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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_东篱菊隐【完结】(18)

  门开了,马怀素一副松了口气的神qíng,我一时更加纳闷。进屋,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飘着ròu香和果香,屋子小,东西只能摆桌上,我一瞧,哟嘿,一碗炙ròu一盘果子,两只石榴两只绿柰,还围了一圈的小枣儿。

  敢qíng刚才那姑娘也是跟我一样的目的,不过,人家是更进一步,ròu都烤好了,果子也都洗好了,个个看着很是莹润。相比之下我这几个还沾着些土的萝卜实在有点不够看。

  “马兄要吃晚饭了?早知道我就早点把东西送来了,不过,现在天冷到明天也不至于会坏掉的。”我把羊ròu放隔板上那只大碗里,萝卜就随意放在地上了。

  “裴兄弟,你这是做什么?”马怀素问道。

  我嘻嘻一笑,心里委实有些忐忑,万一他一会儿冷了脸让我拿走以后不许再来可怎么办?

  心急之下我赶忙编谎儿:“我做工勤快,店家买了羊ròu正巧他高兴就给了我一斤,你看,我亲戚家在万年县呢,等我送过去都坏了,我住店里,又不能生火,想来想去只能送马兄你这儿了。再说,我这些天没事就来蹭你的茶怪不好意思的,这羊ròu权当礼尚往来了,马兄你要是不收以后我也不好意思来讨茶喝了。”

  赶紧把后路都堵死,马怀素这人心肠软,不能给他些由头回了我。

  多亏了卢琉桑外祖家住万年县让我一时给想起来了,万年离长安近,但以脚程来丈量可就远了。

  马怀素想了想道:“难怪你每日都这个时候来,是下了工?”

  我使劲点头。

  等过几日我就该“换个工”了,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待在邸店里每日见着马怀素了,真是天助我也,就让冯小宝暂且当当我的东家吧。

  “这样,那好,裴兄弟你也还没吃晚饭,不若这样,我们把这羊ròu和萝卜熬个满满的一锅,正好天冷,去去寒。”马怀素说道。

  正中下怀!

  这羊ròu买的实在英明。

  我又看桌上那碗炙ròu,等羊ròu熬好了那不都得凉得凝出油来?看马怀素,他也没言语,招呼我去洗萝卜。

  洗着萝卜我就看着自己的手,虽然不那么细腻白嫩但也没有像男人那样的骨节粗大啊?怎么就认不出来呢?难道马怀素他真没在意?我要不要一会儿切萝卜时故意切点血出来?可那会很疼地……真难办。

  犹豫了半晌,萝卜都快被我抠掉一层皮了我也没下了割自己一刀的决心,我这个人果然是惜命。

  在等待萝卜和羊ròu熬成浓浓的一锅的时候我仍旧没忘了看看桌上那碗凝了的ròu,顺带还扫了眼果碗,然后肚子还贴心的叫了叫。

  可惜,马怀素这人小气,楞当没听见,也不提让我吃果子的事,他甚至连眼神都没飘过去一下,只是不时拿起锅盖搅一搅羊ròu和萝卜。

  我搬了一块木头也蹲在旁边,炉里的火很旺,蹲在这儿暖和。

  “马兄,要不你去看书,我看着就好。”火光将马怀素的脸照得有点红扑扑的,像刚刚染了红色的枣子。

  我怕他继续在旁边一会儿我忍不住我这双爪子过去摸一摸。

  马怀素想了想点头应了,去桌边拿了一本书回来仍旧在旁边的圆木头上坐下,就着火光看了起来,他此刻低着头,几缕发丝慢慢垂了下来,轻轻刮着纸张,看得我直想伸手把它掖到耳后去。

  外头渐渐起了风,轻轻拍打着不太牢靠的门窗,时而“嗒嗒”两声。

  抬头看看房顶上的油瓦,原来竟已天黑了。

  这羊ròu萝卜可真难熬,此时才有了一点儿香气儿。

  “裴兄弟,你表字什么?”

  “啊?我?我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哪里需要表字。呵。”我一直觉得有字的都是矜贵人,伯仲叔季什么的,我娘就我一个,张口就是妮子,需要什么表字呢。

  “在下字惟白,以后你可称我惟白。”马怀素道。

  瞧瞧,不愧是读书人,瞧瞧人家的名、字,一看就是做学问的样子。

  “那不会太失礼了么?”

  惟白好,不像和尚,关键——称呼字那都是亲近的人。窃喜。

  马怀素笑了笑:“你要是有字我们就可以互相称呼了。”

  这还不简单。

  “赔光光么,字当然叫白赚啦。”我口快说道。

  “明月何皎皎,叫皎皎如何?”马怀素道。

  我……我这光光皎皎的,都是黑夜地里的事儿。不过,明月的光亮,嗯,我喜欢。只是这诗,这诗接下来好凄苦,两人天涯两隔的,这是好兆头么?心里莫名忐忑起来。

  “这,是否太像女子了?”我问道,皎皎,谁家男儿会用叠字的名儿?

  “像么?”

  “嗯,不大像,那就皎皎吧。”我立刻改口,算了,不就是个字么,他高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出了这个门没了这个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皎,白jiāo……这什么嘛!

  待ròu熟了小屋子里满是香味的时候马怀素说:“皎皎,去拿碗筷来。”

  一瞬间我以为他叫别人呢,愣是没反应过来。

  马怀素拿出一碗gān粮,先给我盛了一大碗ròu,又舀了一勺汤,让我把饼捏碎了放汤里就着吃,我寻思,这个不用教,我也一直会来着。我看马怀素只给自己舀了许多的萝卜和汤便有些过意不去,好在我还没吃,便拿了勺子将碗里的ròu分给他一半儿。然后端起碗大大喝了一口汤,汤还热着,想当然我被烫得有多惨。

  马怀素无奈地摇头笑笑,然后去给我端了碗凉水。

  “惟白兄见笑。”这一碗水下了肚基本就半饱了。

  像马怀素这样平稳的人应当不喜欢毛躁的,比如,我。

  有点泄气。

  “别急,你那碗ròu留着给你明天吃。”马怀素说道。

  这算不算主动邀请?

  其实,烫了嘴也不算太亏吧?算起来也是因小失大,哈哈。

  围着火炉喝着羊ròu萝卜汤,嚼着硬硬的gān粮,我竟觉得比什么都可口。

  吃过了饭,时辰不早我也不好赖着了,火速溜着墙根儿拔腿一路往邹府狂奔。本来羊ròu萝卜便是生热的,加上这一跑,到了家我愣是在这拔凉的天气里热得汗流浃背。

  邹家的晚饭自是用过了,老骆驼大概今日忙也没来拎着我耳朵训诫一番,邹暖和她娘大概由于冷也窝在房里抱着手炉脚炉暖和着呢,我这一天晚归居然没挨着白眼,真是可喜可贺。

  丫环也给我准备了脚炉,正放在被子里暖被子,我钻进被窝去暖暖活活的。

  皎皎!

  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比划着。

  看起来多清雅的两个字,只有马怀素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半夜里我梦见向老头儿让我背明月何皎皎,可我只记得这一句,后头的背不出来,被向老头儿大骂不思进取,大戒尺也是毫不犹豫打得我手心红肿。

  第二天,我想去马怀素家把我那碗羊ròu给吃了的,可没去成。

  都是樱桃惹的祸

  躺在chuáng上,脑子烧的晕晕乎乎的,我非常懊恼,这才当了几天的大小姐就金贵起来了,不过是跑了一身汗又呛了些冷风,还至于就这么病病歪歪起来?而且病得这么不是时候。

  请的大夫来了,隔着紫绡帐我看见一张带着羊胡子的脸,不大真切,因为我眼前像蒙了层翳。

  “大夫,你尽管给我开苦药,我不怕苦,快点治好我就行。”我说道,只觉得声如蚊蚋,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治好了,我好去吃那一碗羊ròu。

  喝了不知多久的苦药汤子,我仍旧歪歪的,像被抽去了筋,脑子也不大清明,离了枕头就晕得想吐。

  有天,我觉得jīng神点儿了,下了chuáng出去走走才发现外头院中有一摊薄薄的冰。

  都如此冷了。

  不知道我那碗羊ròu坏了没有。

  我问大夫什么时候能好,大夫捋着胡子说着没实际用处的话:若好好调养着,大约快了。

  老骆驼、二娘、邹暖、邹昉都来看过我,老骆驼和邹昉来得勤些,邹昉有次还给我带来了一只竹做的鸟儿,鸟肚子上有一根细竹棍,使劲一转那鸟便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挺好玩的,邹昉演示给我看了,我自己动了手却没有力气,那鸟磕磕绊绊从我手里出去大约几步远的距离就啪地落地了。最后彻底摔断了一只翅膀。

  邹昉用同qíng的目光看我:“看来大姐真是病得不轻,没事儿,等你好了,我再给你买。”

  “无事献殷勤,小子,你想gān嘛?”

  “哄你高兴呗,人一高兴病就好了。”邹昉笑眯眯的,还拿着那断了的翅膀琢磨,“大姐你这么没jīng打采病恹恹的样子我都不习惯。大姐,你想吃什么,我外头给你买去。”

  “我想吃一把红润润的樱桃。”

  邹昉有些为难:“已过了时令市上早已没有了。家里藏的那些也早已吃完了,哦,还有些樱桃酱,大姐你要不要吃?”

  “都给醢了,跟ròu泥似的有什么好吃的。”

  “大姐,要不你换一样?”

  “没有想吃的。”

  “大姐你可真会挑,我这就遣人各处寻去,你先好好歇着吧。”

  我歇着,比起樱桃我更想吃一大碗羊ròu。

  直到黑天了,邹昉也没给我寻来樱桃,我就知道,那玩意怎么能存这么久呢?

  吃过了药,嘴里苦苦的,猛灌了一通水躺下,迷迷糊糊的,我其实想睡,但一想到那正收拾的邸店又睡不着,冯小宝即便偶尔去帮我看着也不如我自己监管着放心,况且那雕版的印图大概也好了,我还没去取,想起来都糟心。

  “新鲜的樱桃,有人想吃樱桃么?”

  我耳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已经馋到这个份上了么?都馋到幻听了?这货郎再大胆也不能进了小姐的闺房叫卖吧?深更半夜难道是鬼货郎?

  哦,对,人家说阳气弱的时候yīn气就旺,容易招来不gān净的东西。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该我邹晴二十二岁上没了也没办法,况且,这地府里还有卖樱桃的,想必其他该有的也有,那我还怕什么。

  “称二斤,多少纸钱?”即便做了鬼也得有品格,不能连纸钱都赖。

  “裴光光,你病傻了?当我是鬼?亏我好心给你带了些樱桃回来。”

  声音越听越耳熟。

  紫绡帐被撩开,一道黑影立在我chuáng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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