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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太子妃_月斜影清【完结】(5)

  朱弦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门,另一只脚却又生生停下,那个笑声又清又脆,快似连珠pào,却又隐隐带了点沙沙的质感,出口的话那般尖刻,听着却似什么甜言蜜语。他gān脆将已经迈进去的那只脚也拔了出来,转身正对着那个瘦小的女子:“你是谁?为何来这里捣乱?”女子略微有些菜色的脸孔浮现一丝淡淡的愤怒的红晕,声音却是脆生生的:“你又是谁?再敢无礼阻拦,休怪我不客气!”朱弦哑然失笑:“我是谁你管不着!不过,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何德何能居然敢在这里放肆……”

  “肆”字尚未落口,朱弦忽然眼前一花,饶是他反应极快,也觉腰间一松,他心里一凛,只见对面的女子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正是自己腰上的一块荷包。女子本来是要取他腰上那把玄铁短剑,但见他反应极快,躲了过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胡乱飞舞着那个jīng致的荷包,然后随手抛了出去:“废话少说,我是来赎人的,赎一个叫做锦湘的女子,你快快jiāo出来,本姑娘马上走人……”第一次被人徒手夺走身上的饰物,朱弦勃然变色,手下意识地按着玄铁短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锦湘?”一边的朱顺,脑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名字,那是朱府刚买回来不久的一个丫鬟,这个女子大动gān戈找上门就是为了赎那个丫鬟?这时,大群武装的侍卫和家丁已经闻讯赶来,其中还有不少客人也追了出来。

  朱弦一挥手,将众人拦在了门里,目光看向朱顺:“锦湘是谁?”“府里刚买回来的一个贱婢!”朱顺怒向女子,横笑一声:“那个贱婢已经签下终身卖身契,嘿嘿,岂容你想赎就赎?……”

  “不赎也行,你们直接将锦湘给我,免得我自己进去搜。”“好你个不知进退的贱婢……”朱顺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脸上已经重重的挨了一耳光。

  “对你这种蛮不讲理的东西,就得用蛮不讲理的办法……“居然敢对蓝熙之出言不逊,打得好啊,打得好……”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一个俊秀的公子闪过人群站到了瘦小的女子的身边,他粉嫩如某种刚剥开的新鲜水果一般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又有些气喘吁吁的,显然是拼命赶路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魏晋的士族是很奇特的现象。那时,士族和皇权共同治理天下,皇权其实并没有其他朝代那么至高无上。普通人,即使做到了高官,要加入士族也不容易,需要士族中最有名望的人的允许。野史里,路太后哥哥的孙子很羡慕某比邻名士,就去他家做客,结果被赶了出来,当即烧榻。

  路太后向皇帝哭诉,皇帝只说:XX也太年轻了,何必自取欺rǔ!

  ————————所以,大家不必奇怪,那时的士族,就是这么嚣张,而且界限十分森严,呵呵。

  萧卷,你会不会死

  众皆变色,很快,围观的宾客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她就是蓝熙之?”“就是画维摩诘像的那个蓝熙之?”“蓝熙之竟然是个女的?”“不会吧?蓝熙之怎么会是一个庶族女子?”“一个庶族女子如何能画得出维摩诘?”这些日子,京城里传得最沸沸扬扬的就是寒山寺照壁上的维摩诘像,而作画的“蓝熙之”更是在口耳相传里成为了天纵奇才。可是,此人太过神秘,除了一个名字,谁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大才子。有好事者,甚至赌下东道,要在某个时段之内,找出蓝熙之,并邀请他(众人以为必定是士族的某位公子)为诸人作画。朱涛喜好书画,半月前曾带领朱氏子弟到寒山寺观摩了一整天壁画,回来时,唏嘘不已,当即吩咐随同的朱氏子弟留意此人行踪,若能结识如此仙才,定要将“他”举荐重用。朱弦并不十分喜好书画,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可是如今,见到“蓝熙之”本人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口,且指手画脚,放肆之极,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挨了一耳光的朱顺,知道朱大公子xing格倔qiáng,不善言辞,见他愣在原地,立刻走到他身边,正要开口,宾客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她就是拍塌张太守藏钱夹墙的那个妖女……”

  “对,就是她……”“杀金谷园别墅石大人的也是她……”张太守家的夹墙不堪重负滚出万千铜钱、石大人蒸人为乐自己的头也终被装在盘子里、维摩诘画像冠绝天下——这三件大事,无不是近日街头巷尾,茶前饭后的热点话题。如今,做下这三件大事的主人竟然就站在面前,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瘦小女子?猜测议论声越来越响,围观的宾客越来越多。朱弦挥挥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朱顺立刻转身进门招呼众宾客先行赴宴。看热闹的宾客哪里肯轻易离开?朱顺率领一众家丁、侍从连劝带拉,好不容易将宾客全部带到了宴会大堂。大门外,只剩下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以及远处不知是该离去还是进门的司徒公子的马车。

  “蓝熙之,我可找到你了……”俊秀的公子已经喘过气来,脸色白里透红,笑得有点呆呆的,态度旁若无人。

  此时,天色快黑了,女子看看他水果般鲜艳的面孔,似乎很想伸手去掐一下,却生生忍住,咯咯的笑起来:“你是第一个布施十万钱的傻瓜,你叫什么名字?”“石良玉。”“嗯,幸好是良玉!不是顽石,好!”石良玉拼命点头:“好眼力,在下可不是顽石。这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换一个地方谈谈书画如何?”“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方……”蓝熙之笑嘻嘻的看着石良玉,话却是对朱弦说的:“快将锦湘jiāo出来,不然……”朱弦沉声道:“好,那个丫鬟就jiāo给你!”蓝熙之见他如此慡快的答应,倒有点意外:“赎金多少?”“不要赎金。”“哦?为什么?”朱弦一时语塞,冷冷道:“本府不想和庶族有任何关系,你走吧。”蓝熙之瞄一眼那豪华的府邸:“这府邸,不知多少民脂民膏堆积,能不进去还是不进去的好,免得脏了本姑娘的鞋子……”朱弦怒容满面,这时,朱顺已经带着一个十分秀丽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叫做锦湘的丫鬟。锦湘一见蓝熙之,立刻奔了过来,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蓝姐……”蓝熙之拍拍她的手,轻轻拥抱她一下:“锦湘!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锦湘身材高挑,蓝熙之则很瘦小,就如一个孩儿抱了个大人,显得少年老成,特别滑稽。

  石良玉正在一边发笑,朱弦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冷冷地道,“石良玉,你也不是来做客的吧?请便!”“石某只为美人和才子折腰,抱歉,你朱弦两样都不是,喔?……”他回头,蓝熙之和锦湘已经走出几丈远了。眼看,她们就要走过司徒家那辆马车了。“蓝熙之……”“我今天没空和你谈书画。”司徒公子见场面已经平息,开了车门探出头来,忽然看见蓝熙之经过,吓得砰的将头缩了回去。直到她完全走过,才松了口气,慢慢跨出马车。司徒公子的右脚刚要接触到地面,忽然一个人影晃过,竟是蓝熙之又折了回来,大笑着跃身而起,一掌拍在马背上,那马受惊扬蹄乱奔,马车一阵狂颠,不足半尺的高度,司徒公子却不知收脚,猛地滚在地上,滚出了红毯,一直滚到了左边的青糙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原本气恼不堪的朱弦,见司徒公子满头满脸的青糙汁水,浑身如筛糠一般,恰巧又被糙地上的一截树枝刮破了薄丝的裤子,露出一点儿白生生的屁股来。朱弦闭了闭眼睛,纤长的睫毛扇啊扇啊,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边,石良玉已经狂笑起来,边笑边喊:“蓝熙之……”“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jī”蓝熙之的声音唧哩呱拉地传来:“石良玉,今天我有事,改天再找你玩耍……”………………………………………………………………夜,已经很深了。走在路上,夜风呜呜的直往脖子里钻。蓝熙之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越是快跑,身后的呼呼风声就越响,就像跟了个附体的妖魔,怎么甩也甩不脱。远远的,亭台的影影幢幢已经进入视野,她忽然松了口气,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又紧走几步,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紧闭的大门边。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手里提了盏灯:“快进来,你这么晚赶路,不害怕了?”“害怕!”她老实的点点头,“我很害怕黑夜,尤其害怕在夜里赶路,刚刚,我老是觉得身后有什么鬼怪跟着,腿都是软的……”那是呼呼的风声,并不是鬼怪,掌灯的人笑起来,“既然害怕黑夜,就不要在夜里奔跑。”

  “今天是要送锦湘回去,没有办法。”“锦湘送回去就好了。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蓝熙之走在前面,掌灯的人关了门,走在后面。她赶了长长的路,她害怕黑,所以很自然的走在他点燃的灯光里,她喜欢这样的光明,喜欢这样毫无负累的安宁。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铺在地上,蓝熙之退后一步,和那个长长的影子并排而立,伸出手在那个影子上比划比划,然后,笑嘻嘻的跳到那个影子上晃dàng,想竭力遮住那个影子,却怎么也遮不住,只好徒劳无功的叹口气:“唉,你的影子为什么老是比我的长啊?”“因为我比你高啊。”橡木的桌子上,灯花新剪,照亮了屋子。左右两边各摆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椅子,是用山里那种特别的毛榉树木料制成的,又宽大又舒适。蓝熙之整个人蜷曲着靠坐在椅子上,她身材瘦小,如此盘腿坐着,也一点不显得拥挤,眼睛微闭,十分舒服的样子。“那个石良玉,真奇怪,他居然知道了我的名字。”“他到‘招隐阁’来过,我告诉他,你到了朱府要人。”“难怪哦。”“看见朱弦没有?”“看见了。这人傲慢无礼,纵容家奴,不过尔尔。”“是么?”他笑了起来,“朱弦是世家子弟里少有的清醒杰出之才,而且外放地方官时大有清誉,不会像你说的那么糟糕吧?”“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她撇撇嘴巴,“那个朱涛,说什么朝野倾心,号为仲父,自比萧何,我看未必。而朱弦更是可恶,我没有报你的名号就驱赶我,真是沽名钓誉之徒……萧卷,你觉得呢?”萧卷笑起来,摇摇头:“朱家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今天也是应该的。再说,你没有报我的名号,朱弦都肯将人jiāo给你,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在士族的眼里,我们就是贱民?连和他们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也不被允许?他们凭什么那么嚣张?他们多凭祖荫,不过是一群寄生虫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他们做过什么贡献还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蓝熙之连珠pào样的说,睁大眼睛的问,萧卷还没有回答,慢慢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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