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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恋_木浮生【完结】(11)

  我的笑在脸上停顿。

  那一瞬间,彼此相对,无言。只听见哗哗的雨声。目光jiāo织。他的唇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没有回避。红霞泛上脸蛋,缓缓地闭上眼睛。

  第12章

  突然,“吱呀”,身边的门开了。这意外的事qíng并没有让对此或许习以为常的他收回动作,只是我猛地就站到一边去了。

  开门的老者便是刚才在碑界处高声提醒我们的农夫。他与尚睿的几句来回后得知我们是路过避雨,也乐呵呵地将之请进屋。

  屋中梁上挂了晒gān后金huáng的玉米,墙角堆的红薯,泥还沾在上面。隔壁的灶头然着火,偶尔能听见gān柴燃烧的“噼啪”声。屋子里飘dàng着淡淡的青烟,有种祥和安静的味道。坐在原木粗制的长条凳上,脸颊的嫣红想必还未完全褪去。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当时我或许会回应他,然后对他说:“尚睿,我们都不要再回去了。”

  只是差一点点,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还是被淹没了……

  而我清清楚楚地明白,尉尚睿,他可以义无返顾地为我而死,却不能同我宁静与平庸地携手此生。他原本就不会属于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

  老汉烧开水,沏了苦茶端来。寒暄之后才了解,原来老汉姓蒋,祖辈就定居于此。大儿子两年前从了军,后来南域起了战事,便被调遣到魏阳守城。而今这个状况下也是生死未卜。今日镇上逢集,小儿子就陪这他娘又去集上打探消息去了。

  尚睿听了默不作声。这一席话又将我们从朦胧的雨声中拉回了现世。天下、权势、家仇、国恨、爱yù、亲qíng,每个俗人身上都有太多要背负的东西。

  我能做的也只是讲些让人宽慰的句子,没想到老汉却乐观地说:“不碍事,我这儿子也不知像谁,滑得很。命大,前几日还请了个算命先生卜了一挂,他也这么说,我们也就信了。”语罢,红黑的脸,张嘴一笑,又进灶房添柴火去了。

  雨停时已近huáng昏。匆匆告辞,趁天还未黑之前向老汉提的小镇赶去投宿。

  说是小镇,其实也就只是延续了几百尺长的一串商铺。直来直去,一眼就可以望到街尽头处的田埂。果然是赶集,雨后,做买卖的、走亲戚的、闲逛的一下子都从屋檐底下冒了出来,热闹非凡。

  人多起来,他便下地牵马,而依旧让我坐在上面。他说:“地上泥脏,别把鞋子透湿了。”

  马随着他手中的缰绳走得很稳。

  整个小镇也只有一家客栈,窄窄地两层,托店小二系了马,被引进屋。掌柜的长得gān瘦,笑起来五官挤作一团,问:“二位住店?”

  尚睿环顾四周:“两间上等的客房。”

  掌柜的堆笑、哈腰:“哟,公子,真不巧。今天逢集,人多。只剩二楼一间偏房了。”

  他看了我一眼,对掌柜说:“好。”目光含笑。

  房间不大,一推门正面便是对着后院的窗户,侧墙才是chuáng,中间摆了圆桌,另一侧墙是空dàngdàng的妆台与盆架。倒还算gān净。

  小二送来壶茶,端了盆热水,来回两趟后说:“还有什么就下楼吩咐。”带上房门离开。

  尚睿卷起袖子,透了透盆中的脸帕,拧gān了,递到我眼前。我有些诧异,怕是他这样的男子从未如此对待过什么人。

  他戏说:“怜香惜玉,这是我的专长。”

  下楼吃晚饭那会儿,街面已是明灯初上。人比方才稀松了一些。

  在人群中穿息时,突然就想起了上元灯节与他在京都市集同行的qíng景来。只过半月,却遥远地恍若隔世。与此地无法比拟的繁华。华灯耀眼,箫瑟如cháo,霓虹歌媚的京都夜景。

  他让我看对街一个热气腾腾懂得小面摊,问:“吃那个?”

  我点头。

  坐下后,既掌勺又收钱的中年男子唐突地说:“两碗?”

  原来面摊上唯一卖的就是这荞麦面。

  面被盛在大口的粗瓷碗中重重地放在桌上。直冒的热气熏在脸上,只有酱油的颜色。幸亏后面那男人又手抓了点葱花撒上。夹起几根,放在嘴前chuī了chuī,才入口。荞麦的味道,吃起来粗糙、僵硬、又难咽,也没有进味。

  原本以为自小在宫廷中锦衣玉食长大的他会更加不习惯,但一抬眼睑,他正埋头吃地起劲。一点也不讲究,三下两下吃尽,还拿起碗把汤也喝了,用袖子一抹嘴说:“煮面的,再来一碗。”

  我不禁笑了。于朝野权臣间圆滑周旋的他,时而在我面前也会像个孩子般纯真可爱。

  这时,有路过的行人,以及临桌吃面的都时不时地朝我们张望。我想,也是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太过明显,即使在苍茫人海中也锋芒毕露,惹人注意。

  却听见他说:“不晓得卖布的铺子关门没有。”

  我搁下竹筷:“你要扯布?”

  他拧眉,用眼神指了指打量我们的那些人:“弄块厚料子把你的脸遮起来。那样的笑颜被这群男人看到,岂不便宜了他们!”说罢,就笑出来。桀骜,轩昂,璀璨如初晨的暖日。

  回到客栈后,又是风雨突变,雷电jiāo加。

  他点亮烛台说:“孤男寡女,共寝一夜,看来你只能嫁我了。”

  我合衣躺在chuáng上,将被子裹了个严实,有些紧张。虽然知道他也只是嘴上说说,但心里还是怯怯的。

  尚睿坐在桌旁,一手撑着下颚,透过烛火看我。窗外雷声阵阵,偶尔闪电回突然照亮整个夜空。而在橘红色火光下,屋内却有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夏月。”他唤我。

  “恩?”我将目光从帐顶移向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似一般的女子。”

  我想了想,摇头“一般女子该是什么样?”

  “她们恬娴、顺从。而你,聪慧、敏感却又倔qiáng、好qiáng。”

  我咬了咬下唇:“不讨人喜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嘴和下巴。

  “不。相处久了就会愈发地喜欢你。”他的目光胶着,让我不敢回视。于是又将视线挪回帐顶的灯影中。“在皇宫里从未有人教过我如何去爱。我想,大概就是把她放在身边,让我伸手可触。所以也许就会在不经意就伤害到你了。”

  “尚睿……”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噻,却说不出个下文来。

  他笑:“被你念出来,确实很动听。”

  然后又继续说:“小的时候刚学认字,很不喜欢父皇给的这个‘睿’嫌它麻烦。怄气就将所有印着我名字的文书全部划掉。后来,大哥来到锦宏宫看我说,明远睿哲,无以伦比的名。总不能图个方便叫‘尚一’吧。又把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带我写。”

  我说:“我一直都羡慕别人有兄长照顾。”

  “其实我们兄弟几人很生疏,别的姐妹也远嫁四方。只有大哥待我很好,民间常言:长兄如父。现在细细想来事隔多年,都有些将大哥与父皇的脸混淆了。”

  合着雷雨声,他述说回忆时柔和的表qíng,映着案上缓缓摇曳的火苗,让人看着就想微笑。

  那时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他口中的大哥指的便是子瑾的父亲。

  不知聊到什么时辰,大概是烛火燃尽便睡去。

  半夜醒来,风雨雷电均停了。如水倾泻的月光从木窗的fèng隙中透进屋内的圆桌上。下chuáng,推开窗。雨后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客栈后院的玉兰,过早地结出花朵,那洁白的花蕾染了月华变成透亮。

  拌着微微有节奏的鼻息,他侧趴在桌面。我从chuáng塌取下一张薄被为轻轻他披好,之后端来一张圆凳放在旁边,将头卧在案面,细细端详他。

  熟睡的脸如婴儿般柔软。少了白日的凌厉与桀骜。锋锐的眉角也平缓下来。月亮照着上面的粗瓷茶盏与他的脸,都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醒来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chuáng上。屋内只有我一个人。想必尚睿已下楼打点回程去了。窗户关着,昨夜为他搭的薄被又被覆在我身上,盖得好好的。昨夜不知何时居然挨着他的脸就安心地睡着了。

  下地穿鞋时,他正好推门进来。那一照面,想到他醒后看到的景象,而且自己最后还被他抱回chuáng塌就有些尴尬。一时慌了言语。

  却见他静了一下,微微偏了偏头,表qíng万分委屈地朝我指着自己的脖子说:“落枕了。”既而调皮地苦笑。我翘起了嘴角,轻笑出声。瞬时之间,一切的窘迫烟消云散。

  在回剑州的路上,尚睿突然问我:“夏月,你说何谓不孝?”

  思索了一下回道:“孟子云:阿谀曲从,陷亲不义为其一,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为其二,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为其三。”说出之后我才发觉此话的多余,不禁哑然失笑。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深埋心中的犹豫与困惑。

  进剑州城前,尚睿不经意地停了马,回望了几眼远处的昆仑墟。两人一起静默许久。看着很多景色又隐没在蒙蒙云烟中。

  这两日尚睿的一颦一笑闪烁眼前,却也只能牢牢刻在心中。不知多年以后记忆是否也会随着这漾河中的流水东逝而去。

  忽然就想起四个字来:

  浮生若梦。

  第13章

  回到怡园一切依旧,只是每个宫人看我时有了一种奇特的表qíng,似笑非笑,古怪异常。吃穿用度似乎也较之前几日上了一个档次,不过若是碧莲有意无心地说说,我自然根本察觉不出这细弱的差别。

  一整天都没瞧见紫末的踪影,碧莲淡淡解释道:“紫丫头去别的园子顶差去了。”我点点头,细想又不对,她们嫌弃她都来不及怎么反倒让她做事qíng。再问碧莲又闪烁其词,左右言它,不敢看我的眼睛。

  总觉得有什么事qíng瞒住我,却听碧云cha话道:“姑娘昨夜可是与皇上宿在古舜的?”这一问立刻断了我的思绪,羞红了脸,头都抬不起来。后来才知道事qíng早已经传开,也许这就是那些宫人们态度转换的原因。

  “我……”本想如平时那般伶牙利痴地辩解,连吐了两个“我”字却又作罢。有些东西是越描越黑,就随别人去吧。

  又听碧莲道:“奴婢们虽然不了解姑娘有什么苦衷,可是皇上他对姑娘真是……”

  “皇上平日在宫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打断他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想听也不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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