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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_倾泠月【完结+番外】(69)

  几人入城后也不急着打尖,反正时辰尚早,便一路沿街慢慢走慢慢看。

  风辰雪、秋意亭两人是放目淡扫,仿似什么也没入眼,又仿似一切尽收于心。而孔昭则对山尤久负盛名的绮罗极为感兴趣,淳于兄妹的目光则大都放在那些山尤的刀、剑上,各人倒也是各得其趣。

  看过了几条街,见午时已至,于是便寻了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用膳。刚打算入楼,秋意亭目光瞟见一道人影,心头一惊,丢下一句“你们先去点菜,我去去就来”便抬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

  “我们先进去吧。”风辰雪对愣着的淳于兄妹道,然后领先进了酒楼,有眼尖的伙计已马上迎了上来。

  淳于兄妹这一路上已大略的摸清了一些风辰雪的喜好,而且也知道但凡是风辰雪喜欢的,吝啬的孔昭姑娘便会变得慷慨。所以,兄妹俩向伙计要了一个雅间,又挑酒楼里的招牌菜点了十来个,又要伙计将店里酿的好酒捡年份久的上了一坛。伙计一见这么阔绰的客人,自然是满脸欢笑,侍候得周周到到的。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秋意亭回来了,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席间淳于深意问秋大哥刚才gān么去了,秋意亭也只是一笑作答,风辰雪淡淡看一眼,未有言语。

  酒足饭饱后,那伶俐的伙计领着掌柜的亲自来结账,结完帐后,掌柜的又笑眯眯的道:“一见几位便知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可有了住的地方没?若是没有,不如就在本店住下。本店乃是百年老店金字招牌,一定会让客人住得舒舒服服,就如同住在自己家里。”

  刚才这一顿几人吃得舒服,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便同意了。于是热qíng的掌柜又细细将他家的店介绍了一番,说三楼全是实惠的厢房,四楼则是舒适的上房,要是客人想住得清静雅致的可以选后面独门独院的小园。

  风辰雪听了淳于深意的转述后,自然是选了独门独院的小园。

  掌柜的一听,亲自领几位贵客去小园。原来这酒楼前边是四层高楼,第一、第二层用作了招待食客,第三、四楼为客房,而酒楼的后面两道围墙砌出一道小巷,巷子里分别有四道圆形拱门,掌柜的推开最左边的门请几人入内。

  几人一进门,便闻到了一阵花香,原来园子左边靠墙开了一架蔷薇,如云似雪清香扑鼻,沁入脾肺,刹那间尘嚣顿远。园子右边则是一排柳树,缕缕如碧丝垂落,中间地面挖出一方形小池子,清澈的水面上露着几株尖尖青荷,正对面是一字排着的四间厢房,厢房里被褥洁净,桌椅茶几亦是一尘不染,几人大为满意,便住下了。

  四间房,自然是风辰雪、孔昭共一间,余者三人一人一间。

  伙计很快便送来了水让几人清洗一路风尘,糙糙洗过后,几人午睡了片刻,醒来了便坐在园子里的柳荫下闲话,大都是淳于兄妹问,秋意亭或是风辰雪答,孔昭不时cha几句。日暮时,伙计送来了晚膳,几人一起用过,在园子里随意走了会儿,伙计又送来洗澡水,几人便都回房洗漱了。

  明灯初上时,秋意亭说要出外逛逛,淳于兄妹一听皆要同行,结果秋意亭只带了淳于深秀一起,理由是带个女子不方便,她要是想出去逛,她们三个女子可一块儿。

  秋意亭他们离去后,淳于深意去敲风辰雪的门,却见她正取下脸上的面具,虽则已见过了,可初初入目的一刹依旧忍不住神迷魂醉了会儿。

  “你怎么取下来了,我还想邀你们一块儿去逛逛呢。”神魂醒转后淳于姑娘想起了自己的本意。

  “明日再逛不迟。”风辰雪道,“这一路上我几乎每日都戴着这个,今夜他们都不在了,正可舒坦一下。”

  孔昭将面具接了放入一盆水中泡着。

  “这gān么?”淳于姑娘问道。

  孔昭答道:“你难道最近没发现我姐姐的面皮变得很gān很huáng吗?这一路上都风chuī日晒的,若是gān得起皱了便要露出破绽了,得让药水泡一下。”

  “喔。”淳于深意点点头,去看风辰雪的脸,当然,真容自是如玉胜花。“可这么早也睡不着啊,真的不出去走走?”

  风辰雪翻开一卷书在灯下坐下,抬眸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可让孔昭陪你去。”

  “我有事gān,才不去呢。”孔昭从包袱里取出一块裁好的白绢,“姐姐,天热了,我给你绣块帕子擦汗用。”说着又掏出针线,在白绢上比划着看绣什么花样好。

  “孔昭,别绣梅花。”风辰雪提醒她。

  “呃?”孔昭愣了一下,然后醒悟,“外边那架蔷薇就挺好看的,那我就绣几朵蔷薇吧。”

  淳于深意见她们一个看书一个绣花,只自己闲着,可独逛无味,回房更是无趣,便在桌前坐下,道:“你们也陪我说说话啊。”

  “又没人不理你,要说便说就是了。”孔昭一边穿着针线道。

  淳于深意冲孔昭哼了一声,然后问风辰雪,“唉,辰雪,你说秋大哥他到底为何来山尤啊?”

  “嗯?”风辰雪抬眸看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书,“为何这样问?”

  淳于深意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就是觉得他不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嗯。”风辰雪淡淡点点头,“他是来看山看水的。”

  “唉,你这样说不都一样啊。”淳于深意觉得她在敷衍。

  “并不一样。”风辰雪目光依旧在书上,“游山玩水在玩,看山看水重在看,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嗯?”淳于深意闻言暗暗思索风辰雪的话。看山看水与游山玩水有什么不同?看?看山看水?看?

  见她一副拧着眉头想不通的模样,风辰雪摇摇头,然后道:“真正的不败名将之所以不败,其必具备三点条件。一是将兵的实力,二是了解敌我双方qíng况。这两点占胜数的五成。”

  “啊,你是说秋大哥他是来摸底的?”淳于深意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随身带着山尤舆图,明明一条直道他偏要绕大弯,而且不时神神秘秘的独自行动……原来他都是在查探山尤的qíng况!”

  “这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风辰雪微微点头。

  “秋大哥他身为大将竟然孤身探敌?”淳于深意摸着下巴边想边自语着,“难道是山尤又想要侵扰我们皇朝?两国又要开打了吗?”倒不怪她如此想,毕竟几百年来皆是“敌犯我驱”。

  风辰雪抬眸看了淳于深意一眼,暗自沉吟一下,然后决定还是不告诉她,省得她一个激动反露了马脚,毕竟此处是山尤的国都。“这个你日后自然知道。”

  “啊?你知道?你知道却不告诉我?”淳于深意顿皱起了鼻子。

  风辰雪一笑,不理。

  “得,我自己来想。”淳于深意端过茶壶倒了杯茶,一口气便喝完。

  孔昭见了不由道:“这一壶‘翠片’给你这样喝便是牛嚼牡丹,bào殄天物。”

  淳于深意冲着孔昭挥挥手,“姑娘我本就不是雅士,口渴了自然满杯饮,难道还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那也太为难我了。”放下茶杯,她托着下巴想了会儿,但显然,淳于姑娘并不喜欢做“沉思”的事,只想了片刻便作罢,转而问道:“你说那两个条件占了五成,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它这么重要,竟然独占五成。”

  对于这个问题风辰雪倒是回答了她,“运气。”

  “啊?”淳于姑娘大为吃惊,而且很不以为然,“‘运气’那东西算什么,与敌作战难道凭的不是领将的谋略与大军的实力?”

  风辰雪摇头,“实力与谋略自然重要,但运气更是至关重要。好比说,你此次打算火攻敌方,可偏偏老天爷却在你火攻的前一刻下了一场大雨。又或者你在追击敌兵,眼见着他们跑过了木桥,就在你们要追上木桥的时候那桥忽然断了。”她看着淳于深意,“这场雨、这座桥就好比运气,只是它站在了敌方那一边。”

  “啊……这就是运气?”淳于深意抱着脑袋很不想承认,很想说那不过凑巧,而且不一定会有,可再一想,那样的事并不能肯定说没有,而若真是有了,还真只能说句“运气不佳”。这般一想,又觉得“运气”真的挺重要的。于是她抬起脑袋,看着风辰雪道:“姑娘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学馆里的先生们只会摇头晃脑的说‘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不过……’念得我们昏昏yù睡。想想,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风辰雪听得她的话抬眸看着她。

  那样的目光令淳于深意觉得自己好似是被剥开了皮ròu正坦露着骨头让她仔细打量,于是大热天里她搓了搓胳膊,“辰雪,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风辰雪起身,自她随身携带的一个二尺见方的小木箱中翻出一本书,然后递给淳于深意,“你能看则看,无须勉qiáng。”

  淳于深意接过,念着上面的书名,“《玉言兵书》?”

  “你对两军对垒之事似乎格外感兴趣,那么不妨看看此书,许有一日你能用得上。”风辰雪重在桌前坐下继续翻自己的书。

  淳于深意瞅着手里的书,很想说她与大哥最头痛的是看书、背书,最烦的是跟满口道德文章的读书人说话,可此刻对着风辰雪,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于是把书往怀里一揣,道:“我想看就看了。”目光悄悄瞟一眼风辰雪,说话的声音略略小了一点,“没看也就没看啊。”

  风辰雪只是一笑。

  秋意亭是皇朝最为耀眼的一代名将,而在他的身边,还围聚着许多的人,他们跟随他出生入死建立功勋,亦各自声名赫赫,淳于兄妹便也是其中两个。

  淳于深意的一生充满了惊奇与惊险,虽是女子之身,却豪慡洒脱若男儿,是勇猛与谋略兼具的一位名将,深得后世敬仰。但也就是她,有一个经常被同仁与部下取笑的怪习惯,那就是每次出战之前,她都会很虔诚的焚香祷告天地,请求老天爷把“运气”赐给她。

  讪笑之外,无人知道这一切缘于今夜。

  她能成为勇与谋兼具的名将,缘于今夜的一场对话,亦是缘于今夜的一本令她如接烫手山芋的书。

  所以很多年后,淳于深意在与当朝太史的一次闲话中道她此生最为感激、敬仰的两人,一是风辰雪,二是秋意亭。前者点拨她,后者提携她。而那一语多年后随着淳于深意的名字载入史册,而令得后世许多人好奇“风辰雪”为何许人也?奈何翻遍正史、野史甚至各种传记,再无曾有过“风辰雪”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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