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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_施定柔【完结】(49)

  然后开始全身蔓延,紧接着发烧、溃烂,四五天时间就会送命。

  “怎么啦?”她轻轻问道。

  他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接着,她垂下头,看见了自己腰上的红点。

  他握着她的手,颤声道:“你是个挺聪明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去碰那些死尸?便是寻常人也知道这些尸体不能碰。”

  她的表qíng一点也不难过,静静地凝视着他:“因为我想死在你身边。”

  他轻轻捂住她的嘴,道:“为什么?”

  她的目光迷茫了:“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死,直到六年前遇到了你。那时我才明白这世上原来也有好人。我不该时时对这世界绝望。这六年间,每当遇到烦恼,我都会想起你,想起咱们相处的那几天。我认识了一个陌生人,却走入了一个温暖的世界。——也许这只是一种幻觉,但人的一生需要几个这种幻觉,不是么?”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子悦。

  除了脾气有些大以外,他一直以为苏风沂和子悦一样,是个率xing开朗的女孩子。她们都不是。

  她们的表里如此矛盾。

  可时,这一切他已无时间细想。开始凝神思索如何救苏风沂的命。

  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

  她安静地睡在他身边,没有打扰他,也没有问他在想什么。

  星辰闪烁,远处的群山剪影般出现在夜空中。

  他眼波一动,忽霍然而起,将苏风沂拉起来,带着她骑上马,向那黑色的群山奔去。

  “统领,这两个人我们she不she?”一个士兵问道。

  “丁将军吩咐,说凡是姚大夫带的人不she。”

  ……

  子忻带着苏风沂刚出了小镇,一道快骑远远地追了上来。

  “阿风!阿风!等等我!”

  子忻带住马,回头一看,是王鹭川,当下道:“别过来,她已染病。”

  王鹭川惊道:“那怎么办?”

  子忻道:“我要带她去青岭山。听说这病最先就是从青岭山匪中传过来的。山里人以野物为生,饮食不洁,易染怪症。若能知道症候的起源,方好对症下药。”

  王鹭川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带你去问一个人,不必跑远路了。”

  子忻道:“你认得山匪?”

  “刚刚认识了一位。”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带着子忻和风沂在镇外的集市乱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屋。在门外敲了敲,里面人应了,方推开门。

  “巧得很,人都来齐了。”王鹭川道。

  此时苏风沂虽已开始发烧却看见屋内灯火通明,一张圆桌旁坐着郭倾葵、沈轻禅、唐蘅、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人和一个矮个子山民。

  见到一桌的老朋友,子忻微喜,继而道:“风沂刚刚染病,危险得很,我们俩就在门口说话,请大家不要过来,更不要碰她。”

  王鹭川将胳膊一抱,对子忻道:“你不是要找山匪么?这位银刀小蔡便是山匪的老大。”

  子忻也顾不得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蔡兄近几个月内可曾听说哪家的山寨子里有大批人忽然染病。症状先是满身红斑,紧接着浑身高热、溃脓流血,不治而亡。”

  小蔡道:“我自己的寨子里就有人得这种病。三个月前病了五十来号人,一口气去了十六位兄弟。”

  子忻眼睛一亮,道:“这么说来病势并未扩散?请问蔡兄这病愈之人究竟吃了什么糙药?”

  小蔡摇头道:“哪里是什么糙药?是一种狸猫的ròu。听寨子里老一辈的山人说这山上产蛇,山里人爱吃蛇,蛇吃多了便会染上这种红斑症。而这山里独产一种狸猫,偏也爱吃蛇,老人说若吃了这种狸猫的ròu,便能治愈。我们从未吃过狸猫的ròu,想起来都觉恶心。可是死了这么多人,不敢不斗胆一试。便捕了些来,熬成ròu汤分食。谁知吃了就好了,冤枉死了这么些人。你说这初安镇的瘟疫就是我们山上的红斑症?”

  子忻道:“听你这么说,十之八九。”

  小蔡指了指身边的矮个子,道:“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现在你连抓狸猫的人都不用去找。这位是我的兄弟,我们寨子里吃的狸猫全是他一个人抓的。小金,救人要紧,不如你现在就上山抓几只回来救急?”

  那小金应声而去。众人见苏风沂可平安而治,皆松了一口气。

  苏风沂顾不得高烧腿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笑问:“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聚到这里来了?”

  郭倾葵道:“因为我们有一件事要办。”

  苏风沂道:“一件什么事?”

  郭倾葵心知子忻与苏风沂都不是外人,便将小蔡的事说了一遍,说是原打算今晚一起去丁将军的营中劫人。

  子忻听罢摇头:“不妥。”

  小蔡道:“为什么不妥?”

  子忻道:“我跟丁将军打过jiāo道,此人粗bào残忍,却颇谙兵法,军纪亦格外严明。手下有五千人马,不是很好对付。”

  小蔡叹道:“你说得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端了神水寨。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冒险一试。”

  苏风沂道:“为什么不想法子找回失去了饷银?”

  唐蘅道:“除去今天,离丁将军jiāo银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我们却连饷银的边也没摸到。”

  苏风沂道:“我刚才听蔡大哥说,那十八万两银子还没入山就被劫走了。”

  “不错,是在山外他们自己的营地里被劫的。——营地里所有的人都死光了。”

  “有可能是别的寨子的人抢的。”子忻道,“虽说神水寨是老大,可见钱起心的人应当不少。”

  “有一件事很奇怪,”沉默了半晌的沈轻禅忽然道,“那一段时间我听说我家的三和镖局也押了同样数目的镖从西往东路经青岭。他们走完了山路的全程,却平安无事。”

  “对啊,”唐蘅也道,“抢镖局的银子比抢官府的银子要安全的多。抢劫的人为什么要舍易求难呢?”

  苏风沂想了想道:“轻禅,你可知道三和镖局押的是哪一家的镖么?”

  沈轻禅点点头:“是云梦谷的药银,送往嘉庆的‘通源银号’。”

  “押镖的人回来之后,可曾说过他们遇到了麻烦?”

  “没有。——因为镖银很大,我父亲、二哥、三哥都去了。”

  苏风沂想说什么,又闭了口。

  小蔡道:“苏姑娘想到了什么,请说无妨。这里毕竟gān系着八十几条人命。虽然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努力。”

  苏风沂浅笑:“我只是胡乱猜测,几近荒唐。大家想听么?”

  郭倾葵道:“快说吧,别兜圈子啊。”

  苏风沂道:“有可能这两家都忌惮青岭的山匪,都怕失了银子不好jiāo待,又都知道彼此的银两数目相同。所以就近互兑,谁也不用押着银子冒险从青岭山下通过。”

  唐蘅问:“什么叫‘就近互兑’?”

  “就是两家各派一些人到对方那里,将军饷当作药银押到通源银号,再将药银当作军饷押往西北驻地。这样就是换人不换银,徒手从山下过,自然安全得多。”

  小蔡没听明白:“可是银子还是被抢了啊!”

  苏风沂苦笑,不便说下去。

  唐蘅淡淡道:“苏姑娘的意思是,被抢的银子不是军饷,而是药银。”

  沈轻禅张大口道:“什么?有这种事?”

  小蔡点点头:“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军饷到了山口迟迟不出发。”

  苏风沂道:“证明也很容易。只要派人到通源银号去查拿一个药银的银锭过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子忻道:“银锭上难道有记号?”

  苏风沂道:“不是有一点记号,而是有很多记号。从蕃库出来的银子,多半由同一个银炉熔制,上面打着年月、官吏及工匠姓名。而药银不是官府的银子,上面至少也会有银铺及银匠的名号。”

  小蔡道:“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是谁抢了银子。”

  苏风沂yù言又止。

  唐蘅道:“苏姑娘的意思是,如果她猜中了,至少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线索。”

  小蔡与沈轻禅一起道:“什么线索?”

  唐蘅道:“最后见到死去的布库大使和镖兵的人,是三和镖局的人。”

  苏风沂见沈轻禅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忙道:“诸位,这只是猜测,猜测。”

  唐蘅道:“验证起来也容易。只要明早派个人去通源银号,就什么都明白了。”

  郭倾葵道:“那就劳驾子忻去一趟罢。我想苏姑娘得留在这里喝狸猫的汤。”

  ……

  第二日一早子忻飞马去了通源银号,拿回了一个五十两的银锭。

  此时小蔡早已等着心急如焚,忙将银锭捧在手中仔细查看,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扑通一声,给苏风沂跪下了:“苏风沂姑娘,你可是救了这八十五号人的命了!”

  只见那银锭的中央有几行yīn刻的文字:

  “两浙蕃库饷银壹锭,重伍拾两。布库大使卫东升,银匠杨昆。”

  王鹭川道:“只要将这个银锭jiāo给丁将军,他至少知道神水寨是冤枉,会放掉那八十五个人,再派人查问三和镖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蘅忽然叹道:“这银锭只怕很难jiāo到丁将军的手上。”

  众人正想问他为什么,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小屋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后院。当中一个六角井台。四周密密麻麻地种着一人多高的葵花。

  沈轻禅一眼看见井台上坐着一个提着刀的老人。她惊呼一声,冲了出去,道:“爹爹,您怎么在这里?”

  沈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空dòng,少了以往的慈爱:“轻儿,你站在哪一边?”

  沈轻禅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退到门口:“爹爹,难道是咱们……咱们劫的军饷?”

  “我们也是被bī无奈。”沈泰道,“原本和卫大人谈好了就近互兑,不料就在互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劫了我们的镖银。那么大一笔银子,我们实在赔不起,且镖局的面子也没法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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