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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62)

  默默地念了两遍心中的惧意去了一点儿,知梦放了些心,也许佛祖看在她最后关头对婴孩儿放下屠刀对她还是有一丝怜悯的吧?

  门上的锁链稀里哗啦响了,知梦睁眼看去,衙役正开着那笨重的锁,一道又一道。

  这么快就要送她上路了么?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衙役们恭敬地退出去了。

  她坐着,以跏趺念经的方式,他站着,借着微弱的脸知梦看了看他。

  六十六章

  “萧姑娘。”他开口了。

  知梦摸索着站起来:“五殿下。”

  “皇兄命我送你去净恩寺暂住些日子。”

  “哦。”知梦点点头。

  天牢外头雨正大,天黑的浓墨晕染了一般,朱瞻墡为她撑伞,伞虽大却仍将半边肩膀淋湿了,马车停在不近的地方,黑夜里看车围都是黑的。朱瞻墡大概以为她还瞧不见所以yù扶她去上上马石,知梦身形一躲避开了:“我自己来。”

  低头看清了上马石的位置稳步踩了上去。

  马车是普通的马车,内里如同外面一样,简简单单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

  朱瞻墡坐在她对面,两人一起听着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车顶一起听车轮在雨水中发出沉闷的轱辘声。

  “皇兄说……”

  “襄王,请不要说了,我不想听。”知梦打断他的话。

  “皇兄说谢谢你。”朱瞻墡还是说了。

  知梦笑了:“我不是可怜他,我只是不想手上再多两条无辜的人命。我失去过孩子知道那种痛不yù生的滋味,影妃虽不让人喜欢,但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

  “萧知梦,你不该这么做!”朱瞻墡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从天边飘来的。

  “是是非非,从现在起两不相欠了,该与不该也多说无益。”知梦掀开帘子瞧了瞧,立时被雨扑了满脸:“快出城门了。”

  “你——看得见了?”

  知梦放下帘子:“无关紧要。”

  净恩寺在很远很远的城外,马车跑了很久终于停下了,朱瞻墡说还有一段山路只能步行上山了。借着偶尔的闪电知梦看见了山腰处那处寺院,似乎不大。

  大概这寺院香火并不鼎盛,是以上山的石阶都没有好好修理,偶尔一块石阶底下的土没有夯实,踩一脚下去便立时沉一下又迸溅出许多泥水在人鞋袜上。

  朱瞻墡要为她撑伞被知梦回绝了,于是两人一人一柄黑油伞一前一后往山上去。

  “小心脚下。”朱瞻墡在前头说道。

  知梦不应,命是自己的,在未被夺去之前她还是会自己小心的,路,自然是要小心看着的,不过,虽很小心,仍旧不免被那松动的厉害的石阶害得趔趄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知梦挥手向前抓住了一段袍角。

  手被一只湿滑却还带着温暖的手抓住,朱瞻墡的声音很是焦急:“知梦,你没事吧?”

  有那么一刻,知梦有些舍不得这一丝温暖,朱瞻墡身上的气息永远是暖的。

  “没事,走吧。”知梦抽回手。

  “你在前头,这样安全些。”朱瞻墡说道。

  知梦谢绝了,朱瞻墡便停下脚步与她并排,身子才稍稍错后了她一点儿,保护之意显而易见:“这样就好了,放心走吧。”

  惊雷似乎都在不远处炸响,可知梦此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迎风冒雨走到山门前知梦身上基本已湿透了,借着山门两边灯笼里微弱的光看看朱瞻墡,也是一样,成了个雨人。

  “就是这里了吧,五殿下请回,我自己进去就好。”知梦说道,也许这就是她的归宿了,也好,清清静静的。

  朱瞻墡却不应声,只是抬手拍了拍庙门,里头一声“来了”似是早已知道一样。

  一位披着蓑衣的老尼开了门,眼皮只快速打量了一下两人便侧着身子让了路,知梦随着朱瞻墡抬脚迈步,院中除了对面的宝殿中尚有长明灯,余下的地方都黑漆漆的,想是夜太深女尼们做完了晚课都睡下了。

  老尼带着他们穿过宝殿到了后院,推开一处房门进去燃了灯又出来:“两位施主请吧,老尼就在宝殿中有事叫我就好。”

  屋子里亮堂了,知梦拢拢鬓边湿了的头发然后对朱瞻墡说道:“五殿下早些回吧,回去换了衣服大概也就到了早朝时间了,切莫晚了。”

  “皇兄已准了我两日的假,无妨。”朱瞻墡伸手摸了摸茶壶,确定了是热的才倒了两杯,一杯推到知梦面前,“喝些热茶去去寒。”

  知梦捧起茶杯,大概是放了有一会儿了,茶已不那么烫了,喝着正好。

  “你不问问皇兄嘱咐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安排么?”朱瞻墡问道,眼睛看着手中的茶碗。

  “安排了什么我还能改变什么么?所以,也无所谓,大不了又是乐安堂,再坏一点无非就是死。”知梦说道,口气不痛不痒,似乎事不关己。

  “不会的!”朱瞻墡忙反驳道。

  知梦抬头看他,讶异于他激烈的口气。

  朱瞻墡忙又解释道:“皇兄不会那么做的,他一向十分心疼你。”

  知梦露出个冷笑:“五殿下何时回去?”

  朱瞻墡放下杯子起身:“你好好歇一歇,我回去向皇兄复命。”

  知梦没有远送,只到了这小小门口的廊下,山上的雨水更大,此时沿着房檐如珠帘一般流泻而下,朱瞻墡撑开伞走过那一道雨帘模糊了身影。知梦转身回到禅房这才有心思把这里好好瞧一瞧,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gān净倒是真的,只这一点就让知梦满足了。

  chuáng边放了套gān净衣衫,不是衲衣,只是粗布衣服,像是寻常人家姑娘们穿的,知梦衣服湿哒哒的粘在身上不舒服,索xing就拿了那衣服换上,以前在乐安堂穿过还不如这样的衣服所以倒也还习惯,盆架上搭着两条手巾,知梦抹了抹脸擦了擦头发便无事可做了,想来该去找老尼说说话儿,起码在这里她是个什么身份该搞清楚。

  提了伞刚推开房门只见老尼撑着伞已快到门前了,知梦便停了脚步等着。

  老尼六十上下的年纪,不善言谈,与知梦也不过说了两句“安心住着,此处甚是清净”之类的话,知梦问起每日的功课老尼便露出一丝笑容:“功课每日三次,姑娘若是乐意跟着听听便去,不愿意也不qiáng求。至于平日里做什么也只看姑娘乐意。”

  想来定是朱瞻墡与老尼说了要照顾她的吧?

  知梦谢过又送了老尼回去回来便躺下了。山上的风大些雨也大些,裹了裹薄被,知梦想着朱瞻墡那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赶回去会不会着了凉,翻个身,又想朱瞻基,他让朱瞻墡送自己到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幽禁还是让她落发?

  无论哪种,只要他不再来与她纠缠不休她也就知足了。

  虽心里事多,知梦这一晚却鲜见睡得安稳,梦里头都是花花糙糙。

  早起,窗外有鸟鸣声,推窗望去,雨已停了,树叶糙叶上的雨水未来得及退去此时正反she着太阳的光芒,星星点点的光亮煞是耀眼,空气中还有一层淡淡的水雾。

  知梦蓦地便想起了年幼时每每下雨便与椿芽儿推了窗看,偶尔一道闪电过去照出庭院中树的可怖形状她便故意讲些神仙鬼怪的吓椿芽儿,椿芽儿胆小,常被她吓得半夜也不敢起来出恭。那时候早起推开窗子似乎也是这番景象,清新的还带着写泥土的腥味儿。

  把知梦自回忆中拉回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女尼,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木托盘,上头一碗粥一个馒头一小碟咸菜,见知梦瞅她她脸便微微一红:“师傅让我给姑娘送早饭来。”

  知梦忙走到门边接了过来谢过,心里怪着自己今日起来晚了,若让她们将自己当成了贵客就不好了,这本是佛门清净地再弄个等级之分难免惹了佛祖不高兴。

  糙糙洗了脸吃过饭知梦让这小尼带着自己在各处转了转,大致熟悉了下,然后又去找那老尼求她派了份差事给自己。如此她才能住的安心。

  山上的日子很单调,但在知梦看来并不无聊,每天三遍功课她也一次不落,每晚睡前还要多默念几遍,老尼听说她识字便十分高兴,专收拾出了一间禅房给她,让她教导想习文断字的来跟她学。

  知梦便先教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之类再渐渐深入,女尼们平日里也无他事索xing便都来跟着学,教的认真学生更是认真,每天倒也其乐融融。

  平静愉悦的日子让知梦几乎忘了那曾经所有的不快,直到那个她以为永远都见不到的人的到来。

  六十七章

  早课过后,知梦和女尼们去后山收粮食,虽在乐安堂待过知梦却从未做过这样的体力活,不小心手和露出的胳膊还被刮的一条条的红印,女尼们告诉她,没事,不疼,就是回头少沾水,沾了水就该疼了。

  午时往回走,正巧旁边有一条自山上流下又不知在山中蜿蜒了几个弯绕过来的小河,女尼们跑过去洗手,果然手上有些火燎燎的疼,就连流过太多汗水的脸此时一经沾了水也有些微微的刺痛。

  不过,这些疼都抵不过知梦心里的高兴。看着那金huáng的庄稼再亲自把它收割了,心里便很踏实,只因这未来的饭食有了着落。

  大家挤在一起吃过斋饭,按例是要回去歇息半个时辰过了这最毒辣的太阳的。

  在推开禅房门之前知梦还是高兴的,甚至还在想着晚课后今天给女尼们讲些什么。

  推开门,chuáng还是那个chuáng,椅子也还是那把椅子,只是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知梦的手还按在门闩上。

  “容儿,回来了。”平常的一句话。

  他关了北窗回身面对知梦:“容儿丰腴了。”

  知梦关了门又看看窗子然后贴着门站着,生怕有人推门闯进来。他的目光盯在她身上,知梦顺着看过来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他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让知梦想夺门而去。

  但是,她没有。她觉得没那个必要,因为她也并不欠着他的。

  手被他捉住抬起:“怎么弄成这样?”

  “大家都这样,没什么奇怪。”知梦说道,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细细的看。

  “敷了药膏了?”

  “不用,不是能死人的伤。两天就好了。”知梦说道,头低着,可以瞧见他的手,一如既往的修长白皙细腻,想比之下,搁在他手心的那只自己的手却是粗糙不堪,往日的白皙滑嫩已不复见。往日里她没注意,今天一比才发觉这手已是如村妇的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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