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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_vivibear【完结+番外】(159)

  他爱着她,也恨着她,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该怎样做。

  于是,他就在这时做了一个决定,他想不透那是对是错,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渴望想要去做,如入魔道,身不由己。

  在爱与恨之外,也许还有第三种选择——放弃。

  “好,那么朕就和你打一个赌。如果你输了,你就jiāo出所有的地图,如果你赢了,”宇文邕顿了顿,“我就让你带走她。”

  “好。”木易gān脆地答道。

  宇文邕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幅画道,“这幅画的后面有条通向宫外的密道,画上的某一处就是开启密道的机关,如果你能找到就算你赢,不过,机会只有一次。”

  “没问题。”木易回答的同样gān脆,在稍稍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伸出手,朝着画里的某一处摁了下去。

  只听见喀嗒一声,挂着美人图的墙竟然慢慢分成了两半```墙内自有一番天地,还有阶梯通向那不可知的黑暗。

  “你怎么知道```”宇文邕看上去相当吃惊。

  “皇上,这幅画里的女子和你有几分相似,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您的母亲吧。”他扯了一下嘴角,“所以我猜皇上必定不会将开启的机关安在您母亲的身上,那么整幅画里,似乎只有这朵别在鬓角的牡丹最有可能了。皇上金口玉言,这里在场的各位也都听到了,想必您不会反悔吧。”

  宇文邕沉默着,静静望着长恭,恍若眺望断线的翩然飞逝的风筝,哪怕坚韧的筝线嵌进掌心的伤痕,哪怕根本什么都攥不住,也不愿松手。直至几乎要断掉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松手让那线飞走,任盘根错节的痛楚深入肌肤。

  他走到她面前,嘴唇冷得像冰,俯下头,用她的嘴唇来温暖自己的嘴唇。

  感觉到了她的挣扎,他慢慢移开了嘴唇,拿着她的手贴在唇边,“我会让你走,但是,我可不可以请求你,假装一次,只有这一次,假装你是爱我的呢?”

  那一刻长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骄傲的男人,放下自己一切的尊严,向她企求爱qíng。

  她没有再挣扎,迷乱地承接着那些疯狂印在她唇上的吻,她从来不曾尝过这样深深的、绝望黯然的、悲哀的吻!

  有一种战栗的感觉穿透了她,无法假装,无法忘记地qiáng烈地震撼着她。

  “记住,高长恭,如果要恨,就恨的长久一点,一辈子。”这是他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最后的一点点要求,只要她能记得他,哪怕是恨,也要她记得他。

  他不想折断她的翅膀…从前或许想过,但始终还是舍不得。只要她记得,记得曾经遗落过一根羽毛在这里便足够了…该离开的终究留不住,如果她要自由,他不会再捆绑她。因为这世间总会有自己得不到也不能占有的人,总会有阻挡不了也无法改变的事,总会有拿不出也给不起的爱。

  此时此刻,他很想问自己,如果没有那半张地图,他会放手吗?

  答案---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离去的背景在一片黑暗中越来越远,远得这一生仿佛都再也走不到他的身边、走不进他的心。

  下了几级阶梯,借着火折子的光亮,长恭看清了密道还和原来一样,是一条幽长、狭窄、低矮的通道,四周还弥漫着一股cháo湿难闻的气味。

  两人在通道里默默地走着,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长恭看到了出口,不由得大喜,正想回头告诉他,忽然只觉脖颈处一痛,眼前一阵发黑,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窗外,雪越发的轻狂了。

  夜静谧的离奇,在雪地上磔磔急行的马车轱辘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长恭恢复意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欣喜若狂的面容。彼时,月色清冷的淡银,映上女孩的笑颜,如花盛开在眼前般,美好而温馨。

  “长恭哥哥,你没死,你真的没死……我们真的把你救出来了……”小铁激动颤抖的嗓音传入她的耳中,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会不会又是幻觉……

  小铁抹了一把眼泪又破涕为笑,“瞧我给说惯了,应该是长恭姐姐才对……”

  “小铁……”她低低喊了一声,眼睛突然间湿润了起来。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竭力去忘记那涌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

  感觉到她qíng绪上的变化,小铁连忙绽开了一个笑容道:“对了,你的孩子,将来让他让我做gān妈好不好?”

  长恭心里一震,蓦地睁大了眼,“小铁,我的孩子呢?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不急不急,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这就带你去看他,然后我们一起回漠北,好不好?那里有我的哥哥和阿景哥哥……绝对不会,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长恭听到孩子没事,这才稍稍放了心,可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去了突厥,还成了突厥公主?你怎么知道我没死,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铁扯了扯嘴角,“长恭姐姐,你的问题这么多,我一下子又怎么回答。这个狗皇帝连你都要杀,我已经对他,对这个国家失望透顶了。至少突厥还有我的亲哥哥……”

  长恭垂下了眼眸,“我知道你的心qíng,小铁,我又何尝不是失望至极……”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木易又是什么人?”

  小铁的脸色一僵,支吾道:“哦,那是我哥哥的一个朋友。”

  “你哥哥的朋友?”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小铁。

  “嗯,是,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小铁忽然眼眶一红,拉住了长恭的手,“你,你一定在周国受了很多苦吧?”

  长恭沉默着,却没有说话。

  “你不用瞒我,我知道,我知道……宇文邕这个……这个浑蛋,如果不是他qiáng迫你,你又怎么会有这个孩子……”小铁的眼中似有水汽弥漫,到后来竟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长恭连忙摇了摇头,“不,不,小铁,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那是……”小铁显然大吃一惊,瞳孔骤然一缩,“难道是……”

  长恭低下了头,仿佛从心头流出了淡淡的鲜红,缓缓浸润,最是温暖。

  温暖的血,深深的痛。

  通到极致,却又温暖到极致。

  “是的,这是恒伽和我的孩子。”

  小铁的脸色变得灰白一片,嘴唇轻轻抖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孩子是我区讨伐高思好之前和恒伽……”长恭的脸微微一红,没有留意小铁异常的反应,“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苟延残喘地生活在这个囚笼里。”

  小铁似乎慢慢冷静下来,“怪不得听宫里人说,小皇子是早产儿。”

  “那也是宇文邕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找的托词。”长恭的神色一黯,“虽然恒伽不在了,可他给我留下了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长恭!”小铁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行了,我,我装不下去了,有件事我一定要和你说明白!”

  “什么?”

  “其实,其实恒伽哥哥他……他没有死!”

  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是一箭击中了她的心房,血色四溅,犹如鲜红的花瞬间当胸开放。而她的伤痛、她的思念,也如这成千上万朵的血色花朵,沸沸扬扬地翻涌着……

  “你说什么?恒伽他没死!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她的思绪在瞬间变得极度混乱起来,伸手抓住了小铁的衣襟连声问着。不知为什么,在难以置信的震惊、欣喜和怀疑中,夹杂着莫名的恐惧。

  一种让她不敢深入去想更多的恐惧。

  “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已经停止了呼吸,我……我……”小铁叹了一口气,显然不想再忆起当时的悲伤,“我们也只得将你安葬了。第二天恒伽哥哥就回了邺城,他似乎已经得到了你被处死的消息,一进王府就紧紧抱住你的灵位不放手,他不哭也不说话,整个人就跟死了一样。他一滴眼泪也没流,却呕了好几次血。直到第三天晚上,他非要看看你的尸体,说是绝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于是我就陪着他偷偷去了你的坟墓,结果打开棺材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的!”

  长恭紧紧咬着下唇,只要一想到恒伽悲痛yù绝的样子,她就心如刀绞。

  “于是恒伽哥哥gān脆辞了官,和我一起到处去寻找你的下落。”小铁的脸色渐渐发青,“斛律叔叔全家被处死的时候,恒伽哥哥正好在寻找你的路上,所以才逃过一劫。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将自己关了三天三夜,随后又忍住伤痛继续寻找你。最后终于发现原来你被带到了周国王室。于是,我们制订了一个计划……”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我回突厥希望能和哥哥们冰释前嫌,这样或许才能拥有可以做后盾的力量,而恒伽哥哥……他就混进王宫,将宇文邕的军事地图弄到手,以此为要挟救你出来。因为宇文邕的野心就是他最大的弱点。“长恭的脸上平静如水,而心中的恐惧感却是那般清晰,令肢体颤抖,令呼吸窒息。她不敢想,不敢想……只想到小铁眼中的悲伤仿佛正溢出眼眶,飘向她的心间。

  “恒伽哥哥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身份,就用火烧毁了自己的脸,用烟熏哑了自己的喉咙,为了让伤疤看起来是陈伤,他就按照医术所说,在伤口还血淋淋的时候涂上了朝天椒……“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那是正常人都难以忍受的疼痛……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他把自己从一位贵公子变成了一个……花匠木易。”

  长恭闭上眼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硬生生地撕成两半,每一寸骨头、每一根神经,无一不痛不yù生。她的喉咙一阵痉挛,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滚热的血花如雨点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恒伽……恒伽……”

  小铁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试脸上的血迹,却被她一把拉住了衣袖。

  “他人呢?告诉我他在哪里,告诉我!”她的双目赤红,神色疯狂,仿佛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他……让我不要告诉你真相。他说与其让你面对这样丑陋的他,还不如让你以为他已经死了……”小铁眼角的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了下来,“可是……可是……那样的恒伽哥哥,不是太可怜了吗?难道要让他这样悲惨地过完下辈子吗?更何况,他还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是你和宇文邕的……”她吸了吸鼻子,冲动地抓住了长恭的手,“你不会嫌弃他的,对不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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