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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10)

  睡不着知梦便起身到房外坐着,月过中天黯淡了些不似刚才那样明亮,不过这院中的物什还是瞧得清楚。

  虽也是一片静谧,但知梦觉得稳妥了些,有时候空旷的地方比房间里更觉安全。因月色不很明亮所以那窗纸便格外刺眼,知梦甚至忽然想起了母亲出殡时那漫天撒的白纸钱。

  她的窗子其实什么也挡不住。走过去仔细瞧瞧,窗上没有孔dòng也没有鲜血,所以该不是有人偷窥或者又弄了鲜血淋淋的死鸟死老鼠来警示她,那到底是谁?或者说,是那宫女的魂魄还是张承?亦或又是椿芽儿和那糟老头儿?

  “如果你们是来要我的命就痛快一些。”知梦喃喃,不知道是说给鬼魂听还是给自己听。

  夜深天凉,即使裹紧了可这单薄的衣衫也挡不住那丝丝入骨的寒气,知梦便在廊下坐着直到天亮。手脚冰凉有些微的麻,鼻子似乎也不大通透了。

  知梦将门窗大开,又抱了棉被出来晾晒,琢磨着今日是不是该有人来给她指派些差事,宫里如此繁忙总不会让她闲着的吧?

  结果,没有,只有两个粗使嬷嬷给她送来了饭菜和两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此后日日如此,送饭的人虽不同但有一点一样,他们都不曾与她说一句话。知梦问了两次也就不问了,不想讨那个没趣。还有饭吃说明太子妃不是真想饿死她,也许正如那日太子妃所言只是给她个“小惩”,那她就用最虔诚的心去接受惩罚好了。

  于是,知梦日日晒被子打扫屋子,余下的时间大多是趺珈而坐。这一堵院墙生生将她隔离在皇宫之外了,那里怎生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这样清净的日子倒也过得很快,一转眼都已过了月余。这日,没人来给她送饭。

  知梦坐在chuáng沿打坐却不甚安宁,外面震天的鼓乐声响实在扰人心绪。朱瞻基今日大婚了吧?算算日子,该是了。

  夜幕降临,鼓乐声未息,似与东宫更近了,不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出阁小女儿觅得如意郎君怕是在盖头下笑得甜蜜吧。

  小时候母亲教她读《绸缪》,只教她读也不告诉她何意,待她大了些自己找了《毛诗》之类的看才知这是写新婚之夜的喜悦。

  抬头看看,也是三星在天的景象,想必新人们也是喜悦与憧憬的。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不自觉的知梦轻念出声,眼前似乎又见了那个十五岁的萧悦容在烛下读着《绸缪》的qíng景。

  烛下,少女手拿着《诗》,微红着脸,似乎有些小女子的心事。

  “小姐,您看什么书发呆呢?”椿芽儿凑过来笑问。

  突然靠过来的人令少女一惊,脸蓦地通红一片,手也没闲着,立刻将书合上了放在一边:“什么都没读,你再拿我打趣看我不打烂你的嘴。chuáng铺好了么?我要睡了。”

  少女经常这样威胁椿芽儿却没一次当真,是以椿芽儿并不怕她,反倒又凑近了些:“我看小姐是读了qíng诗了……”然后笑着去铺chuáng,少女便红着脸抿着唇,偷偷又瞄一眼那书。

  如今,再没人问她看什么书了,再没人拿她打趣了。

  没有了椿芽儿,她也已不是萧悦容了。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知梦想得入神,直到这一句忽然传入耳中才猛然回过神。

  廊下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奴婢给殿下道喜。”知梦忙从石阶上起身yù跪地叩头。

  “你先别跪,本宫有件为难事,你给本宫出个主意如何?”语气中透着些疲倦,想也应该是的,忙了诸多时日今天又闹到此时。

  “殿下高看奴婢了。”知梦道。

  “隔墙有耳,来,进屋说。”朱瞻基不待主人允许已先一步迈进房中。

  知梦还未燃灯是以房中还是一片漆黑,正摸索着去找火折子冷不防落进了一个满是酒气的怀抱。

  “我娶亲了,可惜不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朱瞻基的声音低低的。

  知梦浑身僵硬却不敢动只得忍着:“殿下,奴婢去燃灯,请您放手。”

  “别,燃了灯你就变成萧知梦了,就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儿了。”朱瞻基说道。

  原来是将她当成了别人。只是她有些奇怪,皇太孙想要的人难道还得不到么?难不成是女子嫁了人?

  知梦不语,任他这样抱着,任他全身的酒气渐渐包围自己。

  这样凉的夜晚一个温暖的怀抱弥足珍贵。

  “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令儿?”不待她回答他又自顾自说下去:“令儿活泼娇俏,与那女孩儿一样,只是……终究不是她,令儿的笑总带着些讨好,世上再没一个女子会像她那样开心无忌的笑了,没了,你虽与她像,但你不会笑,从来不笑。”

  知梦很是惊讶,惊讶得忘了想个说辞让他放手。朱瞻基竟是如此深qíng的人么?那样一直漫不经心的人也会有这样执着于一个女子的深qíng么?

  她不是不会笑,曾经她也会过,只是,短短几年便忘了。笑于她来说是种奢侈。

  “殿下,时候不早了,皇太孙妃正等着您呢。”知梦提醒道。

  再贪恋这点温暖也知道不过是一时,甚至没有一段梦的时间长。她向来不爱做梦,因为梦醒了会有失望。

  环着她肩膀的手臂僵了僵然后便松开了,朱瞻基又恢复了一贯的口气:“是啊,她在等着我,皇太孙嫔也在等着我,真是为难。萧女官,你说本宫去哪儿好呢?”

  “这——奴婢现在伺候太子妃娘娘,并不是殿下宫中女官了。”知梦说道。一来,说的是事实,二来便可以不用直接回答朱瞻基这个问题了。

  “哦,对。是本宫忘了。这么晚打扰萧女官休息实是本宫的不是,萧女官不要介意。”朱瞻基说道。

  “殿下言重了,奴婢不敢,还请殿下……”

  “请殿下入dòng房去?dòng房花烛夜乃人生一大喜事,是不该误了chūn宵一刻。”朱瞻基话说得有些露骨和不入流,知梦便不语。

  朱瞻基迈步往房门走,出廊下不慌不忙迈步远走,留下一句“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给廊下目送他远去的人影。

  知梦忽然便想起,这诗他念错了地方,念给胡妃或者念给孙嫔才是。

  朱瞻基大婚之后知梦又在这破房中住了几日忽然被太子妃传去。知梦有些忐忑,不知道是否是太子妃发现了朱瞻基来找过她,又或许是想好了一劳永逸解决她的办法。无论是哪种都够她受的。

  虽低着头觐见,可宫女撩开暖阁帘子那一刻她还是看见张氏身侧椅子上坐着的两个年轻女子,那定是朱瞻基的妃与嫔了。

  跪拜过,这次张氏很快让她起身了,又跪拜两位妃嫔,然后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请起”,想必就是胡氏了。

  知梦不太敢琢磨太子妃唤她来的用意。

  “她就是那个笛子chuī得好的萧女官,近些日子做了点错事我罚她思过呢。”张氏说道。

  思过,她无过可思,只得每日打坐念经。

  虽心里这样想着知梦还是再次跪下:“奴婢谢娘娘教诲。”

  “起来吧。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聪明,以后少犯些错就是了。”张氏说道。

  叫她来应该不会是如此简单的用意吧?

  张氏说有些倦了,胡氏和孙氏便忙告退了,剩下知梦桩子一样静立,也像桩子一样不语。

  “抬起头来。”张氏命令。

  知梦便依言抬头,只是眼帘垂着不敢与张氏对视,张氏看她半天。

  “这些日子在东宫可还习惯?”张氏问道。仔细打量知梦:眼前的这个女子虽比一个多月前瘦削了些,衣服也是陈旧发白,但她的神态没有丝毫她预料中的怨怼和愁苦,眉宇间依旧是如常神色,仔细瞧似乎愈加的平和。难不成真是她看错了?

  “谢娘娘关心,奴婢一切都习惯。”知梦说道。

  “习惯就好,那就在东宫多待些日子吧。”张氏说道。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她不能让这个声名不洁的女子威胁到自己儿子前程丝毫,所以,留在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奴婢遵旨,谢娘娘垂爱。”知梦第三次跪下。

  “好了,你下去吧。”张氏遣她出去。

  知梦只明白了一件事:张氏是不会再让她回到朱瞻基宫里去了,也许她会老死东宫那间破屋子也不一定。

  也好,如果真是那样清净的日子她qíng愿老死那里。如此她便有了借口不必还朱高煦、朱瞻基的救命恩qíng。

  只顾想着,知梦没有留意到对面走来的满面笑意手捧一束兰花的少年,直到她撞上了他的肩膀。

  兰花落了一朵,旋转着落地,洁白的花瓣上沾染了一些尘土。

  “你走路怎地如此不小心撞了我的花儿?”他的声音还不浑厚,正处在变声期。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提要想歪地PIA飞……

  第十一章

  知梦抬眼瞧去,虽是少年轮廓却已基本定型,眉宇间和朱高炽有七分相像,连斯文的气质都像,只不过比之臃肿不堪的太子殿下这锦衣华服的少年是丰神俊朗的。

  若没猜错,这位应该是最得太子喜欢的第五子朱瞻墡,与朱瞻基一母同胞,或许是自幼便在父亲身边长大,所以没有朱瞻基那样深沉的眸子。

  “是奴婢冲撞了,请您责罚。”知梦忙跪地道,那一朵落地的兰花就在她膝盖前一个手指那么远的距离,伸手便可触到拾起,这样想着鼻端似乎都嗅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气。

  “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我也没说什么呀!”少年说道。

  “是奴婢错在先。”知梦站起来,仍旧低头看那花儿。

  少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了,怕是天气寒冷冻坏了娇嫩的兰花儿吧,知梦弯腰捡了花儿小心放入袖中匆忙走回那小小的院子。

  房中没有外面暖和,这朵兰花儿在外面兴许能多鲜艳个一时半会儿。被子依旧在寒风中晾晒着,那股霉味儿依旧还是晒不掉,像是与棉被融为一体般。

  快要下雪了吧?她喜欢江南的雪,轻盈、柔软,连落下时的姿态都是如舞女水袖般慢慢的旋转着,偶尔有一丝风雪花便在空中多翻转几圈嬉戏一番,即使被风送着扑到脸上也是轻轻的,生怕惹了人不高兴一般,然后便化作一丝凉意迅速消失了,不似北方的雪,扑在脸上时像刀子,狠狠解气一样的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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