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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_倾泠月【完结】(74)

  那吟哦与大笑声里满是哀恸之qíng,香仪听着,qíng不自禁便觉心痛,眼中不由滴下泪来。

  她听宫中人讲,风王与清微君夫妻彼此间相处甚为冷淡,各自住在凤影宫与英寿宫里,从不同行同食同宿。她初时甚觉奇怪,追问为何,可宫里的人似乎大都不知详qíng,而极少知qíng的则讳莫如深。她甚觉惋惜,因为在她看来,风王与清徽君本是璧人一对,而且从那夜可看出风王很是关心清微君的。只是……何以清微君总是有着这满怀的忧痛呢?

  久遥念着念头,猛然起身,抬臂举起酒坛狠狠掷出,“砰!”的巨响,酒坛碎裂于亭外。“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哈哈哈哈……都死绝了,哪还有人可照!呜呜……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一边念着一边又呜呜悲嚎,那股抑郁直yù人断肠。

  “清……清徽君,您别哭了。”香仪终是忍不住出声。

  不妨亭中还有别人,久遥猛然移首,看着暮色里立于亭边的少女,顿然吃惊,半晌不能反应。

  香仪看着那张面孔上满是泪痕,偏生还是俊美得慑人,不由得又是看呆了。

  片刻,久遥看着她道:“你叫我不哭,可小姑娘你又为何哭?”

  香仪闻言,顿脸红的辩解,“我……我才没哭!”

  “那你脸上是什么?”久遥指着她道。

  香仪抬手抚脸,满手温温的,想起方才的qíng不自禁,不由得又羞又窘,“这 …这是……方才下雨了淋的!”qíng急之下慌不择口,可说完了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可笑,顿时低了头再不敢抬起。

  久遥看看亭外,道:“你不如说你方才掉湖里了,这也比说下雨淋的来得可靠啊。”

  “我……我……”香仪窘得不知要如何应答,一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眼中的取笑之色,急得脱口道,“那你方才又为何而哭?”

  久遥神色一敛,眼中又浮起悲伤。

  香仪顿时后悔失口,却又不知要如何挽救,正为难时,久遥却叹了口气,道:“小姑娘,我哭自然是因为伤心。”

  “你……有何伤心的事?”香仪不由追问。看着对面的人,如此年轻俊美,如此的尊贵不凡,又拥有风王那等绝世无双的妻子,还有何不美满的?

  久遥目光看一眼这韶华才露不识人间悲苦的少女,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道:“看你手执紫笛,你是这宫中的乐师吗?”

  香仪忙摇头,“我……奴婢是闻音阁的侍女,名唤香仪,今年chūn才入宫的。”虽然入得宫了,可香仪对这种自称还是甚为不惯。

  “喔。”久遥对香仪的称谓并不在意,目光只是凝在那管紫玉笛上。

  眼见他不说话了,于是香仪又道:“今日风王召南乔姑娘chuī笛,奴婢是奉命将笛送回闻音阁的。”

  久遥闻言目光一闪,然后道:“你这笛借我一chuī如何?”

  “当然可以。”香仪赶忙将紫玉笛送到他跟前。

  久遥接过竹笛,扯了衣袍轻轻擦拭,然后凑近唇边,恍然里,一曲《解忧曲》便破音而起。

  笛音流泄,如同山涧清泉,澄澈透亮,汩汩而流,淙淙而去,所过之处,百花烂漫,糙木葱葱,显得生机盎然,清旷怡神。

  香仪听着,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实想不到方才满怀悲恸之人竟可chuī出如此清澈出尘之音。待一曲完结,她脱口赞道:“清微君你chuī得比南乔姑娘还好听。风王那般爱听笛,若你chuī与她听,她定然欢喜。”

  久遥听得这话不由得微愣,“风王爱听笛?”

  自入青州以来……其实该说自他身体大好后,他与风独影便是极少见面,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避开对方,即算是同在这王宫里,两人也可十天半月不碰上一面的,而凭以往他对她的了解,却还真不知她喜爱笛音。

  “是呢,宫中那么多乐师,独有chuī笛的南乔姑娘常得风王宣召。”香仪答道,看着久遥,心里微有些奇怪。

  久遥垂眸看着手中紫笛,脑中不由想起当日东溟海边,那时候她赞他笛音“仿佛云霄之上天池里的水和着轻风缓缓飘落”,心头一时怔忪,可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个chuī笛人,顿时冷了眉眼。起身将笛还给香仪,“小姑娘,眼见天色晚了,你要去还笛可得快些了。”

  “哎呀!我又忘了!”香仪一声惊叫,接过了紫玉笛便往亭外走,可走出几步,忍不住回首。

  浓浓暮色里,亭中一人凭栏而立,挺拔孤峭,令人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前去。

  看了片刻,无由的轻轻叹了口气,才抬步离去。

  十二、悲欢一线隔3

  四月二十一日,巳时。

  风独影在紫英殿里与群臣议事。

  自通了久罗山后,如何处置山的另一边亦即碧涯海边的山尤部族便成国中重事,今日便是就与山尤是缔结绑jiāo还是派兵征服一事商议。

  对于这样的事,群臣中向来都分两派意见,战与和,是两个极端,从来不可能统一。

  正在群臣各抒己见之时,殿外忽传来喧闹声。

  “清徽君!清徽君!快请随小的回去,这里到紫英殿了,可不是英寿宫,您走错啦!”

  “走开!我喝得正开怀着,你们别扫我的兴!去去去,唤些美人来这紫英殿歌舞为我助兴!”

  “清徽君,要看歌舞咱们回英寿宫行不?这紫英殿是议政之地,哪能进去的。”

  “谁说不能进的?我偏要进!快,去唤美人来!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唉呀呀,美人何处呀?莫不都是血污游魂归不得呀!”

  听着殿外久遥醉熏熏的叫嚷声,大殿里群臣不由缄默,目光齐齐望着玉座上的女王。清徽君日日醉酒之事他们也略有耳闻,但还不曾亲眼目睹过,倒不想今日竟是醉到紫英殿来了。

  “清徽君,我们回去吧。”殿外服侍久遥的内侍哀求着。

  可久遥抱着酒坛一屁股就在阶下坐着,“就会嚷着回去,可能回去哪里呢。你没见‘万国尽征成,烽火被冈峦。积尸糙木腥,流血川原丹’,傻子,哪里还有地方回去呢!”

  殿中群臣闻之却是齐齐一愣。

  “清徽君,您小声点,紫英殿里风王与大臣们正在议事呢,可别吵着了。”内侍小声的劝着,想要拉起久遥,可久遥好似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怎么拉也不动。

  “哈哈哈哈……议事?议的是什么事?议的可是杀人的事?”久遥大笑,笑声里尽是冷俏嘲讽,然后又朗声吟道,“兵戈不见老策衣,叹息人间万事非。我已无家寻弟妹,君今何处仿庭阁?”

  听着殿外传来的声音,殿里群臣这刻已是明了,清徽君这是借醉酒吟诗讥讽朝事。

  各自眉头一皱,移目望向玉座上的女王,只是女王面容冷然,看不出喜怒。

  殿外久遥又继续吟着:“戎马不如归马遥,千家今有百家存。哀哀寡妇诛求尽,恸哭秋原何处村?”

  “清徽君,求求您莫要念了。”内侍哀求着,一边小心的看着那闭合的殿门以及殿前守候的带刀侍卫。眼前的清徽君是女王的夫婿,身份尊贵,这些侍卫自然是不敢动的,可就怕殿中女王一怒之下,治自己一个侍奉不力,命人斩了,那才是可怜。

  “你不要我念,我偏要念!”久遥将酒坛一抛,站起身来,转头正面对着紫英殿,朗朗吟道:“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苛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声若金石,响彻大殿。

  殿中群臣有的动容,有的拧眉,正待反应时,玉座上的女王蓦然起身,群臣不由微惊。只见风独影疾步走至殿门前,一把拉开殿门,便看到阶前立着的久遥,黑发散乱,形容颓丧,满身的酒气,但站得直直的,双目定定的看着这边。

  两人静静对视,各自目光冷峻。

  片刻,风独影回首吩咐殿中:“今日朝会散了,改日再议。”话落即抬步出殿,却是不理会阶前站着的久遥,径自往前走去。

  可她不理久遥,久遥却是跟着她走,一边跟在后面,一边叫嚷着:“风王小心脚下,你没看到地上躲着好多的人呢,他们一个个睁着空dòng的眼睛,伸着血淋淋的双手向你摸来呢!”

  风独影不为所动,继续前走。

  “唉呀!风王,你前面好多的怨魂走来!都满身的鲜血,他们都在说是你杀死了他们,要向你索命呢!哈哈哈哈……这些鬼魂的胆子可真大啊,竟敢向堂堂风王索命!佩服!真是佩服啊!换作了我,就不敢向风王索命!”久遥惨笑如哭,一路东倒西歪,可脚下却不曾停缓,不远不近的跟在风独影后面。

  而跟在久遥身后的内侍听着他如此不敬的话,直吓得胆颤心惊,却是不敢出声,只能放缓脚步,远远跟着。

  眼见风独影不理不睬,久遥又道:“风王,你慢一点走,你走这么快难道是怕他们找你索命?唉呀,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这么多的恶鬼幽魂都跟着你,你有多少条命可以还啊?只怕是千刀万剐也还不够啊!”那话中的刻薄怨毒是闻者心寒。

  风独影猛然止步,回身盯住久遥。

  久遥亦站住,无畏的又满不在乎的看着风独影。

  风独影雪似的面容看不出表qíng,只袖中双拳捏得紧紧的,凤目里she出又冷又亮的光芒,就仿佛是明利的宝剑,下一瞬便要脱鞘而出,痛饮鲜血!

  那等冷酷戾气已吓得久遥身后的内侍浑身发抖,不自觉的便往后退去,可久遥却昂首相对,冷眉冷目,毫不退让。

  风独影抬步,往久遥走来,走到离他三尺之距时停下,凤目里那种激烈的利光已然褪去,双眸如同冰镜,清晰的倒映着久遥的身影,可是再不能窥视镜后她一分一毫心绪。

  “人也好,鬼也好,神也好,凡是站在本王对面的……”她一字一字冷冷吐出,抬臂,如同挥下宝剑一般决然划下,“本王皆杀之!”话落的同时,广袖扬起qiáng劲罡风,拂起两人衣发飞扬。

  说完那句话的风独影全身流溢着一股浩瀚气势,仿佛她挥袖间便能dàng平天地,眉眼间尽是坚毅凛然,让人一眼看着便要为这种qiáng大而生出折服臣拜之心。

  可久遥毫无惧色,冷冷嗤笑:“鬼神亦可斩杀,风王好气魄啊!”

  风独影下颔微抬,冷冷看着久遥,“你若要站在本王的对面,那尽管提刀前来!”说完,她掉转头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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