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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24)

  “所以她最近很小心。”所有贡物数件都一一核验,绝不假手于人。

  “比我想的更骄傲。”男子晃晃酒杯,看着琥珀色的美酒如玉液流动。“她到底在计量什么?”

  他默然半晌。“我猜世上没人能揣摩出她的心思。”

  “弄得我也开始好奇。”九微看着他轻笑。“她疏远你重用赤雕,拉拢千冥,不惜得罪教王,又将三十六国控在掌中,大肆排挤我和紫夙。一个人忽然热衷于夺利,总有个缘由吧。”

  九微半真半假的抱怨。“她不爱财不贪色,不恋名不重利,少yù少求,我都以为她快成仙了,突然来这一手,她为什么不考虑利用我?那样我还能摸到点头绪。”

  “有我在,她不会拉拢你。”有一个中原人作影卫,又与九微过从甚密,雪使月使一旦同盟,他的身份便过于显眼,敏感多疑的教王不可能坐视,等于自招麻烦,这点三人俱是心知肚明。

  “殊影。”九微若有所思,凝视着他的脸。“这么多年……她到底待你如何。”

  “我不知道。”想了许久,他仍理不清。

  淡漠如水,冷锐如冰,从来不说一句温柔的话语。

  残忍犀利,毫不留qíng的剥掉矫饰,bī得人无所遁逃的女子。

  冷血的利用他铲除异已,弹指杀伐,用尸骨垫就四使的座位。

  又在误堕陷阱的时候承担起一切,回护部属,甘愿受笞。

  她的所作所为,他一一看在眼里,却始终摸不透她是个怎样的人。

  比起千冥将下属等同奴仆,斥喝打骂,动辄严惩;比起紫夙荒yín无度,视影卫如男宠,肆意凌nüè侍从,她简直像个圣人。

  对下属不要说是打骂,大声说话都未曾有过。即使犯错,她也只是冷冷的剖析原委,直接依教规发落。无挖苦讥讽,没动过一根指头,待遇也在符合相应身份的基础上多方优厚。

  只需手腕稍稍柔和示恩,足可让人心悦诚服的效死。

  可她完全不曾动过这方面的脑筋。不信她不懂,迦夜对人心的dòng察在制谋时可谓谙熟分明,却从不曾示好结纳部属,全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成见几何。

  “她对我或六翼,可以说很好。”他垂下眼定定的盯着某一处,极慢的回答。“奇怪的是我们并不因此而感激她。有时我认为这是她故意造成的状况,却又想不出原因。”上下之间唯有畏惧和距离,仿佛是刻意划下了鸿沟。

  “上次你让我查的人,我用尽了方法一无所获。”九微转了个话题。“教中无人知道这个名字。”

  “怎可能?”他诧异的扬眉。“以你的手段也查不出?”

  “只怕不是教中人。”九微推测。“你为什么在意。”

  “不知道,迦夜很在意。”想起她在昏迷中失态的软弱依赖,他抑制不住探究的冲动。“似乎是她很信任的人。”

  “我真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她信任,怕不是死人?”九微忍不住讥嘲。

  他本想辩解,却越想越有道理。

  迦夜对人的警惕防卫之心极重,稍稍接近都不可能,近侍都隔绝在一定距离之外,能让她放下戒心的人可说根本不存在。尽管神智不清,但放纵自己袒露出脆弱,若是活人还真难以想像。

  “也许你说的对。”

  “殊影。”斟酎再三,九微还是明劝。

  “别对她动心,她不是适合的对象。”

  “我知道你对她的感qíng不一般,莫要忘了对方是怎样的人,对那样的女人投入感qíng,只会被利用得更悲惨,她没有心的。”

  “况且她又对教王宣称练了心经,一辈子都不能与男人亲近。就算她有意,也无法与你肌肤之亲。教王点下守宫砂也正是为此,稍有犯禁,你们会死得很难看。”

  “我知道。”

  明知她有多冷酷,多无qíng……

  明知她自己已斩断了所有可能……

  他狠狠灌下一杯酒,清洌的液体入喉,像一团火燃尽复杂的qíng愫。

  九微轻喟,看着一同从淬锋营里杀出来的兄弟。

  “女人只要温顺可爱,在chuáng弟之间极乐欢愉就好,动了心便是麻烦。若是想爱,出了教有的是好女人,凭你的才智品貌足可阅尽名花,何必自缚。”

  他苦笑了一下,懒得再否认。

  “我现在只希望什么时候能活着回中原。”

  九微不再说话,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绝路

  受到召令踏入房间。

  迦夜收拢双臂凭窗而立,黑发如墨,素颜清冷,神qíng略为憔悴。

  连日的疲倦辛劳让眼下添上了两抹青影,却无损姣好的容貌。

  “你找我?”

  她侧过头,凝视了半晌。

  “准备一下,过几日你下山去杀一个人。”

  “谁。”

  “鄯善国主。”

  “为什么是我们下手。”这种程度的刺杀通常该由九微麾下的弑杀组完成。

  苍白的脸上没有表qíng,“教王的谕旨。”

  教王亲自下令,是对前日拒绝的报复?

  “这次的任务……很棘手。”黑眸深不见光,她的表qíng极为凝肃,“你心底也有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失败了会如何,她没有说,也不需要说。

  现在的她与站在悬崖绝境之上没什么两样,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无数眼睛在等她坠落。

  “原本我想亲自出手,这样把握大一点。”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的拔弄着窗格。“但诸国贡事纷纭繁杂,这时候离教恐有什么意外。”

  只怕是教王早算计好,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捣鬼,纵使刺杀成功,也抵不了政事疏失的罪名。

  “教王……”他不知是否该说破,语声微顿。

  “他未必是要我死,不过是给点苦头,想我屈膝求饶。”她说的很直接,黑眸泛着冷光。“说到底,上次的事不论真假,都拂了他的面子,也算是借机给个警告。”

  “我会小心。”

  她默然注视良久,说不清心底隐隐的不安是从何而来。殊影行事已久,手法娴熟,照说与她亲至并无两样,却怎么也找不出以往的笃定。

  放下了莫名的焦虑,她开始说此行的要害关节。

  “鄯善国主擅yīn鸷权谋,机虑甚深,数年前从贵霜国重金礼聘请了一位高人为国师,据说暗探所报武功极qiáng,非常人所能敌,正面冲突胜机不大。”

  “最好是躲过国师突袭。”他安静的接口。

  “不错,要记住必须一击得手。鄯善国主的近侍都是国师一手调教,冠于西域诸国之上,一旦对方警觉,绝不会再有重复刺杀的机会。退走的时候务必小心,不然……”

  一贯无波的眉间隐有忧色,他点点头记下。

  “随便你带几个人去,要什么东西但去提取无妨,你……自己留心。”

  冷淡的话到最后,还是流出关切之意,他心里微微一暖。

  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探明了鄯善王的习xing,国师出入的时间,侍从轮岗的规律。

  jīng心策划布置了路线,顺利的切入至殿内,解决掉几个碍事的侍卫,只等一剑斩下,任务便算终结。

  唯一意外的是突然扑出来的女孩。

  那个娇美的少女死死拦在鄯善王身前,浑身颤抖。

  “别杀我父王。”

  他该毫不留qíng的刺下去,把她连同身后的鄯善王一起斩杀当堂。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少女根本不构成阻碍。

  不知怎的……那张泪流满面的娇颜忽然刺痛了手,他竟一时定住。

  待回过神,劲风从背后袭来,他被迫翻躲,失了先机。

  国师掠了进来,同时涌入的,还有大批被惊动的侍卫。

  仅仅jiāo手了数招,心已冷如死灰。

  国师的功力之高,绝不是内力受制的他所能比拟,若不是按事先置好的路线走得快,只怕已被重击活擒。

  此刻躲在隐匿的秘室,听凭赤雕裹着臂上的伤,苦涩难当,茫然不知所处。

  唯一的一次失手,却足以葬送一切。

  想起迦夜临行前的叮嘱,心里塞满了悔恨,几yù爆裂。

  那个四面楚歌中的人,还在等他回去。

  那么艰辛的撑到现在,却因他一个失误,雪上加霜。

  赤雕在一旁默默良久。

  “老大……你逃吧。”

  他迷茫的抬起头,脑中一片空白。

  赤雕脸色沉重,紧紧握着拳。

  “任务失败,回教了也是死罪,再怎么幸运也会被废去武功,饲以墨丸贬斥为奴,终身不得解脱。”

  “倒不如逃的好,虽然赤丸在身,至少能一个月内无虞,快马加鞭,十余日即可到江南,那里有的是名医,或许能找到解法。”

  逃?

  赤雕所说的句句入耳,他不自觉的望向南方。

  一别多年的父母兄弟又浮现在眼前,刹那间动摇起来,几yù不顾一切的打马而去。纵然解不了赤丸又如何,能活着看一眼故乡也是好的,行尸走ròu般的臣虏走狗,与死何异。

  可是……

  北方的风凛如刀割,不知是什么力量牵引,他怔怔的看着遥不可见的山影。

  抛下一切逃遁而去?

  失败的责任全数落到迦夜身上,在断崖之上,重重的推她一把?

  任务落空,影卫叛逃,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双瘦弱的肩膀,可还承担得起重重袭来的逆làng?

  赤雕依旧在耳边劝说,他闭上了双眼。

  良久,沙嘎的声音几不可闻。

  “回教。”

  迦夜依然立在窗边。

  听着他述说经历的细节,一直不曾回头。

  “为什么没刺下去。”沉默的听完一切,她淡漠的询问。

  他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寂静了许久。

  “为什么回来,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下场?

  不外乎背负起一切罪名,揽过所有责罚。

  运气好或许能拣一条命,终身为最下层的奴仆;运气不好会按最严的教规,受尽种种酷刑,钉在刑台上痛足七日七夜后死去。

  教中的刑律之严,与位高者的享乐一般超常,人所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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