈从于药人的境地,是因从她出生就已经被你们安上了这个身份,那所谓的顺从,只是先入为主的习惯而已,习惯是件可怕的东西不是么?但从十二岁开始,她对自己的处境不再安之若素,她冷眼相看,她不屑一顾,她极少的言语里,处处冷诮嘲弄,她甚至从未将大巫师放在眼里。于是,你们怕她终有一日会叛逆会逃离。尽管不一定逃得开,但不想横生枝节的你们,或者,只是你。你为了不让天女受到丝毫可能的损害,便现身在她眼前。你容那些异族人攻到庐前,是为了让她得睹你轻松溃敌的英姿;你使她陷身包围,是为了让你得以施展英雄的从容,你算准了一个从未真正见过男人又常年被孤寂包围的少女,是会轻易被为她出头为她提供护庇的英俊男子打动的罢?而初次动心的少女,极易陷进迷恋的泥淖,对所迷恋的男人,就算言听计从也不是没有可能。你‘温柔’的引导,巧妙的开解,在让她向你所希望的方向走去,最好是,她能在你张开的以qíng毒淬成的网里越困越深,一生一世都甘之如饴为你未来的妻子奉献源源不断的血液,而你,仅需提供轻飘飘的赞美和薄浅浅的怜心一一一”

  在那样的一刻,我甚至恨起这个面具怪客的多事。他为何要有如此jīng准无误的认识?为何作如此不留余地的剖析?他为何不能佯装不见佯作不知?他为何一定要让我知道,沧海过去的半年,那段自以为多了色彩多了甘美的时日,只是一场无人捧场的滑稽戏?

  “你说够了么?”

  “如果你没有听够,我可以继续。”

  “你对沧海为何如此在意?”

  “这是我的事。”

  “那么,我如何行事,便是我的事了。”

  “到如今,你还以为你能随心所yù?”

  “我说过,我不希望你cha手。”

  “我没有义务遵从你的希望。”

  “你是苍家的次子,是我的弟弟,就算不能帮我,也请不要碍我。”

  “如果我一定要cha手呢。”

  “……苍山,这是她的宿命。她如果安于天命,我不会出现。”

  38

  我将那些话,从头听到了尾。尽管每一个字我都不想听,但我立足不动,不想错过。

  我要让那些寒如冰的每字在我的五脏六腑间凿凿刨刨,任它们冷若霜雪,七零八落,这,是它们没有识人之明的报应。

  我要让那些利如刀的每句在我的心肝脾肺上砍砍割剜,任它们败逃溃散,形之不复。这,也是报应。

  直到,南峰顶人散声沓,我方回糙庐。

  “沧海,沧海,我的沧海,你怎么了?”

  我仰起了眸,这个cao着焦切的声嗓挂着心疼的神容双目忧灼的人,是冯婆婆,是世上唯一会会用心来疼沧海的冯婆婆。“婆婆,痛……”

  “哪里痛?沧海,哪里痛?”

  “哪里都痛,婆婆,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沧海,你不要吓婆婆,什么为什么,告诉婆婆……”

  我告诉了婆婆,我把我听到的,一字不落的转述。

  我从来就知道苍天不是那个可以滞我走出巫山的人,但我却没有想到,他竟是那个最想把我永远埋葬在巫山的人。只因为,他的天女需要我的血。

  不同的是,他不但要我留下,还要我心甘qíng愿的留下,要我带着感恩带着荣耀的为天女奉献……在他的设计下,我就如一个笑话……

  “沧海,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是婆婆的错,是婆婆的错啊,婆婆明知道他是你不该动心的人,该拦住他,该劝你别和他走得太近的……”

  苍天是苍氏的世子,岂是婆婆能拦住的呢?而沉陷在内的沧海,婆婆想劝又怎劝得住?

  “婆婆一味想着我的沧海会拿捏分寸,一味想让沧海休会一个芳华少女该有的心qíng,但怎么也想不到,苍世子他……”

  “婆婆,是沧海的错,是沧海……”活该。

  对,是活该。我不同qíng。就算心肝脾肺在此时当真裂了碎了坏了散了,我也不同qíng。是咎由自取,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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