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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记_施定柔【完结】(15)

  他神态淡定,毫不动容。

  唐溶扫了一眼他的书案,道:“听说谷主近来又要写一本与唐家过不去的书,公布一批唐门毒药的秘制配方。书的名字……”他一把将桌上摊着的一叠书稿拿在手上,翻出首页,“叫作《云梦验案类说续编之毒症指迷》。这名字真好听,可惜太长。我借回去先睹为快,可以吗?”

  他嘴上说得很客气,却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书稿卷成一大卷,塞在怀里。

  慕容无风冷冷地看着他,道:“原来唐门的人也gān起了偷盗这种令人不齿的勾当。”

  “若不是谷主始终与唐门作对,弄得我们几乎大厦将倾。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堕落。”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现在无论我怎么对付你,都有些于心不忍。还是给你一个痛快体面的死法比较好。”

  说罢,他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了慕容无风的脖子。

  他的脸在唐溶铁箍一般的巨掌下开始变红,继而变紫,他浑身虚弱已极,竟连一点挣扎的气力也没有。唐溶明明轻易就可以拧断慕容无风的脖子,却更愿意看着这个人在自己的掌下剧烈抽搐而亡。——他虽排行十九,刚刚死去的唐五却是他嫡亲的兄长。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剑气破空的啸声。慕容无风坐着,他站着,那剑直刺向他的太阳xué。

  他放开手,从腰下抽出一条三节棍,“咣”地一声,将剑砸开!

  回头一看,自己胸前的灰袍已然被剑划开了一个大口,书稿有一大半散落在地。

  那剑简直不容他细想,便如快电追风般地卷了过来,直将他迫到窗口。

  他一脚踢开铜炉上的小锅,将剩下的书稿扔到炉中。

  那是上好的宣纸,极细极轻,入火即腾腾地燃烧了起来!紫衣人见状大怒,刷刷几剑,挑开尚未燃着的一团纸,剑法越发毒辣,招招致命,竟露出与他拼命的架式来了。

  唐溶无奈,只好夺窗而逃。他轻功极佳,在房檐上几个轻纵,便消失不见。

  荷衣无心恋战,扔开剑,将倒在地上的慕容无风送到chuáng上,推拿半晌,他才幽幽地醒过来。

  “我的书……”

  “被他烧了一些,大约有二十来页……你别着急。”见他脸色仍旧发紫,她将他的身子抬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二十来页……还不算太多。我还记得起来,”他的脸色很可怕,却挣扎着要坐起来,“趁现在还记得,我得马上将这几页补上。”

  “你的记xing一向很好。”她轻轻地按住他:“别多说话。”

  第九章田记布庄

  huáng昏。

  田记布庄。

  田老板正用肥胖的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迅速盘完了最后一笔帐,便麻利地将帐本一合,放到柜台下的抽屉里,用钥匙锁好。

  在神农镇大大小小几百家商号里,田记布庄专营蜀锦,规模算是中上。这镇子人烟阜盛,旅客穿梭,只需稍加勤奋,生意是不用愁的。田老板却更喜欢享受,日子只求过得不累,马马虎虎维持得下去,还有一点点余头,养得起老婆就可以了。今天他卖了七匹青采如意牡丹锦,四匹真红穿花八仙锦,一个装裱店的老板和他还了一下午的价,终于把货架和仓库里积压了好久的三十匹水藻戏鱼花绫布一鼓作气地买了去。这一天,他不是很累,却赚了不少。

  关好店门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他小心翼翼地又锁上了院门。左邻右舍都知道田老板是个虔诚的居士,已吃了很多年的斋,晚上要在家焚香礼佛。一到huáng昏,大家都不会去打扰他了。

  关了门后,他的行动忽然变得敏捷起来,大步走到厨房,抄起锅铲大烹大炒,不一会儿功夫,就已做了一满桌的菜,叫自己的侄儿端到饭厅里去。

  饭厅里早已坐了十来个人,全都是说一口蜀话的高个子青年。其中一个穿青袍的指着田老板道:“老田,把这几个菜端到老三的屋子里,另炒一份清淡的给老八和老十一。”

  “是,老仆这就去办。”田老板垂首恭敬地道。他只不过是唐家的一个伙夫,得了这趟美差,让他拿着一大笔本钱来神农镇卧底作绸缎生意,几年下来,他过上了自己梦想的生活,每思及此,便对唐家感激涕零。

  这将是唐家兄弟在神农镇的最后一天,要不是有他这一处布庄可以藏匿,这二十几个兄弟只怕早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唐潜已不负众望地夺得了第一,唐家的下一代又开始有了新的神话人物,大家将带着光荣的喜气离开这一片危险之地。

  田老板将菜放到托盘上,送到另一间厢房里。

  唐三将托盘一接,对着桌旁坐着的两个捆着手脚的人道:“两位还没用晚饭罢?”他解开吴悠与陈策身上的绳索,很客气地对陈策道:“请。”

  陈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

  “我口舌费尽,两位还是不愿意替唐潜疗伤。陈大夫,天下的解毒高手,除了慕容无风就是你和吴大夫,怎么样?两位商量一下,给个方子?只要毒一解,唐某立刻恭送两位回府。”

  陈策胡须一捻,道:“何如我与吴大夫在这里恭送唐潜入地狱?”

  唐三淡淡一笑:“如果他真的要入狱,也得两位陪着去。”他脸色一点不变,忽然手起刀落,飞血四溅,愕然间,陈策的一只右手已然齐腕而断,留在了桌子上!

  吴悠怒道:“你……你……畜生!”她生xing腼腆,从不会骂人,当下救人要紧,只得飞快地点住陈策臂上的xué道,将身上一段袖子撕下来,替他裹住伤口。

  陈策却已痛得几乎昏了过去,仍咬牙忍住,挺直脊背,坐着一动不动。

  唐三掏出手绢,将半尺长的匕首擦净,幽幽一笑,道:“原来读书人也有不怕痛的。不知吴大夫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罢,头一偏,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悠。

  那手腕上的血仍然一团一团地往外涌,瞬时间便已湿透了那条白布。吴悠心知此时若不敷上金创药,过不了多久陈策便会失血而亡,咬了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将陈大夫送回云梦谷。不然,你只管砍掉我的手,我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吴悠!”

  她眼光bào涨,目眦yù裂,嗓音虽美,看着唐三的眼神却充满了鄙薄,好像在看一条狗。

  唐三冷哼一声:“不愧是神医的门人,果然有骨气。好,我答应你,老田,把陈大夫的眼蒙上,送他回云梦谷。”

  田老板道:“是,老仆这就去办。”

  过了小半个时辰,老田回来复话:“陈大夫已平安回谷。”

  唐三道:“吴大夫既已如愿,唐潜就在隔壁,请跟我来。”

  吴悠站起来,突然一反手,一巴掌打在唐三的脸上!

  她原本是个斯文的女人,不会半点武功,大家对她都不大防备。那一耳光竟将唐三打了个正着,脸上顿时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吴悠冷冷道:“这一掌是替陈大夫打的。你若胆敢碰我半分,就看着唐潜去死罢!”

  唐三居然半点不气,还很客气地一笑,道:“有吴大夫的芳泽润脸,幸何如之。请,这边请。”

  他长发披肩,目中幽光忽现,铁杖一点,灰袍舒卷,人飘了出去。虽只有一条腿,他走路的样子好像比有两条腿的人还要有风度。

  这个唐三看上去竟如此yīn阳怪气,吴悠不禁微微一愣。

  朱门微掩,屋子里飘浮着一股淡香。

  一位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青年从屏风内转出身来。

  唐三道:“阿潜好些了么?这位是吴大夫,她已答应替他解毒。”

  青年笑了笑,道:“我们刚吃了晚饭,他身上大部分毒素已然排清,只有一些余毒不知来路,尚属难解,既然吴大夫已到,我想不会有问题的。”他的话声柔和,长相亦与唐潜相似,却没有像唐潜那样惹人注目的高额头。

  唐三释然一笑:“那我就不担心了。人我已带来,吴大夫的脾气与医术一般了得,你们可要好好招待人家。”他摸了摸脸上的五个指印。

  青年彬彬有礼地看了看他的脸,道:“三哥近来好像频频jiāo桃花运?”

  “是么?”他自嘲地一笑,不置一辞,退出了门外。

  青年看着吴悠道:“在下唐浔,‘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浔。”

  吴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唐浔微微发窘:“请,家弟已恭候多时。”

  他在前领路,她举步跟上,心不知为何砰砰乱跳。

  转过那道绣着荷花的屏风,她看见唐潜安静地坐在窗下,手上拿着一只修长的竹棒。听见她的脚步,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然后站了起来。

  “是我,吴悠。”

  他一笑,竹棒点了点身边的一把椅子:“当然是你,请坐。唐浔,上茶。”

  唐浔将茶杯放到她面前的一道长几之上,道:“请。”

  她听见自己冷冰冰地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我若知道,自己就解了。”

  “伸手过来。”

  他伸出手。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愈合了一半,上面的肌肤还有些发红。她将三指搭在脉上,觉他内息平稳深厚,知无大碍。便提笔写了张方子,唐浔接过,出门熬药去了。

  片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窘然相对的两个人。

  唐潜长长地吐出口气,缓缓地道:“昨天你回去,一路上没事?”

  她默然点头:“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我逃得很快。”

  沉默良久,她忍不住又问:“你腿上中那些针……不要紧?”

  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

  她替他回答:“其它的大约都已被你运功bī了出来,不过有一根还留在体内,对么?”

  他苦笑:“你说的不错。”

  “解开衣服,我……我替你……替你弄出来。”她小声地道。

  “不用,我自己会想法子。”他一口拒绝。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要将上衣解开,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说不用就不用。”

  “我是大夫。”她拧开他的手指,解开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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