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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_东篱菊隐【完结】(5)

  我幸灾乐祸之余还有点小小的惋惜,这罗锅似乎只传男不传女。

  接下来又有许多琐事,琐事嘛定是无足轻重的,无非就是富二娘领了一帮子人给我量体裁衣,然后又虚qíng假意问一番在洛阳的生活,说到我娘一夜之间去了她还抬袖抹了抹眼泪,不过我很怀疑她是趁机往眼睛里撒辣椒粉bī出点儿眼泪以求更真实些的。

  富二娘给了我一堆铜钱,说是打赏下人们的,若有他用再找她要。

  她兴许是吃准了我不会要。

  兴许她以为过惯了苦日子的我应该骨子里就应该是卑微而慎重的。

  这一小堆都拿着我嫌太重,于是揣了一把出门了,当然,我没忘了卸下满头的钗钿换上幞头,换好白襕衫和六合靴,我对着那镂花铜镜看看到处都还熨帖便要出门。

  丫环们要拦我便跟她说:老爷要问就说我到西市里转转,在府里我憋得慌。

  京城果然热闹非凡。

  我出了门也不记路,记了也是白费力气,不若就信马由缰走开去,总有回来的办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我没去开明坊,我现在还没工夫去——有工夫也不去。

  其实也不必刻意去找,满大街的人来人往冲着哪个方向去自然就是集市。

  西市就在怀德坊东头儿,我骆驼爹倒是会选宅子,这里头一来消息传得快二来置办东西也方便。拐进坊门,嚯,这热闹。

  我就喜欢热闹的地方。

  西市上衣服白色皂色居多,俗曰黔首是也。

  没意思,不合我意,也就那胡饼闻着还成,我犹豫了半天决定买一个来尝尝。

  吃着没走几步远撞上堵铜墙铁壁。

  抬头看看,小子长得人模狗样就是有些凶相,一脸的煞气。天气如此美好他却如此烦躁。

  他忽地抬起一只胳膊朝我肩上搭来,我只觉一股yīn风阵阵,下意识便把手里还烫着的胡饼扔了出去,可惜了,因为烫我才吃了三口。

  算了,当喂狗了。

  “裴光光,你给小爷站住。”

  站住的肯定是脑子被城门挤过的。

  在洛阳我别的没学会,混吃混喝外加腿上功夫那还是很到家的。

  我只是没想到,这人模狗样的小子腿上功夫也不错,看来也是混吃混喝惯了的主儿,我实在想不起来何时得罪过他,而他“小爷”又是高姓大名……

  很久没跑过这么远了,我喘得像夏天趴在我们归人坊门口那棵大槐树下伸舌头猛喘的大huáng狗。无奈这坊市的街路设计得连个小巷子都没有,想躲还真没地方躲,只顾着跑了,我连坊门都没瞧见。

  “裴光光!你给我站住。”

  “你先站住!”我站住等你来抓么?

  “我不打你,你给我站住!你回头瞧瞧,我、我站住了……”

  显然,也是大huáng狗的喘法了。

  “那你先站着吧……傻……唉哟——哟!”我捂着发花发疼的右眼心头一阵怒火,“没见小爷我逃命呢么?挡什么路啊……”

  耳听着“裴光光”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实在没时间与挡我路的人计较,一把推开去捂着眼睛便跑,似乎,刚刚停下来的那片刻的时间我看到了坊门……

  很神奇的,我居然自己找回了邹府,当我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抚着胸口窜进大门口的时候不成想被守门的小厮拦住,愣说不认识我。

  “好,我这眼睛要是瞎了我爹问起来,你们谁赔?”我捂着眼睛,我真是没想明白撞到了那人何处,按理,脸比眼睛大,可怎么偏偏就撞到了右眼眶上。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谁是你大姐?我孤寡儿一个的。

  左眼看见一个小骆驼,清俊的脸上满是疑惑:“大姐,你怎么了?”

  暂不管他了,我用好使的左眼瞧瞧六个小厮:“我能进去了吧!”

  小厮连连点头鞠躬。

  小骆驼叫邹昉,也是日字边儿。

  小骆驼跟在我眼神不大利索的右边直问我怎么了,我只得答他一句:“出门溜达被狗追撞树了。”

  我知道他不信,本也没指望他信,眼下重要的是——我这眼睛会不会废了。

  “大姐,你先回房去,我让人去请大夫来。”小骆驼说道。

  右眼不大利索,我只好转转脑袋,这孩子,据说一十五岁,脸皮生得很好。

  我忽然有点可怜他,这孩子其实不错,若是没那个罗锅将来肯定是个翩翩佳公子。

  大夫是邹昉亲自带着来的,看了看说不妨事用冰敷一敷就好,留了一个小瓷瓶的红花油,邹昉看着我乐,我一只眼睛打量他,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孩子样儿,眉毛不那么英挺,有些柳叶的形状,男人长了女子的眉毛大抵不是什么乐见的事qíng。那张稍有稚气的脸上有双亮晶晶的眼和形状好看的嘴巴,不像富二娘那样的薄唇,也不像我骆驼爹那样下垂的嘴角,我形容不来,总之还挺好看。

  “大姐,你快敷敷眼睛,现在看起来好像乌jī眼。”邹昉还乐。

  乐着乐着外头小侍女进来说萧公子来了,邹昉便忙忙走了。

  邹家的生活圈子果然离我太远。

  我拿冰袋敷了一个下午的眼睛,让侍女拿来菱花小铜镜一看,还是乌眼青,我琢磨晚上饭就不去一起凑活了,等改天好了再说,免得惹我那骆驼爹生气。

  可惜,没躲过。富二娘来了,厚厚的脂粉上堆出一副关怀之意,我却看到了她那皱纹横生的面皮上的幸灾乐祸的神qíng。

  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我要是她,我也幸灾乐祸。

  我就知道躲不过,当然,还是一口咬死说是被狗追的。

  晚上,骆驼爹发了脾气,瞪着我乌眼青的眼睛大半天之后罚我明早不许吃饭。

  我寻思,还成,没让我跪一晚上,知足。

  于是我乐颠颠打算回去睡到明天中午,也许是我脸上的表qíng不够难过,骆驼爹又叫住我说明天一天不许吃饭。

  我寻思,也成,没让我跪一晚上,知足。

  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觉睡到后天早上的本事。

  早上我就饿醒了,可屋子里丫环们已经很听话地撤去了一切点心蔬果,虽然金银玉石值钱,可我自忖没那个牙口,要喝茶,丫环们劝了说大早上就空服喝茶伤脾胃。

  中午,饿得我有点反酸水。

  小骆驼也没给我送点吃的,于是,决定收回昨天对他的那点怜悯。

  原来,是为了给他娘在骆驼爹面前破坏我的形象。

  切,我才不怕——本来我就没形象。

  晚上,我仍旧撵丫环们出去,我饿得直挠桌子,也顾不上茶水冷热了,倒了一杯咕噜噜下肚。

  “娘诶,多亏您去的早,要不到这儿了一天不给吃饭您可真受不住。”我又倒一杯茶,咕噜噜又下肚,“您说您平时总给我吃那么饱gān嘛,弄得我这连一天都受不了,将来我要是活活饿死就都是您害的。”

  “呸呸,对不住啊娘,我就是饿的,您也知道我一饿就不是人。”

  第三杯,咕噜噜下肚。

  喝完了,没人搭理我,上chuáng睡觉。

  这一晚可真是辛苦。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来,脸没洗牙没刷只把头发绑了绑,不是因为勤快,我是怕一会吃饭头发落都粥碗里去,推开门,雾蒙蒙的,几个青灰袍子的正轻轻地扫着地,扫帚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到了中堂,丫环们正无声无息的擦拭着家具,看到我她们都小小愣了下便不管我是坐是立了,我在擦拭过的高足椅上坐下,因为饿得没力气所以脊梁骨也就直溜不起来,当然,大多数时候我也不喜欢坐得像个正人君子似的,太累,歪着多好,借力。

  中堂的门大开着,外头没有花儿,只有一重重的大房子。还有几口大铜缸,据说是储水防止走水的,缸盖儿上有神气的shòu首,shòu首再神气我也没兴趣,不过是一堆铜——一堆不能铸造成铜钱的铜就是没用的东西。

  我叹气,好大的一个府邸,如果我娘活着一定要惊讶个十天半月,就连石姬偶尔送我一条熏羊腿带回去她也要念念叨叨直到吃完了,那骨头必然被她在釜甑里细细地熬成一锅汤,多放些盐巴,再喝个几天。

  这院子可比羊腿大多了。

  五姓之家来的男人

  “姑娘家的,坐没坐相,坐好了。”忽如其来的一声让我回了神。

  骆驼爹慢慢踱着四方步进来,可惜,背了口锅怎么也显不出威严,倒像那参军戏里头的滑稽人物。

  我没搭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怎么直?

  仍旧歪着,顺手抓住了从我身边过的丫环的红苏手:“姐姐,有没有什么点心给我先垫垫?饿死了。”

  丫环脸一红忙看向我骆驼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我骆驼爹一拍桌子:“姑娘家怎么如此孟làng!”

  “有娘生没爹养自然就这样了,以后再说吧,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先吃饭吧,我饿。”我娘要是活着铁定不爱听我这么吊儿郎当的口气,她会说女孩儿家就得有个温柔的样子才好。

  可今天,我饿!我很饿很饿的时候是连鬼神都得给我让路的。

  老骆驼又狠拍了一下桌子,我用余光都瞥见他那一脸震怒。

  “你现在是邹府的大小姐,这个样子传出去会被全天下的人笑话,你不怕丢人邹府却还要面子,你最好给我收敛点儿,否则……”

  老骆驼的眼神挺难看的,一张老脸黑得浓墨一般,愈发显得牙白。

  我冲他一龇牙。

  “你还笑?你给我正正经经的,坐好了。”老骆驼伸手指着我,我一看,哟嘿,好大一个绿色戒子,不知道是翡翠还是什么,十个手指头只戴了这么一个,想必是价值连城,不晓得能卖多少箩筐的铜钱。

  “不正经我有什么办法呢,俗话儿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嘛,是瓜是豆我生下来就注定了。”我饿,真饿,能吃人了,我瞧瞧自己手指头上,光溜溜,啥也没有,“爹,您手上那个戒子借我戴戴行么?怪好看的。”

  眼看着我骆驼爹的拳头攥起来了,好在他手边没有什么镇纸之类,否则我觉得他会扔过来直接砸死我这个不孝女。

  老头儿胡子颤了半天,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妮子,你现在是大家里的小姐,说话做事都要有个分寸。”

  哟,换招了?

  分寸,一分多少一寸几许我当然知道,可惜,我不知道拿这个尺子来衡量人是怎么个衡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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