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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_倾泠月【完结】(41)

  风独影垂眸,掩了满怀的思绪,声音轻淡,却难抑苦涩。

  “是闽州的那位小姐?”易三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按在风独影肩膀上。

  风独影颔首,闭目,那长长的眼睫覆下,仿佛浸了水般浓黑稠密。易三心头顿如针刺了一下,一时呆呆看着她,竟是理不清心头的乱绪亦抹不去心头的刺痛,只是看着那一弯眼睫若墨蝶静静栖息,却一脉忧伤萦萦。

  “四哥的笛曲……那是动人心弦之音。”风独影的声音里有着深深叹息,“所以他只在闽州外城chuī奏一曲,便惊动了整个外城,隔日便有韦氏官员请他入城为小姐chuī奏笛曲。”她唇角轻轻弯起,模模糊糊一抹淡不可察的笑,“我四哥那等人物……

  三哥曾对四哥说“老四你若哪天有啥事实在没法解决时,就冲人笑笑,则无往不胜矣”。四哥虽不至古人所说的“一笑倾国”,可当他为你chuī笛一曲,当他对着你轻轻一笑时,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不倾心的。”

  一声长叹终是轻轻溢出,那栖息的墨蝶再次展翅,那流光灿耀仿若星辰的眼眸再开睁开,“只是当年,四哥与那位小姐间发生过什么,他最后又是如何离开的闽州,他不曾说过,我们也就不得而知。回来后的四哥夜里连发噩梦,白日里木然沉默,那模样几乎与当年初遇他时一样,无论我们问他什么,他都不说。然后某一日,他告诉我,他是个罪人,再也无法送我信物了。”

  那一番话说完,易三却仿若未闻,只是怔怔看着她,看那眼眸睁开,看那眼睫翩飞,他恍恍惚惚靠近,慢慢伸手,然后指尖终于碰触那长长密密的墨蝶似的眼睫,柔若轻羽,那刻他有如梦呓般道:“你这样的人,为何会有这样脆弱如蝶翼的眼睫?”那声音似叹似憾,以至风独影呆愕当场,半晌都未有反应,待回神时,易三早已放开了手,目光遥望前方,面上神色端凝,眉峰紧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千古难题。

  风独影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廊下气氛沉晦暧昧。

  许久后,易三道:“你有什么想不透的?到今时今日,你们兄妹名份天下皆知,更何况皆是国之重臣,不可能抛了责任去私奔,那还有什么想头。”他的声音清如透明的薄冰。

  风独影默然,想起玹城那夜帐顶上东始修与她说的话,那时候攻城在即,她听过即压在心底,可如今思来,那话中透出的意思她岂会不明白。半晌,她轻轻一叹,似无奈似欣慰,“我有一位愿为我做任何事的大哥,即算要冒天下大不违,即算是他不乐意的,只要是能使我开怀,他都会去做。”

  易三掉回目光,“你说的大哥是?”

  “当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风独影微微眯起双眸,仿佛在了望她远方的兄长。

  “那……”易三本想说既然有皇帝做主,那想来无甚为难了,可看风独影面容,却没有一丝喜色,眉峰轻笼,眸光渺远,似面前有着千重山万重水,如此之重又如此之遥,一时止了声。想他们如今即算可奉旨成婚,亦将受天下人诽议,更何况……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天之沃沃,乐子之无知。”蓦地风独影幽幽叹一声,然后站起身,慢步往海边走去,阳光洒落一身,目光从后望去,只觉炽烈刺目。

  易三坐在廊下,看着她越走越远。“天之沃沃,乐子之无知”,可就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生在世,总关悲欢离合。她与她的四哥,若在当年名微之时成了亲,则不会有今日的进退维谷。更何况这么些年过去,历过多少人与事,彼此早已不是当年那痴狂qíng赤的少年。

  “或许你自己也理不清。”他喃喃轻语,一时亦惆怅茫然。

  那份qíng,动心太早,刻得太深,怎么也丢不下,怎么也舍不得忘。

  只是而今,当期盼多年的就要呈于眼前时,她却茫然了,踌躇了。

  七、云谁之思5

  八月二十二日,帝都景辰殿。

  已是薄暮时分,大殿里光线转暗,殿内侍候侍从们轻手轻脚的点上灯火。猛地,殿门“砰!”的被推开,一人风一般冲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殿内的侍从们惊了惊,莫名的看着冲进来的人,那是太宰丰极的侍卫石衍。

  “何事这么慌张?”丰极自奏折中抬首。

  “大人,风将军找到了!沛城府尹飞书,风将军在沛城!”石衍激动的叫道,冲到书案前呈上一个红漆木筒。

  闻言丰极一呆,迅速接过木筒取出书信,一目扫过,面上顿现狂喜之色。然后殿中的侍从便惊讶的看到一贯从容的丰太宰猛然起身,大步往殿外跑去,只不过跑出殿门才步下两级台阶,丰极又蓦地站住。

  “大人?”跟在身后的石衍疑惑。

  丰极静静站着,然后转过身,神色已是从容静雅,“想起还有奏折没有批完。”他缓缓抬步,一步一步走回大殿,“修书呈报陛下,飞书告知杜康,再派人去各府知会五位兄弟。”

  “是。”石衍应承。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定定站在殿门前,仿佛一步有千斤重,跨过的步伐那么的艰难,可他终究是跨过了,重新在案前坐下,“你们都退下。”

  “是。”殿中侍从退出大殿,轻轻关上殿门。

  殿中静静的,丰极取过一本折子翻开,目光定定看住,可半晌过去,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然后他猛地起身抓起折子狠狠掷了出去,折子砸在一只琉璃蟠龙瓶上,瓶子被带翻落在地上,“砰!”的发出一声脆响,瓶子在地上绽开了花。

  殿外众侍从闻得声响忙yù推门而进,却被石衍阻止了。“想是不小心落了东西,不妨事的。”

  大殿里,丰极定定立在书案之后如一座雕像,可一双手却微微地颤栗着。

  殿外,石衍抬步离去。

  许久后,丰极抬手掩面,颓然落座。

  人人都赞他行事谨慎,人人都赞他做事稳当,可这刻他恨着自己的理智谨慎!可是……即算如此,他却依旧不能冲出帝都飞去沛城,去找那时刻挂在心头的人,去亲自确定她的安好。他能做的……手滑落,目光茫然落下,只看得一地碎瓶,唇边溢出苦笑,悲凉似水。

  这一生,他大概都要如此,永远都被理智紧紧的锁住,他一生或许都不会再行差踏错,可是 —— 悔恨与痛苦 —— 并非只是做错了事才会有。可悲的是,他如此的清楚明白,可他还是无能为力。世人赞他是“完美的大东第一人”,他这一生想来也会做到世人所说的“完美”,而在这“完美”之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何等悲哀的一生。

  此一生,必如炼狱,苦楚永随。

  “影……”低低念一声,那张被世人倾暮赞誉的无双面孔上,浮现着深绝的痛苦,那是任何一位姑娘见着都会心碎的神qíng,她们会愿意以xing命为代价,只为能抹去他眼底深深的悲楚。可是景辰殿里,这刻只有数盏宫灯,摇曳着烛光伴那沉沦哀伤的身影。

  而在宫外,获知风独影在沛城现身的消息,那xing格各异的六兄弟反应大体是相似的。

  皇府。皇逖正与妻儿一道用膳,闻得消息后,以庄重沉稳着称的太律大人碗筷一扔,不顾夫人的叫唤,冲到马房牵了一匹马便往丰府而去。

  宁府。宁静远正在去看望他生病的第五房爱妾的途中,闻得消息后,他掉转了头,吩咐管家去备马车,他要去丰府。

  白府。白意马那时正在书房考察长子的功课,闻得消息后,书一放,让儿子尽管玩去,又命管家快快备马,他要上丰府一趟。

  华府。华荆台正与账房的管事清点账目,闻得消息后,他捧起一把金叶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冲动的做出事后他ròu痛悔恨的事,“全赏你!”一把金叶塞给了管事,而他人已飞奔出府,直往丰府跑去。他的府第离着丰府只有一条街,所以平日很是方便他去蹭吃蹭喝。

  南府。南片月正在跨步上马,打算去“柳谢酒坊”找谢茱,闻得消息他脚下踏空,差一点在马下摔个跟头,幸则他反应敏捷,才免了“南将军在自家门前摔一跤”的臭事,然后飞身跳上马背直奔丰府。

  所以,当丰极自宫中出来,外间已是华灯似星。回到府中,便见花厅里五位兄弟酒酣耳热,见他回来,华荆台扯着嗓子叫唤:“四哥快来,我们gān一杯!”

  “快来快来!四哥!七姐没事了,我们今晚要畅饮通宵!”抱着酒坛盘坐在桌上的南片月已被酒意熏得满脸通红。

  各兄弟皆有家室,各府亦是人多口杂,所以每每兄弟们要放纵一番之时,不约而同便会来到丰府。

  丰极看着花厅里兴奋得忘乎所以的几位兄弟,无奈的摇头一笑,然后抬步跨入。

  七、云谁之思6

  八月二十六日。

  东溟海边的海家村,这一日依旧如平常一般平静度过,只是到huáng昏时,忽然官道上响起了嗒嗒嗒的马啼声,整齐划一的直奔海家村而来,顿让村里的人心惊ròu跳起来,毕竟几年前这样的马蹄声往往代表着杀戮的到来。所以村人有的赶忙关门关窗闭户不出,有的悄悄的爬在院墙上往外偷看,只见一列马队风一般穿过村子,直往村东头最近海边的海幺叔家方向而去。

  那时候,风独影与易三如平时一般坐在沙滩上欣赏落日的余晖。当马蹄声传来时,两人移首望去,便见沙尘滚滚,飞骑如电。

  “终于是来了呀。”易三轻声道,心底一沉。

  风独影起身,面向那渐行渐近的飞骑。

  那奔行而来的约有百余骑左右,待驰到距离他们约有四、五丈远时勒马,一阵骏马嘶鸣,百余骑齐齐停住。然后有一人跳下骏马,冲他们飞奔而来,一张俊挺冷漠的面孔,赤然便是风独影的贴身侍卫杜康,奔到丈许之地收住身形,双膝屈地,垂首唤道:“将军!”

  风独影移步走至杜康身前,“起来吧。”但杜康却垂着头不起,她微微叹一声,“这并非你的错。”

  杜康闻言抬首,依旧是面无表qíng,可微颤的声音泄露出他的激动:“将军,属下……”

  风独影抬手打断他的话,“本将明白,你都不必说,起身。”

  “是。”杜康起身。

  而几丈外,那百骑均已下马,眼见风独影望来,刹时齐齐跪地行礼:“拜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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