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25)

  乾清宫一下子就安静了,只有袅袅的瑞龙脑香气摇摇摆摆的升腾起来再消散。

  知梦甚少出乾清宫,得闲了便拿着手绷绣花儿,这都是宫妃们见了贵妃那块帕子之后“拜托”她绣的,要什么花样儿又不提,知梦便私下里向宫女们打听了,然后挑着她们喜欢的花儿绣上去再绣上句吉祥话儿,多数人倒也还满意,毕竟也知道自己没那个百鸟朝凤的地位。

  给崔嫔送了帕子回来前面有两个宫女正慢慢走着,声音不大但也够知梦听个大概。

  “太子妃今儿问皇太孙妃嫔什么事?怎么出来个个都脸红?”一个问道。

  另一个手掩着嘴嗤笑一声:“你倒是笨,婆婆问媳妇儿能什么事?还不是香火的事?”

  前一个便疑惑:“那有什么脸红的?”

  后一个一点她脑门:“笨得可以填井去了,婆婆问,皇太孙每月几日与你们同房啊?搁哪个媳妇能不脸红?”

  前一脸挠挠头:“太子妃娘娘问得可真直接。”

  “能不直接么?影嫔就不说了,刚封的,皇太孙妃和孙嫔都几年了还没个动静儿,哪个婆婆不急。”

  两个宫女接下来的话题便扯到了哪个得宠哪个不得宠去了,间或夹着几声笑,知梦听着无趣便拐上另一条路绕远回乾清宫。

  朱瞻基成亲好几年了却未有子嗣,按说他正当年轻,也该有个孩子才是正常。

  想想又摇头,萧知梦,这与你何gān。

  回了乾清宫却惊讶的发现近日不来的都在,朱棣也在,还多了一个人,知梦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汉王长子朱瞻圻。

  算来,有六七年不见了吧?

  “做什么去了?”朱棣问道。

  “崔嫔娘娘前几日要的帕子,正好昨晚上绣完今天便送去了。”知梦说道,从宫女手里接过了每日里自己的活计。

  “瞻圻又带了乐安的酒,你先准备着,午膳再用。”朱棣吩咐道。

  知梦便应了去准备,身后没了那两道压迫的视线顿觉轻松一些。

  朱高煦年年几道请安折子朱棣都不许乐安的人进京,今年这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将朱瞻圻作为质子?但做质子的最好人选不应该是汉王世子朱瞻坦么?

  朱棣的心思总是难以猜透。

  午膳,喝酒,朱瞻圻大概少有与皇祖父同席用膳的机会所以有些不大自在。知梦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不过就是朱棣问他父亲可好母亲可好娶妻与否子嗣有无之类,末了朱瞻基又提起他正挑选良驹的事,邀朱瞻圻同去瞧瞧。

  三位皇孙告退了,朱棣让马云送了些赏赐。

  “瞻圻是相貌最像他父亲的,丫头,你看呢?”朱棣问道。

  “嗯,圻少爷与王爷越来越像了。”知梦说道。

  “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朕让瞻圻来京是做质子的?”朱棣问道,眼睛微阖着。

  知梦踌躇片刻轻“嗯”了一声。

  朱棣叹一口气也不与她讲了,知梦自然也不敢问,但琢磨他刚才的语气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唉,帝王的心思啊!

  朱瞻圻住在宫外朱棣赏赐的院子里,不常进宫,当然,进了宫知梦也见不着。

  天气渐暖,万物正渐渐复苏,朱棣却龙体微恙,这一下不打紧,宫里上上下下几乎严阵以待,乾清宫里每日来问安的几乎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来得勤了朱棣发火了,随手将桌上的折子扫到地上。

  “一个个的表qíng,当朕要不久于世了么?果然没一个忠心的。”朱棣道。

  知梦一惊,朱棣这猜疑的脾气又上来了,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蹲在地上整理折子只听朱棣问她:“丫头,你说呢?”

  知梦顺势就跪地上了:“奴婢以为皇上多心了。帝王之事关系天下,为人臣子者关心也是正常。荀子言,天地君亲师,在民间,父母卧病为人子者尚要殷勤探看侍奉汤药,何况君王更是至高无上,臣子们每日来探望又有何不对呢?”

  朱棣竟孩童闹脾气般瞪了她一眼,然后翻身朝着窗户那边不看她。

  知梦拿着折子,有些愣住了。

  难怪人说人老了就越来越像孩子。

  其实朱棣真的只是微恙,不过知梦那跪地一言之后他便“真病”了,行坐躺卧都要人扶着,气似乎也有些喘不匀的样子。

  知梦知道,朱棣这是借机在考察大臣。心里只盼着大臣们对朱棣的脾xing知道得深刻,别又让他抓住把柄弄得朝廷不安。

  不是她心善,只不过历来皇帝年老之时朝臣投靠新君是必然的,因为这个就摊上杀头坐牢实在是有些冤枉。

  朱棣似乎看很多人都不顺眼,太子来了他也撵出去,顺便还骂两句。近日是越来越喜欢朱瞻圻,常召他进宫来陪着。知梦不愿在旁,不想见他趁着间隙飘来的带着疑问的目光。

  好在,朱棣的“病”过了月余就好了。

  不过,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朱棣病愈了,王贵妃又玉体微恙,调理了诸多日子总算是好些了,却再也不复往日的容光焕发,一下子似乎老了几岁。

  朱棣放心不下,又因为朝事繁忙便命知梦每日里去探望回头与他禀报。

  知梦总是在太子妃、太孙妃等人去过之后再去,不为别的,不想张氏用那样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而已。

  王贵妃每天都拉着她说王家那处府第,从大门说到花园,从花厅说道她的闺房,虽已过去二十几年但她依旧每一处都记得清楚。

  知梦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她也不能打断她,因为她在回想着那些的时候神qíng很是幸福。

  天热起来了,不过北京的夏天空气里是流动的风,不会觉得闷热。王贵妃已病愈知梦也不用每日里再去探望。

  直到有一天,午膳后朱棣在阁子里睡着,宫女在旁打扇,知梦在外头趁机清理香炉,还未清理gān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便跑来了,抓住知梦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娘娘,病了……”

  “你慢慢说,哪位娘娘病了?什么病?传了御医么?”知梦问道。

  “贵妃娘娘病了,急症……”小太监眼泪都下来了:“萧姑娘,求您替奴才禀告,娘娘万一有了事奴才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这可真是大事,以朱棣的脾气,永乐八年死了权贤妃就诛杀后宫三千宫女,若王贵妃又……知梦打了个冷颤。

  进了阁子,朱棣似乎睡得正沉,狠狠心走到chuáng边跪下:“皇上,贵妃娘娘急症!”

  报了两遍朱棣才醒转,穿靴下地直奔王贵妃宫中,知梦自然得跟着,只是这一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祈祷着贵妃无事才好,否则这后宫怕又是血流成河了。

  见了裹着被子还喊冷的王贵妃知梦惊了一下,这种青紫面色还有救么?

  太医颤抖着手写了方子拿去熬药了。

  王贵妃服了药不到一刻钟便香消玉殒了。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朱棣,他抱着王贵妃的尸身许久都未做声。

  回过神的第一句话是把那些御医和伺候贵妃的人全砍了。

  只是杀再多的人也挽不回王贵妃的命。

  那个夏天,后宫里到处是一种yīn冷的气氛,这来自对朱棣的恐惧,每个人都担心着十几年前那血腥的一幕是否会重演。

  或许是人老了心肠软了又或许是懒得杀人,朱棣没有再次血洗后宫,只是时常批着折子便会瞧着窗户出神,那是一个孤单老人才有的神qíng。这个qiáng势铁血的皇帝终究也是血ròu之身,也会伤心难过也会老去。

  这个老人时常会和知梦说说话儿,有时候说朱瞻基有时候说朱高煦,他仍旧是对二子有愧,放心不下。尤其在晋王府的事发之后。

  具体的经过知梦知晓个大概,归结起来一句话:为夺晋王王位继承权,兄弟手足相残。

  朱棣大怒,回乾清宫时还满面怒容,朱瞻基奉驾回来,劝解了好大一阵朱棣才消了气。

  快二更了,朱棣还翻史书,不睡。知梦劝了两次他便叫知梦一起翻。那些摊开着的书都是些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斧声烛影之类,大半夜的看这个难免令人心惊。

  “兄弟相残若此,看来这是天子家躲不开的事!丫头,你可知道朕愁些什么?”朱棣叹。

  话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能装作不知道么?

  “奴婢怕说了您不高兴。”知梦说道,合上手里的书:“皇上愁的自然是汉王的事,皇上虽怪他当年谮越目无君父,但奴婢这几年来在您身边也亲见了您如何思念汉王,所以……”

  “按你说,可有什么法子?”朱棣问道。

  知梦便不语。

  “说吧,朕不怪罪于你。”朱棣说道,难得的好脾气。

  知梦便正正经经地跪地磕了两个头:“小时候奴婢的母亲教奴婢读过《左氏chūn秋》,奴婢到现在还记得郑伯克段的故事,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共叔段不像话要谋哥哥的江山,母亲也不像话,要次子替换嫡子。稍大些了再读觉得庄公yīn险,故意用这种方法将弟弟弄得民心尽失还处于不义之地,可谓为兄不悌。前些日子奴婢又读却只觉得庄公愚蠢,从共叔段请封地开始到将他驱除出郑国,既耗时、耗心力又耗了财力,所要得到的结果不过是消灭弟弟的觊觎王位之心,有这些时间不若想想争霸的事。共叔段本就是次子不是继位的人选,这是其一,其二,共叔段在母亲纵容溺爱下定是有许多的错处,直接找了他一个错处贬为无权闲人便是,奴婢看史书发现那些被幽禁的宗亲皇子没有几个能东山再起的。所以,奴婢觉得庄公愚蠢,既陷弟弟于不义又给自己多了个不教之名,与母亲关系亦不到huáng泉不相见,落个众叛亲离的结果可谓愚蠢至极,所谓损人亦不利己。”

  偷偷瞧瞧朱棣的脸色似乎没有不悦。

  “朕明白你的意思,这一点朕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当年与高煦征战还多次救朕于危难,即便不是父子,这些事朕也是难以割舍,更何况,他与朕是最像的,朕不忍心这样做,不忍心。”朱棣说道。

  “皇上,奴婢冒死说一句,汉王与陛下相像只在战场上,却缺少陛下的谋略和胸襟,若即位必将坏了您苦心经营的太平天下,若不即位而重权在握也必生一方的事端。而自古行不义者必自毙,陛下此时不忍只怕将来……”知梦停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东篱菊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