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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_倾泠月【完结+番外】(81)

  “自然是陛下慧眼识英才啊。”燕云孙大言不惭的自夸。

  “我记得你有说过陆都统在几日前去了景城。”秋意遥懒得再与他胡缠。

  “所以说我运气不佳啊。”燕云孙颇是感慨的叹气,转而又一脸喜气的看着秋意遥,“不过呢,上苍也还是照顾我的,这不就让你与我一道来这月州了嘛。”

  秋意遥沉默。

  燕云孙看着他,眼珠子一转,然后一把扑过去抱住秋意遥,伏在他肩头嚎啕大哭,“意遥,你可要救我呀!你也知道我是手无缚jī之力的书生呀,可不知带兵打仗,你要不帮我,这回我可真要死在这里了,不但我要死在这里,还会因戍边不力而招致大罪而牵连亲族,到时陛下肯定还要斩了我的爹娘兄长嫂嫂姐姐姐夫侄儿侄女们……意遥,你不救我,至少也要救从小视你如己出的燕伯父、燕伯母啊!”

  “有声无泪谓之嚎。”秋意遥抬袖在燕云孙肩头一拂,燕云孙便半边身子麻了一下,然后便被推开了。

  “你要不帮我,那我还要闹,还要上吊!”燕云孙摆出一脸无赖样道。

  秋意遥瞪着他,既无奈又好笑,“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大概就是从小就认得你。”

  “所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从小就认识你和意亭。”燕云孙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秋意遥看着他满脸无语。

  可燕云孙却在下一刻正襟而坐,神容严谨,自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他,道:“我来月州后,文武官员皆有接见,这上面列的便是我见过的还算是人才的几名武将。只是说到调兵遣将我实在不通,所以你帮我看看,该如何用他们。”

  秋意遥接过,展开,纸上列着数名武将的出身、年龄、品xing、职位以及燕云孙估摸出的其个人能力,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微笑。虽说燕九公子一贯的散漫不羁,可该做的该看的该知的未落一分。看过一遍后,他将纸还给燕云孙,并未言语。

  燕云孙倒也不催他,只坐在一旁打了个哈欠,然后便倚在榻上,眼睛半睁半闭,似睡未睡。

  秋意遥起身,走至水池边,目光自湖面掠过,然后静静的望着对面的一树珍珠梅,似乎是在欣赏枝头那些清雅秀丽的花蕾,又似乎透过那些花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男儿何不带吴钩,踏取关山五十州。”许久后,他蓦然轻声吟道。

  燕云孙听得心头震动,不由坐直了身,抬眸往他看去。

  池边人久病缠身,面色苍白,身材瘦削,一身素袍,便显得越发的羸弱,可那双眼睛从来都是那般清澈而坚忍。而此刻,他的眼中更是绽放着一种炫目的华采,仿似是暗匣里藏着的绝世宝剑终于重见天日绽放明光与锋芒。

  秋意遥的目光自那株珍珠梅上移开,然后仰首望向天际,微微眯眸,承受那炙热而刺目的阳光。“云孙,我替你去山尤。”

  “意遥,你……”燕云孙惊讶。

  “云孙,你难道不信我做得到?”那是一个语气平淡的问句,可隐隐的傲岸已不露自显,那是以往二十多年他从未自温雅谦忍的秋意遥身上看得的。

  秋意遥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望向天际,炙烈的阳光已刺得眼前一片模糊,可他不想低头,不想移目,就想看着这耀she天地的朗日。

  “你有任免三品以下官员之权,你便让我……嗯,让我想想……四品的武职是都尉,那么你便让我当个都尉吧。”

  燕云孙未语,只是看着池边沐阳而立的他。艳阳如火,而他便似火边的一尊琉璃,给火光映衬得流光溢彩,却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为火所化。

  许久,他才开口:“意遥,我并不需要你去丹城,你只需要告诉我哪位武将适合领兵守城,哪位适合领兵出击,而我方又该以何策应敌。”

  秋意遥回身,带着一脸浅淡的笑容轻轻摇头,“云孙,我又非先知,岂能在敌人未至时便先有御敌之策。况且,战场之上瞬息千变,非亲置其中,又如何能有应敌之法。”

  燕云孙听了也同样摇头,“意遥,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你的身体不允许你上战场去。我带你来月州的本意是治病,回帝都时我还想吃秋家伯母做的菜,并不想被她痛骂。”

  秋意遥闻言并未露出失望之色,面上依旧一派平淡,他转回身看向水池,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如云似霞的紫藤花,也倒映着碧蓝的晴空。

  “云孙,我不是秋家亲子。”蓦地,他道。

  燕云孙微愣,想这是全帝都,甚至说是全天下只要知道威远侯的人都知道的事。

  “这我从小就知道,而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侯府外的人也都知道。”秋意遥静静的看着那在水中微微dàng漾的紫藤花簇。“爹娘、兄长待我之好,非是亲人而胜于亲人,但这并不会让他人就没了闲言暗忌,而爹娘每每耳闻总是一脸不豫,兄长更是曾因别人骂我一句‘野种’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结果反挨了爹爹的打。”

  燕云孙听着不由暗暗点头,打得好,秋意亭那臭小子总算也挨过打啊!

  “所以我从小就懂得了看人眼色,懂得如何说话才不会被人憎厌,如何做人、做事才会令人喜欢。”

  燕云孙暗慡的心qíng还未到顶便是一呆。

  “我就这么察言观色地长大,然后他人提及威远侯家的秋意遥,亦从一开始的‘狗杂种、来路不明的孤儿’到‘侯爷家的养子’到‘秋家二公子为人温文谦和,待人细心宽谅’。”秋意遥微微一笑,那笑容淡淡的如一层浮烟飘在面上,“到而今,天下间知道我的,看到是赞我的比骂我的人多,而爹娘亦以我为荣。”

  燕云孙怔怔看着他。

  “可是这个温文的秋二公子,也许只是一个虚壳。”秋意遥面上的浮烟似的淡笑终于散去,于是露出那种空dòng而怅冷的眼神,“而……真正的我是个什么样子,却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燕云孙依旧未语,只是看着他。

  他与他从小就识得,可以说除他的亲人外,最熟悉秋意遥的便该是他燕云孙了。而从小,秋意遥便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每每被爹娘训话之时亦会听到“你即算不像意亭那般有出息,至少做到意遥一半的听话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的话。再到他们长大,帝都里提起秋意遥,更是赞不绝口,他的父亲敬熙伯燕文琮更是感慨道“秋家只两子,而我有九个儿女,可这九个加起来连人家一个意遥抵不上,更不用说老大了”。

  是的,秋意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个让人喜欢、赞赏的几乎是毫无缺点的人。

  “云孙,我要离开帝都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不是吗?”秋意遥回头看着燕云孙。

  燕云孙自沉思中回神,然后心头一凉,顿哼着鼻子道:“本公子不知道!”

  秋意遥脸上又浮起淡淡的笑,“你请来的名医难道未曾告诉你?”这话虽是询问,可话中的意思却是那样的肯定。

  “没有!”燕云孙瞪着眼睛。

  秋意遥摇头,“云孙,我自己也是习了医术的,我又怎会不知。”

  “你那半吊子算什么!”燕云孙不屑。

  秋意遥不与他争论,走至紫藤架下,看着满架如火如荼的花,轻轻叹息,“如此明媚的韶华,若是永远绽在枝头,那该多好,可它总要谢去,我们无计可阻之余,只能心中怅然。”

  燕云孙默然。

  “我此生,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何人,亦从未做过一件纵心任qíng之事。”秋意遥伸手自枝头摘下一串紫藤花,“所以我离开帝都,不想最后都做着那个别人眼里的秋意遥。我也不想让爹娘亲眼看着……以他们疼爱我之心,那必是痛不yù生的一件事。”他手指拂过,那紫藤花瓣便如细雨纷飞,籁籁落地。

  “云孙,我并不喜欢战场,我亦非喜欢杀戮,可是不知为何,我很想去丹城,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做的、亦是最后做的一件任xing之事。”秋意遥看着地上那些细碎的花瓣,眼神里似是怜惜,似是解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是爹爹自战场捡来的,或许那里才是我的归处。”话是如此的平淡静然,可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苍凉孤寂。他孤身而来,亦孤身而去,这个天地许有他存身之处,许连安魂之位亦无。可是……比之锦绣繁华温qíng脉脉的帝都侯府,他更愿魂散在这荒凉苍寂的天涯某处。

  燕云孙依旧默然,秋意遥亦未再说话,于是园中一片沉寂。

  许久后,蓦地园中响起燕辛一声尖叫,秋意遥回头,便见燕辛在地上打着滚,眼看着便要滚下水池,他赶忙纵身一跃,倾身,伸手,将脑袋刚浸到水的燕辛一把提起。

  “怎么回事?是踩滑了,还是身体不适?”秋意遥指尖搭上燕辛的手腕去探脉。

  “公子,你为何突然踢我?”燕辛却转头冲燕云孙委屈的叫道。

  秋意遥一愣,放下燕辛,莫名其妙地看着燕云孙。

  燕云孙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秋意遥,冲着他恶狠狠地叫道:“本公子知道你是谁,你就是个心肠软得要死的傻瓜!”

  呃?秋意遥呆了呆。

  燕云孙甩袖出园,“燕辛你还傻着gān什么,还不去

  给秋公子挑件合适的盔甲去!”

  “是。”燕辛赶快跟出去。

  园子里,秋意遥看着燕家主仆离去的背影,忽然轻轻一笑,空明净澈,如碧空,如清湖。

  丹城。

  淳于文渊跟随一双儿女来到那座幽静的小院。

  院门开启,孔昭见到淳于兄妹颇是欣喜,“原来是你们,快进来。”

  “你姐姐呢?”淳于深意步入院子问道。

  “在房里,用过膳后一直在写写画画,我是看不明,但瞅着应该是在画布阵图。”孔昭答道,看到兄妹俩身后的淳于文渊微微惊讶,但随即躬身致礼,“淳于大人。”

  淳于文渊轻轻点头,跟在儿女身后进到小院里。入门便见院墙的左旁矗着一棵高大的桃树,青枝翠叶间挂满了jī蛋大的碧桃,而对面一株珍珠梅亭亭玉立,云瓣雪珠绽满枝头。不由暗想,这小院倒是十分雅致,却不知住在此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人。

  孔昭轻轻推开右旁一间房的门,三人跟随而入,便见书桌前风辰雪垂首执笔,神qíng专注,只是几人的到来显然是惊动了她,抬首扫了三人一眼,神色淡漠,然后继续埋首书桌,笔尖时而挥动时而停顿,显然心神全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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