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浮生恋_木浮生【完结】(7)

  在永安十一年的初雪中,我遇见了她。

  一身嫣紫色的罗裙,上面覆着银白狐毛的外披。她看着我,脸上溢满了讶异,模糊地吐出几个字,然后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我走过去想要扶她。

  她仰起如花般盛开的脸,滴下的泪水不知道为何让人心疼。长发散落,似水倾泻下来,雪花飘到她那漆黑如缎的秀发中,洁白的肌肤泛着光泽,黑色的眼眸灼然明亮。恍若昆仑虚传说里的冰雪仙子。

  于是,我不禁吻了她。

  甜甜的嘴唇像蜜汁一样可口,柔软而又香甜,让人舍不得放开。

  我吻了她,如同吻后宫的任何一个嫔妃。那些女子总是会愉悦而顺从地回应我。我想,无论这是谁jīng心谋策的讨宠献媚,我也要她进宫。

  “啪!”地一下。突然地挨了个巴掌。

  看着她如蔷薇般微微熏然泛红的脸,还有微怒而上翘的嘴。我随即就笑了。觉得这小女子是如此地可爱。的确,在这里,我不过是一个无礼的贪色之徒。

  她匆忙逃走时仿佛是一只受人惊扰的仙子,转瞬消失在眼前。我察觉了脚边的碧玉,却没有叫住那个女子,因为我想再见她。

  但是,在我捡起那块玉的刹那猛然顿住,全身冻结了。我认得它。那是多年以前父皇赏赐给尚宁皇兄世子的“子瑾”玉。

  尉子瑾。

  从生下来就被看作未来天子的孩童。

  他的父亲排在尉家尚字的最高端,嫡之长子,即使他的生母穆皇后去世多年,穆家几起几落,逐渐衰败。父皇也一直善待皇兄。看的出来,父皇对那女子甚为怀念,也没有再次立后的意思。

  而尉子瑾,在他六岁进宫上太学院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这块玉佩明显地戴在他细弱的脖子上。仿佛成了一种不凡的标志。每个见到的人皆说他和我都与父皇出奇地像。

  在李太傅来之前,他走到我桌旁,听内官的话,作揖到地怯生生地说:“侄儿给九叔请安。”

  我点头:“好。”

  然后他又被引到别桌去。

  于是,那成了我与他之间唯一的一次对白。

  当日,太师傅教的书我依然记得: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天子,天子之所动也,以全天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这也是父皇在世时常教导我各位兄长的话。

  我是父皇第九个儿子,不但庶出而且排行最幼。我母亲徐淑妃,是崇宗皇帝三千后宫中的一个。我在过完十五岁成人之礼后便会如我们兄长们一样划地,册封为王,搬出皇宫甚至是离开京城。因为我,不是太子。

  我出奇地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使我可以逃出这禁锢一切的奢华的皇室高墙。甚至盼望着父皇能让我领军平定给西域带来巨大骚动的邪教。

  我总是幻想着自己只身在西域一望无垠的糙原上驰马杀敌的场景,然后像舅舅们一样为国殉亡。

  可是,母亲却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睿儿,我终将让你得到一切。”那是她牵qiáng赋予我的梦想。

  在记忆中,尚宁皇兄总是微笑地喊我:“九弟。”原谅着我幼时一次又一次的无礼与倔qiáng。那种笑容真挚且和善。他是我唯一能够敬佩的兄长。

  即使他没有权高的后势。所有皇子碍于父皇虽然皆有不服,也只是在暗地里咬牙切齿。这种qíng况持续到父皇开始身体欠佳。

  恰好,那一年,留在京都稍微年长的老三尚仁,老四尚恩,先后分别受封于南域惠州和东域沧州。父皇将朝政暂jiāo储君。若是换作我,这便是排除政敌的绝好时机。可惜皇兄天xing善良、宽和,处理政事又不够果断与凌厉,加之chūn季北域大旱数月,朝野下上一片混乱。皇兄为人尽善尽美却自谦没有才gān,于是把一切jiāo还给父皇,在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出现了。

  母亲出自兵权在握的徐家,历代的动乱平息中,徐家都首当其功。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似乎遗忘了九个皇子中最为年幼的我。

  永庆三十一年,夏。父皇殡天。我十二岁。

  那一晚,大雨倾盆。母亲在康宁殿外拥住我。双手在明显地颤抖,不知是由于杀戮而害怕还是为垂手可得天下而激动。突然想到了那张仅有七岁的秀丽面孔,我夺去了他的一切。

  四月登基,定年号为,永安。

  余下的七位兄长,还留在京,的受封边域。已立为王的,割地减户,降为郡侯。而且永不得允返回京都。

  虽然年纪尚幼,但母亲说:“皇帝立后,国之根本。”

  于是,永安二年chūn,我娶了太宰王机之嫡长孙女,王潇湘为妻,封作皇后。这样自然也是母后的权衡之策。王机是三朝重臣,文武百官里面许多出自他门下。

  至此,朝野上下再无任何异议。

  那时我十三岁,潇湘十七。

  我说:“上古尧帝将潇、湘二女嫁予舜,禅让帝位。舜帝心怀天下,被后世奉为圣贤明君。不知这潇、湘二字,我是否也配得上。”

  她听后,只笑不语,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自古明君,非谵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制断。”

  让我惊讶的并非她知书达理,而是那出自道家集大成的珍品《淮南子》主术训中的一句话,在儒教独尊的我朝,我原先以为在大户人家,这些都是视为禁书的。

  三年后,我才正式与她行房。

  潇湘是个极其识大体,懂礼数的官宦大家的女子,相貌端庄典雅,还有她的名字,似乎一切都是从小为了做国母而存在的。她从不违逆于我,宽厚待人,对于不该说的话从不多言半句,把后宫打理得宁静似水。即使多年来未出一女半子,王机也面有愧色。而我母后却从未埋怨过她。

  政局困难时王氏一门的鼎立相助,母后说她铭记在心。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句实话。

  只是,我不爱她。

  母后看出端倪说:“皇帝,后宫的女人,也许本身就不是为爱而生的。”道出这句话时,神qíng异样。我知道,母后用了多少岁月来悟出这样的道理。

  长到十八岁,母后便撤去大殿皇座后面的珠帘,放权于我。

  许多文人墨客都轻蔑权势。

  可是,当你可以淡然地号令天下,当你挥手间掌握着千百万人的生杀大权,当那些趾高气扬的王公诸侯皆向你跪地臣服。那是一种怎样的虚荣快意和狂放野心的满足。烦杂厌倦、琐碎政事一切与它相比都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没有真正尝试过的人,就永远不会知晓。

  所以,以至于在登基七年之后,我才开始感激我的母亲。

  远处有剑影在雪地中耀眼,树上轻微闪动,红色的玄狐锦衣在雪中跃起格外明显。这是宫廷里千挑细选的高手,一直暗伏我身边。相伺左右。我的兄长们皆有异心,毒杀、刺杀,暗涌不断。将刺客提审拷问,不过是政界明争暗斗的牺牲品,而且牵连数万,每次都会挂起喧然大波,震dàng朝野。于是,我索xing不查不问,杀之了事,从不对外宣扬。

  一会看到明连牵马后面跟着的是贺兰巡。他是我当年力排众异恢复的科举,从第一次殿试中选出来的。他面色带喜,说“皇上真是神算,事qíng果真有了转机。”

  我却平静地说:“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还不能高兴太早。”突然想起刚才的事qíng,把“子瑾”玉递给他看。问:“认得么?这东西。”

  他仔细端详,思索后试探地回道:“难道是书中所记载的苍龙之玉?”

  我笑:“果然不愧是我当朝第一才子。”

  然后,怀揣着那块碧绿的“子瑾”玉,跨上马骑向林外。行到一丈远处,记起要他做的事qíng,又快马回头。在快到贺兰巡面前时勒紧缰绳,停下。马前脚腾空,长啸一声,然后在原地打了几个圈。

  我一边驾马一边对下面的贺兰巡说:“你让许远派人去查查南域晋南侯是何如找到那个尉子瑾的,切忌声张。”

  听那女子的口音像是东域人氏,若她真和尉子瑾有什么牵连,便另有所用,是我碰不得的。

  (尚睿之往世篇完)

  第8章

  我跨出怡园的时候,没有人拦我。只有后面两个翠衫的宫女。半跑半追地说:“闵姑娘,没有皇上的召见是不能去的。”

  是的。他是皇帝。

  这是皇家在剑州的行宫。

  前日待我醒来已在此地。见到的便是那两个翠衫的宫女,碧云、碧莲。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子瑾的玉。幸好自从上次遗失后,我就一直把它系在颈上。而头上的jú花小钿却不见了。

  两个丫头均比我年幼,但与荷香同年。于是,我一见到她们便会想起京都的姥姥与香儿。我消失得音信渺无,不知她们是否会担心。二人,十三岁一同选进宫。碧云心思细腻而碧莲活波可爱,与我处得也不生疏。

  据说我昏睡了三天。仅仅风寒并无大碍。

  而他。虽然刺得不深,哪知剑上有毒。剧毒在经过调理之后慢慢退去,伤口却一直无法愈合。

  从没有任何人多嘴问我一些事qíng。时而会见到内官、宫女们从外面回来凝重的神色。我总是静静坐着,上痴咬紧白了嘴唇。

  我知道,既然下了手,就不能让自己后悔。若是他死了,也罢。所欠的只能来世再还给他。

  午后,从碧云、碧莲脸上的表qíng就明白,他已无危险。

  我说:“我要走!”

  碧云、碧莲慌忙跪在跟前:“这个,奴婢们做不了住。得皇上恩准。”

  我冷冷道:“那么,我要见他。”语罢,便拂袖向康宇殿走去。想来身体没有完全复原,走快了一会儿,竟出了一身冷汗。

  在康宇殿外规矩站立着的一群玄狐紫衣的内官中,看到了明连。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份来。然后他入内禀报了一声就把我引了进去。

  寝殿,暗香浮动。

  听碧莲说,那是他平日里最爱的紫涎香,西域糙原稀有的贡品。

  屋子很大,大得有些冷。有人侯着。先听闻到他熟悉的声音问:“奏折为何没有被如数从京城送来。”

  有人回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说皇上有伤在身就不要太过cao劳了。”

  他用一种听起来很诚挚地口气说:“那刘玄,你回去转告母后,儿臣不孝,就多谢母后cao劳了。”

  “老奴遵命。”

  我从正门转了一弯,才看见他。靠坐在chuáng上,褪下了一贯的青色,只是穿了白色的里衣。依着软枕,右手几乎无法动弹,蹙眉翻阅手中明huáng的奏折。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木浮生 架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