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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锦人家_桩桩【完结+番外】(158)

  季英英没有说话。

  出了宫门,晟丰泽将她抱上了马背,有点好奇:“今天怎么会如此温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扶起了她的脸,蹙眉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季英英用力扭开脸:“他让我找机会杀了你。我正在考虑,投靠谁比较有利。”

  “哈哈!”晟丰泽放声大笑,抖动缰绳,马往前扬蹄奔驰。季英英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抱紧了!摔下去我可不管!”

  让她主动投怀送抱,做梦吧!季英英就不想抱着他,用手撑着马鞍,别开了脸。

  晟丰泽一鞭抽在马臀上,马嘶叫着奔得更急。

  季英英斜坐在马上,被颠得坐不住,陡然滑了下去。

  腰身一紧,晟丰泽弯腰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轻笑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刺客。还没行刺先让自己摔断了脖子。宁死也舍不得杀我?”

  季英英一时怒从胆边生,偏过头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晟丰泽嘶的倒吸了口凉气拉紧了缰绳,马渐渐停了下来。他没有抽回手,任凭她拿出吃奶的力气咬,嘴里还打趣道:“打算咬死我?这种行刺的方法倒也新颖别致。”

  齿间传来血腥气,季英英终于松了口,眼泪不知所措地滚落出来。

  “要不要再咬一口?”晟丰泽将手送到了她嘴边。

  泪落在他手上,烫得他缩了回去。

  她没有哭出声,抽动的肩背让晟丰泽知道她在哭。他抬头望向了天际。

  空中有流星如针,带着耀眼的尾光一闪即逝。风chuī拂着路旁一株高大的木兰。深粉色的花在深蓝色的夜里静静散发着芬芳。季英英低着头,纤细洁白的脖颈像花枝一样柔嫩。晟丰泽觉得心软软的提不起力气,不知怎的就脱口说道:“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季英英吃惊地回头。

  彼此眼中分明看到对方错愕的神色。

  他是南诏国主的王弟,他是攻打益州的敌人。她为什么要恨他没有护住她的母亲和哥嫂?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难道他有义务保护她的家人?季英英眼里的泪光像飞逝的流星刺进了他心里。晟丰泽一抖缰绳,马急疾而去。

  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他粗bào地将她从马上推了下去。门口的士兵跑了过来,认出了晟丰泽,纷纷弯腰向他行礼。

  马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心qíng,焦躁地踏动着蹄子。

  “国主下令让她染丝。人jiāo给染坊了,没有国主手谕和本王的令牌,不准放她离开染坊!”晟丰泽冷冷说道。

  “是!”两名士兵上前将季英英拉了起来。

  摔下来时脚一定崴了。才站起来,脚踝处传来一股刺疼,她qiáng忍着没有叫出来声。

  晟丰泽扭转马头冲进了夜里。听到蹄声消失,季英英抬起头,带着哭音叫起痛来:“别拽我,疼死我了!我的脚崴了!没听到白王的话么?是国主让我来给你们染丝的,去找郎中来呀!”

  凶巴巴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些被掳来的染工。士兵也不敢粗鲁地待她,叫人抬了块木板扶着季英英坐上去,将她抬进了染坊。

  南诏王族并没有住在太和城中。晟丰泽的宫殿在太和城北的白崖。所有的屋舍都用白石建成。打磨光滑的石头上露出自然形成的绚丽花纹,白似烟霞,黑如水墨,变幻多端。他回了宫,往铺了虎皮的榻上一躺,盯着地板上的花纹出神。

  阿宁捧着衣裳走了进来。对晟丰泽喜欢独自出神的状态已经习惯了。她低声禀道:“主子,阿宁给您更衣。”

  晟丰泽站起身张开了双臂,目光仍落在地板上。他想看出地板上那丝丝粉色的纹路究竟像鸟还是像蝶,眼神陷入其中,却发现这些轻柔的线条像晃动的江水。

  除了他的礼服,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白绫衣袖上沁出点点血迹。

  “主子!您受伤了?”

  阿宁的惊呼让站在殿门口的赤虎风一样跑了进来。

  晟丰泽回过神,随意看了一眼:“不碍事。”

  “主子,是有人行刺吗?”晟丰泽仗着武艺好,经常将侍卫扔下独自出行。在大唐反而安全,回到南诏,行刺他的人不知凡几。有一直不服南诏统治的其它五诏领主蠢蠢yù动,有政见不和的清平官。赤虎yīn沉着脸,手紧紧按住了刀柄。

  阿宁小心卷起他的衣袖。胳膊上露出两排清晰的牙印。

  牙印!一看就是女人咬的。赤虎和阿宁面面相觑。谁咬的?主子会让哪个女人近身?阿宁脑中一片混乱,结结巴巴地说道:“主子,奴婢给您清洗包扎。”

  就这两排牙齿咬破了皮,需要清洗包扎?赤虎闻言瞪了阿宁一眼,开口就想斥她小题大作。阿宁慌乱的神色让他心qíng黯然,将话咽了回去。

  晟丰泽又看了一眼:“拿鹦哥蓝来。”

  茜糙淬取的靓蓝中,最上等的蓝,像鹦哥背羽上闪烁着迷人光泽的蓝羽,被称为鹦哥蓝。山中部落常用于刺青。

  “主子!请您收回成命!”阿宁卟咚跪在了地上。

  别人刺青是为了显示威武。自家主子染排牙印……赤虎额头见汗,百年不遇地转动了脑筋:“主子,小人去杀了那个胆大包天的人!”说着手指用力,刀噌地弹出了鞘,“来人!随我去为主子报仇!”

  一群侍卫哗地涌进了殿堂:“主子!赤虎大人!谁伤了主子?!”

  “赤虎!”晟丰泽沉下脸喝斥道,顺手将衣袖拂落。

  “主子受伤了?谁gān的?!”看到白绫衣袖上的点点血迹,侍卫们像炸了尾巴的猫,群qíng激愤。

  ★、第247章嘲笑

  “都退下!小伤罢了。”如果给侍卫们看到不过是被人咬了一口,他的脸往哪儿搁?晟丰泽拿了外裳穿上,看了阿宁一眼,淡淡说道,“赤虎,你随我来。”

  主子终于不提鹦哥蓝了。赤虎松了口气,听到晟丰泽又改了自称,赶紧跟了过去。

  进到内殿,晟丰泽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只有你和阿宁看见。”

  赤虎憨憨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主子,鹦哥蓝就算了吧,一排牙印……嘿嘿。”

  “你这个侍卫统领怎么当的?!本王的意思是,盯着清平府!看杜彦的反应!谁没事在身上染排女人的牙印?你不嫌丢人?去拿白玉生肌膏来!”晟丰泽恼羞成怒,劈头盖脸骂了赤虎一顿。

  只有自己和阿宁看见。如果清平官杜彦知道……赤虎神qíng严肃起来,惭愧地低下了头:“主子训斥的对。”

  赤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晟丰泽说话,他抬起头正想告退,却看到晟丰泽愣愣地坐着。一时透不到主子的心思,赤虎只好继续站着。

  隔了很久,他听到晟丰泽轻声说道:“她的家人都死了。她恨我也是应当。”

  主子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自己说呢?对,主子把自己叫进来,一定是说给自己听的。主子开了口,他不能不回答。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很显然,咬主子胳膊的人是季英英。主子对她异乎寻常,懊恼季英英生恨……该如何安慰他呢?赤虎又摸起了自己的脑袋。脑门灵光一闪,他小声说道:“属下已经查明了,季氏手刃了季耀庭,服毒自尽。她嫂子早产,孩子生下来也活不长。真正被蚩狂大军将杀的只有她身边的一个嬷嬷。您已经下了严令,尽量不杀百姓。您奉国主之命领兵出征,她不过是迁怒罢了。怎不见她去咬所有的南诏士兵?要恨,也该恨蚩狂大军将。”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她去咬所有的士兵,又不是疯狗……”晟丰泽的声音渐渐变弱。他失神地坐着,脑中不停地回响着赤虎的话,乱糟糟的让他理不出头绪。

  因为她信赖自己,所以她以为他会保护好她的家人。所以才会迁怒……她心里是不是也在意着他?回想着季英英泛着泪光的眼神与惊愕的神qíng,晟丰泽觉得不问个明白,他今晚就甭想安心睡着。

  这时,赤虎自作聪明地又嘟囔了一句:“小人是说,她没道理恨主子。主子三番数次救她,又曾暗示她远离益州。知道她被清平大人带走,就急着从宫中赶去……”

  他边说边看到晟丰泽一阵风似的从身边走了出去。赤虎愣了愣,跟着追上了他。

  等晟丰泽上了马,回头一看,赤虎和十几名侍卫齐刷刷地上了马。侍卫们脸上写满了“今天不把刺客揪出来绝不罢休”的神qíng。

  “主子。夜深了,为安全着想,还是让我们跟着您吧。”被季英英咬了一口是小事,真遇到了刺客就麻烦了。赤虎也不便向侍卫们解释,打定主意要一路随行。

  晟丰泽没有吭声,策马朝新建的染坊奔去。

  掳了一万多名匠人,围着太和城周边建起了各种作坊。季英英进的这间染坊离白崖不远,站在山丘高处就能望见。路上无人,马撒欢地跑,片刻就到了用粗大的木材围着的染坊大门。晟丰泽翻身下了马,径直走了进去:“今晚我送来的染娘安置在何处?”

  染坊的胥吏陪着往里走,赔笑道:“那杨季氏崴了脚,才请郎中看了。王爷请放心,没伤着手就能做活。明天一早,我就让她进染坊。”

  晟丰泽脚步一顿。赤虎大声斥道:“这些匠人都是军中儿郎拼了xing命掳回来的。有伤就休息,好吃好喝供着。不准nüè待他们,听明白了吗?”

  “是是,小人会好生照看他们。”胥吏被吼着额头见汗。

  赤虎的话又不无道理。几千里外掳回来的,不能随便折腾死了。胥吏忍不住叹气。这些掳来的奴隶不用鞭子抽,谁肯卖力gān活?也罢,不让他们死就是了。

  说话间走到了染坊特意为匠人们修建的屋舍旁。竹子和木料在圈起来的地方搭起了几排棚屋。墙用竹篱一隔了事。

  “她住在哪间?”晟丰泽在棚屋外停住了脚步。

  看到胥吏手指的房间,晟丰泽吩咐了声:“你们留在这里。”

  他独自一人走了过去。屋舍没有门,只挂着一张糙帘子。掳来的唐人都在这几天陆续到达。短短几天不足以让他们的qíng绪稳定。已经过了子时,听到外面的动静,屋里绝大多数人都惊慌地跑出来。

  看到身穿南诏服饰的晟丰泽和不远处的侍卫,人们沉默地伫立着。带有敌意的目光瞬间浇醒了晟丰泽。他盯着面前的糙帘,叫了声:“赤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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